全文轉發一篇可以稱的上是當代“士人”所寫的文章!

以下為文章內容:

風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一年一度清明節,恰逢疫癘翩躚,就連躬身祖先墓前祭掃都成奢望,陰陽兩世,一壺濁酒遙寄哀思……聊聊華夏士人風骨罷。

士農工商,神州四民中士居首位。什麼是士?狹義上就是有政治地位的知識分子,廣義上可廓充到所有知識分子,譬如遠離名利場、退居林泉的隱士。士人是華夏文明中獨有的一個精英社會群體,這個群體掌握知識,明辨時局,或居廟堂之高輔君安民,成為朝廷政治的參與者,或處江湖之遠相時而動,埋首醉心於文化的傳承和創造,間或為生民代言,家國危亡時挺身而出而不逃避,實為民族之脊樑。

提到寒食節和士人的交集,繞不開的就是介子推。筆者在此並不想考證介子推割股奉君是否確有其事,但在晉文公落難之際不離左右、功成之日隱居綿山,單是這份勘透世情的睿智和清高,就不是同時代的狐偃,壺叔們可比擬的。急流勇退思想出自道德經「功成而弗居」,最著名的踐行者當屬陶朱公范蠡,介子推亦然。

春秋戰國百家爭鳴,士人知識分子階層思想大解放,一邊著書立說一邊濟世救民,前有孔夫子推行仁政困於蔡、厄於陳,累累若喪家之犬,後有孟子繼之遊說天下諸侯,見梁惠王,出而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罵得夠刻薄,推行仁政梁惠王不聽,罵之不像國君,不讓人敬畏,可算作對君王的極限侮辱了。

閉上眼睛神往先秦時代,那時的星空蔚藍、絢爛、自由!士人是一群為天下蒼生、為建功立業甘願赴湯蹈火的理想主義者,他們學成文武藝後並不急於貨賣王侯家,而是待價而沽。如同上文的孟夫子,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捲起鋪蓋瀟灑走人,沒有絲毫蠍蠍螫螫的不捨。每每讀史至這一段,你不得不懾服於先賢氣節,為了理想、為了心目中的仁政,物質享受、榮華富貴算得了什麼?生死又算得了什麼?

同期崇尚兼愛、死不旋踵的墨子,不肯拔一毛而利天下的楊子,勘透生死、追求人格和精神自由的莊子……儘管在今天看來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侷限性,但他們活得光明磊落,灑脫而不苟且。對比後世對權力搖尾乞憐,荼毒了‘士人’二字。

再往前追溯,商末的兩位王子伯夷叔齊,先有兄弟讓國就已經夠得上清風高節了,面對周武王伐紂,二人聲色俱厲地扣馬諫阻,「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弒君,可謂仁乎?」逼得姜太公親自出面勸退周人,「此義人也,扶而去之。」

及至武王滅商,天下宗周,伯夷叔齊恥食周粟,采薇而食,及餓將死,作歌辭曰「登彼西山兮,採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適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昂首餓死於首陽山。華夏士人的錚錚風骨!

此後歷經西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東漢末年黨錮之禍,李膺、陳蕃、王暢等名士領銜清議臧否人物、激濁揚清,深深影響了建安時代古直悲涼的曹操、高邁不凡的曹植、便娟婉約的曹丕……此後司馬篡位,風度翩翩的魏晉華彩樂章閃亮登場。

放蕩不羈、蔑視名教禮法的嵇康、阮籍、向秀、山濤、劉伶、阮咸、王戎們縱情山水,做出種種‘傷風敗俗、驚世駭俗’的癲狂舉動,充滿對權力的鄙夷和嘲弄!當嵇叔夜喊出「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在三千名太學生的膜拜注視下、在廣陵散絕的琴聲中慷慨赴死時,鍾會、司馬昭……已經被釘上了恥辱柱。

華夏士人最好的時代其實是在兩宋。歷經五代十國亂世,目睹你方唱罷我登場、走馬燈似的政權更迭,宋太祖趙匡胤崇文抑武,不殺士大夫並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在沒有了生命之憂後,范仲淹、王安石、歐陽修、蘇軾……士大夫們紛紛以天下為己任,攜手將趙宋推上巔峰。陳寅恪評價: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西方史學界甚至將宋朝視為華夏曆史上的文藝復興和經濟革命。

過分崇文抑武,為一條腿走路的趙宋埋下了覆亡的種子,歷經遼、金、蒙古三族鐵蹄踐踏走投無路,1279年陸秀夫揹著末代皇帝趙昺跳海,華夏文明從此脈斷,此之謂「崖山之後無中國」,1644年滿清入關削髮垂辮,史稱「明亡之後無華夏」。

說句良心話,滿清十二帝儘管才華良莠不齊,但若論勤政遠超漢人締造的大明朝。但也正是異族入侵導致的文化隔膜,清初統治者禁錮思想的衝動尤為強烈,發展到赤裸裸的文字獄,一道‘留頭不留髮’御詔,從精神上羞辱、閹割了漢人知識分子,因而民國推翻滿清以後,追求思想解放的吶喊也達到了魏晉以來的最強音。

從1911年辛亥革命後的短短38年間,民國上空再度群星璀璨,飽受千年專制壓迫的士人廣泛吸納西學,以前所未有的批判精神繼承、揚棄著華夏傳統文化,梁啟超、蔡元培、胡適、魯迅、徐悲鴻、顧維鈞、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三教九流盡情吮吸著晚清後自由民主的新風氣,那個時代的大師至今仍在砥礪、影響後人。

有一本書叫《民國風度》,從不同職業、不同角度勾勒出了民國時代的士人學者。濃郁的書生氣息對比後世知識分子滿身的銅臭氣,嚴謹的治學精神對比後世的投機取巧、精巧利己主義,民國時代士人由內而外散發的胸襟、風度、氣質、學識、情趣……烙印清晰,無數士人內心都堅守著那個「士」字,不亞於西方文藝復興。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短暫的民國時代如一顆璀璨的流星,瞬間消逝在歷史長河。‘遠看一條狗,近看某某某’,且不管歷史上有無其事,卻入木三分地活畫出了人們對無脊樑骨的知識分子那種深入骨髓的鄙夷和唾棄。是的,如果士人失去了為民請命的生存土壤,變成了權力的附庸甚至倀鬼,它的靈魂其實早已經湮滅了。

結語。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公侯。在一個士人風骨頹墮、功利主義盛行的時代,不同的士人選擇殊異,有人驕矜地向妻妾誇耀乞來之食而不以為恥,有人如介子推般寧願被焚不願出仕,歷代士人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慨?嗚呼,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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