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也隨筆:儒風醇厚的武威(二):建文廟,興儒風


相也隨筆:儒風醇厚的武威(二):建文廟,興儒風

(乙)建文廟,興儒風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遍長安花。

隋大業二年(606年),中國正式實行科舉制度,設“進士科”,以試策取士。“自由報名,統一考試,擇優錄取,公開張榜”,通過考試選拔人才和任命官吏,結束了中國官場“公門有公,卿門有卿”和“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的歷史。這是一箇中華民族的偉大創舉。從此,通往科舉的路上,再沒了門第出身、貧富貴賤的限制,官員不再是皇家和血緣世襲及世族的特權,底層的文人有了人生的夢想,平民百姓亦有了鯉魚翻身的希望。

涼州人,也終於乘上了歷史的東風,地位低下和出身寒微的優秀人才,亦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加之奠基者漢朝竇融與前涼張軌治下的涼州,有深厚的儒家文化根基,至隋唐三百年間,涼州經濟和文化出現了空前發展,高官顯貴和名儒文士相繼聚會,官學、私學頗具規模,出現了教風蔚興的喜人景象。《通典》記載:天寶八年,全國屯田收成總數為191萬石,其中河隴地區達到71萬石,佔全國的37%之巨!扮演了大唐經濟特區的角色。開元時“西有甘、涼六府之饒,東有兩河之賦。”朝廷官臣更是竊喜:“涼州如蘇地。”可見涼州一帶的繁榮景象!

大詩人岑參遊過武威後,激動地以詩哼唱:

彎彎月出照城頭,城頭月出照涼州。
涼州七城十萬家,胡人半解彈琵琶……

生動形象地描繪了唐代涼州城市的文化繁榮與生活安康之象。

的確,唐時的涼州,不但經濟繁榮,文化發達,還成了文人墨客嚮往的聖地,成了中國邊塞詩創作的大舞臺,《涼州詞》橫空出世,經久不衰。眾多成名于都城的熱血青年和詩人們,如岑參、高適和王之渙、王翰、王昌齡、李益,還有駱賓王、陳子昂、李白、杜甫、王維、白居易、孟浩然、王建、張籍等,寫下了大量膾炙人口的邊塞詩。這些文人大V,不管到過還是未到過涼州,涼州都成了他們魂牽夢繞之地,他們憑著涼州的知名度,憑著浪漫主義的想象,總是充滿深情地歌頌涼州,使“涼州邊塞詩”成了盛唐文化的一枝奇葩。天下文人成全了涼州,涼州沃土亦成就了天下文人。

而涼州本土的官宦文人,不出則罷,出必是響噹噹的。

就因為臥龍城上有一股旋風,旋出去是龍,旋不出去是蟲。

臥龍城上的旋風,終究要旋出去的。故在隋唐確立科舉制度之前,涼州就出了不少口碑甚佳的官宦和文人。比如,匈奴休屠王的太子金日磾,在漢室忠於武帝,成為西漢名臣,武帝臨終時還託他與霍光共同輔佐幼主漢昭帝;東漢“涼州三明”的段穎;三國時有“張良、陳平之才”的曹操謀臣賈詡;前涼文治武功、威著西州的涼州刺史張軌;安史之亂時不畏強暴、愛護百姓、清廉正直、以身殉國的段秀實,少為“孝童”,老為“忠烈”;博學多識、禮賢下士、文治武功可與前涼張軌媲美的沮渠蒙遜;被司徒崔浩稱為“涼土才華”的段承根、陰仲達,二人“同修國史”,對北魏文化發展可謂勞苦功高;南朝著名詩人陰鏗,五歲能讀詩賦,可謂神童,開創了中國五言詩的先河;陰鏗和李益,都成了“涼州派”詩人中的傑出代表。李白號稱詩聖,即是受了陰鏗的影響,杜甫評價李白是“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意思是李白的佳作既像李侯之氣,又似陰鏗之風。

