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小溪和蟬

小時候家裡有一座蘋果園,我記憶中應該種了有三百多棵蘋果樹,小時候很大一部分樂事都發生在這裡。果園裡的樹排的密密麻麻的,人走進去,沒幾步就被藏到果樹的葉子裡去,什麼人都看不到了,這裡是個天然的捉迷藏的地方。尤其還能爬樹,每到秋天蘋果成熟的時候,我就隨著家裡大人來摘蘋果,我年齡小,身子輕,總是爬到樹上去摘那最高處的,別人都摘不到,而我能摘到,這是我小時候很得意的事,所以我常盼著秋天的到來。這麼說似乎也不確切,因為果園裡值得期盼的事實在太多,並不只限於秋天。春天的給蘋果花授粉啦,還有給果樹打農藥啦。打農藥是個累人的活,我不是很喜歡,所以常常偷懶,爺爺奶奶體貼我,也就由著我了。蘋果樹的旁邊有一塊很深的凹谷,谷底是一條小溪,小時候常在裡面洗澡,那時候散見於村子各處的池塘小溪,水都還很乾淨,到了夏天經常跟小夥伴去游泳,大家一起在水裡嬉戲,好快活,所以我又常盼著夏天,夏天裡還有一件樂事,那就是去捉蟬。方法是把麵粉和成一種黏黏的糊糊,這手藝我是不會的,當時我總是跟在我的一個小表姑後面,由她和麵,把和好的沾在一根竹竿的頭上,然後一起去捉蟬。捉蟬的過程是要很小心的,這東西很警覺,一點響動就要把它嚇跑,所以我們總是看到了一隻蟬,然後靜悄悄的立住,用手試探下看麵糊是不是還有黏性,最後慢慢的,慢慢的,把竹竿向樹上的蟬湊過去,這時候蟬還沒感覺到危險,兀自在那裡叫著,等竹竿的頭已經捱到它旁邊了,就猛地一用力,沾到它翅膀上,這時候一定要快,要準,沾上後蟬會死命的掙扎,但大多無濟於事,終於被我們抓到手裡。運氣好的話,有時候一下午我們能捉三十幾只,到了晚上就拿給姑奶奶幫我們油炸了吃,那滋味彷彿現在還在嘴邊停留不去。當時,小表姑是我最好的玩伴,我幾乎時時刻刻盼望著去找她玩。可惜後來姑奶奶家,和爺爺奶奶鬧了矛盾,大家不再來往,我也就沒再見小表姑了。

就在我們捉蟬的樹林的旁邊,是一條小溪。溪水很淺,很清。我還曾在裡面捉到過三條尾巴的紅色小金魚,當時很以為驚奇,簡直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罕見的生物了,現在倒覺得這種以為什麼事物罕見的感覺,在自己身上才真的罕見了。現在已經很難對什麼事物感覺驚奇了,倒不是說見識長進,而是感覺遲鈍了,在自己和世界之間彷彿隔了一層薄紗,觸摸不到這世界的脈動,又看不真切。

同樣那條捉魚的小溪的盡頭,是一條涵洞。是村裡的人為了使小溪裡的水通向村南邊的大河而打通的。涵洞很長,通體是用水泥管道接成,僅容不大的孩童通過,小時候也常在裡面玩耍,但是不常去,因為有些畏懼。涵洞入口處還很光明,走上幾步就黑下來,到了距兩邊各三分之一的地方就成了一邊漆黑,我總擔心自己腳下會有蛇,或者其他什麼害人的東西,心止不住的砰砰亂跳。這時候往前看或者往後看,兩邊的出口都成了一個不大的光明的圓點,自己好像是在什麼古怪的空間裡穿越,從一個光明穿到另一個光明,而這兩個光明之間是不歸三界管轄的古怪之地。

這根涵洞以及小溪,我前一陣子還夢到過,但夢中小溪變成了深不可測的了,我只敢小心翼翼的在邊上游泳,這童年的樂園,對我竟成了古怪的,深不可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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