隋唐實行科舉制度後,唐宋元三朝,武威中了3個進士。其中,唐代2個。數字雖很可憐,但也很了不起。因為唐宋還屬於科舉制度的完善階段,一科進士的錄取名額全國不過二三十人。宋開寶六年(968年),才實行殿試,這已經離隋唐設科舉制度過去了360多年。涼州能中三個進士,含金量已經非常高了。被稱為唐“大力十才子”之一的李益,官至禮部尚書。他的詩田更是一幅豐收景象,僅《全唐詩》就錄存李益詩174首。唯一讓涼州人遺憾的是,人家李益,壓根就不是在涼州出生的,更沒來過涼州,其祖上在十代以前,就離開了涼州,只因李益不忘鄉愁,始終以涼州李氏為榮,咱涼州人也就把他劃為涼州的大文人了。而另一位武威進士段平仲,曾任唐德宗時期的太子左庶子、都察院左都御使,如同今天的紀委書記、檢察部長,專門監督皇帝和中央文武官員的行為,可以說手握著上能打昏君下能打奸臣的重權。

但是,唐宋元時期的這三個進士,只能是不完全統計。

因為我們把唐末後梁初,武威郡石盛、石彥辭、石朗一門三尚書丟了。

一千多年來,這樣一個出自武威的名門宦族,在外地做官,卻一直不見武威各史志記載。武威人自然不知道,武威郡石氏一門三尚書,曾經為武威人著實掙足過臉面。直到1938年,《石府君墓誌銘》在洛陽出土,被于右任先生髮現後,這個家族的真實面目才得以清晰顯露。石彥辭是石盛長子,生於唐宣宗大中七年(853年),卒於後梁開平四年(910年),享年58歲。他生前累官至後梁右金吾大將軍、充街使,曾任檢校工部尚書、戶部尚書。曾祖父石饒,“唐左神策軍司隸兼右威中郎將”;祖父貞,“襲曾大父之職,累遷兼御史司憲;”父親石盛,“雄略沉毅”,“累遷檢校左散騎常侍、越州別駕”,死後朝廷贈刑部尚書。祖母宋氏,“追封廣平縣太君”。石彥辭弟弟石朗,任至後梁檢校工部尚書。石盛的女兒,也成了後梁開國皇帝朱溫的第二位妻子,死封“武威郡君”。

梁太祖成了名符其實的武威人石盛的女婿。

但是,安史之亂後,彷彿是一夜之間,大唐帝國就偏癱了。

誰也沒有想到,短短几十年間,“天可汗”的王朝竟會墮落得如此不堪救藥。吐蕃趁機集結重兵,大舉入侵河隴。公元763年,安史之亂剛被平定,吐蕃軍隊就先後佔領了涼州和河西走廊。曾經儒學興盛的大涼州,人口驟降,百業皆廢,文化荒蕪。儒家文化元氣大傷,隨經濟中心的逐漸南移而消弱。元初史學家馬瑞臨說:“蓋河西之地,自唐中葉以後,一淪異域,頓化為龍荒沙漠之區,無復昔之殷富繁華矣。”

到兩宋(960—1279年),在長達319年的時間中,隨著風水由陸上絲綢之路轉向海上絲綢之路,河西走廊上商旅的駝鈴聲越來越稀,涼州儒家文化陷入了漫長的沉睡,沒考上半個進士。曾經在西晉八王之亂、永嘉之亂中拯救了中原儒家文化的大涼州,就這樣成了文化沙漠。這倒不能怪涼州文人不爭氣,而是歷史的原因使然。因為從唐廣德二年( 764年 )到北宋淳化年間的二百多年裡,河西一帶基本上脫離了中原王朝統治,涼州被六蕃佔據,陷入不斷的戰事。公元1003年,党項族首領李繼遷攻下涼州,建立了西夏王國,涼州又成了西夏的陪都。西夏佔據涼州後,雖然仍比較重視教育,對党項族和漢人中學問精深者授以官職,恢復文廟,敕令各地興學授徒。但涼州不屬於中原王朝,臥龍城的龍氣旋不出去,文人們自然失去了考取中原王朝進士的機會。

元朝(1271—1368年)近一百時間裡,雖然開始恢復儒學,在涼州設立州學、社學,逐步推行漢族教育。但恢復漢族儒學的路依然辛苦。被六蕃、西夏隔斷的漢族儒學元氣大傷,猶如外來文化,變得十分陌生,推行起來難度自然很大。所以,元代涼州雖然出了不少少數民族人才,如餘闕、斡欒、哩史等,皆因才高學深,受到朝廷重用。但考上文進士的,只有餘闋一人,任淮南行省的左丞,官階正二品。今天的文化大家餘秋雨,就跑到涼州認祖歸宗來了,說他是餘闋的後裔。這與唐朝詩人李益不丟涼州之祖的現象極似。說透了,就是祖上太有名有德了,這樣的祖宗之光,人人想沾。

元末明初,武威儒家文化更加進入了低谷。到明代,隨著大量移民,南方和內地不少學者,也隨戍邊將士來到了涼州,將士們的家屬和孩子也隨軍來到了涼州。在這些外來文人與將士們的眼中,武威的儒學已是一幅破敗景象。若大個武威,沒有個大點的學校,沒有個象樣的課堂,鎮番、古浪連個考舉人的名額都沒有。來到武威的將士和文人們最關心的,是那些“多明秀好學”的外來將士子弟,沒有象樣的學校,沒有讀書的場所。

要讓外地人安心於武威,必須先讓他們的孩子有安心讀書的地方。

這一點,鎮守涼州衛的兵部右侍郎徐晞,看在眼中,憂在心上。從南方移來的文人將士,能否安心鎮守涼州,能否把他們帶來的儒家智慧與才華,奉獻給涼州,以改良涼州久以荒廢的文化沙漠,首先要解決好軍戶子弟的上學問題,不要讓他們的孩子如大漠一樣,荒蕪了青春。這和今天引進高端人才一個道理。要留住人才,先要解決人才的後顧之憂,留住人才之心。

於是,徐晞力主倡導辦學,隨請朝廷批准,在城東南隅修建涼州衛文廟及儒學。明英宗正統二至四年(1437-1439年),徐大人用三年時間,親自操勞,親自規劃,親自籌款,主持修建,完成了武威文廟和涼州衛儒學的修建工程。

規模之“壯偉宏耀,為隴右學宮之冠”。

據正統四年楊榮《涼州衛修文廟暨儒學記》載:“……今皇帝嗣位,特命行在兵部右侍郎徐君晞鎮其地。睹將校子弟,多明秀好學,而未設學舍,以為講肄之所。遂以請於朝,得命,乃於農隙,令軍士取材陶甓而經營之。既畢功,走書京師告餘曰:涼州河西勝地,初嘗有學,然廢已久矣。晞至,相地鳩工,中為明倫堂,左右為存誠、敬德二齋,外建重門,後為教官之居……”明正統二年到正統四年,後參議道武廷適,一任接著一任幹,捐資在城北修建了成章書院。

這個碑記,清楚地記載了兵部右侍郎徐晞修建文廟的初衷和原因,就是他親眼目睹了“將校子弟,多明秀好學,而未設學舍,以講肆之所。”是為了解決隨軍而來的戌邊將校子弟的讀書上學問題。但後來的有些涼州文人,有意無意地將“將校子弟,多明秀好學”改成了“涼州子弟,多明秀好學”。歷史一旦被改,味道就全變了。好象涼州娃們一直有學可上,有書可讀,沒吃過儒學的虧似的。這一下把元末明初涼州儒學不興、教育落敗的景象完全掩蓋了。

文廟的建成,有力解決了“將校子弟”的上學問題。客觀上亦帶動了武威本地教育的興盛,在保證將士子弟有學可上時,涼州娃們也可沾光,有了夢想成真的地方。“日出東南隅,照我讀書樓”。涼州娃終於可以和將校子弟一起書聲朗朗。“入文廟者如有功名”,就像時下的名校奧班,一入班,就等於前腳已跨入了大學的門檻。但是,僅有一個文廟,一座書院,是滿足不了涼州娃的讀書需求的。家住涼州北鄉陳春堡的張允徵,看著窮鄉僻壤農家的孩子上不起學,隨用家裡的全部積蓄五百金,購置朱家莊田園一處,設置了義學,並舍其地為義田,供給老師和學生的費用,此舉得到朝庭表彰,並載入文淵閣四庫全書。

不管許晞修建文廟的初心是什麼,為了誰,客觀上促進了武威儒學的發展。武威人永遠記著許晞、武廷適們創建武威文廟、創辦儒學的善舉與功德,使寒酸的涼州讀書人有了讀書的地方,為涼州迅速回歸中原科舉之路,多考幾個進士,多出幾個人才,提供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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