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初，著名京劇大師梅蘭芳到瀋陽演出。這天，一個穿著尋常的婦人來到了梅蘭芳下榻的遼寧賓館前張望，將一封信交給了梅蘭芳的秘書許姬傳，請他轉交給梅蘭芳先生。
本以為是戲迷朋友的來信，可打開信之後，梅蘭芳卻大吃一驚。
“聞已來沈，不勝心快。今持函拜訪。……光陰如箭，轉瞬之間，數載之久。離別之情，難以言述。……我現在東北統計局出收部張建中處做保姆工作。如不棄時，賜晤一談，是為至盼。”
落款之字，是張氏“小鳳仙”，現改名張冼非。
小鳳仙，何許人也？說起小鳳仙，就不得不提到大名鼎鼎的護國將軍，蔡鍔。
那個時候的小鳳仙是聲動京城的名妓，風光無限、紅極一時，她與蔡鍔將軍的照片經常被刊登在各式報刊上，再配以纏滿悱惻的許多愛情故事，常常引人唏噓。
梅蘭芳與小鳳仙也有過一面之緣，也有一張桌子吃飯的情分。梅蘭芳自然是記得小鳳仙的。然而，此時此刻的小鳳仙，早已沒了往日的明豔動人，她穿著樸素的衣物，平靜坦然。
曾經聲動一時、明豔動人的京城名妓，如今成了一個尋常婦人，做著保姆的工作。那麼，是什麼，讓一個曾經夜夜笙歌的女子，如今甘於平常，就此歸於柴米油鹽呢？
小鳳仙的故事，極其簡單，卻又極為不凡。
01 出身坎坷似浮萍 一見蔡鍔誤終身
1900年，小鳳仙出生在浙江杭州，原名朱筱鳳。
好像所有故事的主角註定要歷經坎坷。小鳳仙也不例外。早年生父死後，由於母親是偏房，在家中備受排擠的母女二人，不得已只能離開家另謀生路。離家後不久，母親也病逝。小鳳仙被一個張姓奶媽收養，自此改姓張。
時局動盪，奶媽帶著小鳳仙四處逃亡。後來，小鳳仙便跟了一位藝人學唱，輾轉來到北京。小鳳仙自小聰慧，擅察言觀色。會彈琵琶，會唱歌劇。
樣貌出色，才情兼備，很快，小鳳仙便在八大胡同站穩了腳跟，成為名噪一時的頭牌。此時的小鳳仙，年僅13歲。
小鳳仙看似風光無限，各種辛酸卻鮮有人知。若是可以選擇，試問天底下哪一個女子肯委身人下，做一個賣笑迎客的風塵女呢？
這個時候，命運給小鳳仙送來了一份禮物。
這一天，八大胡同如往常一樣，迎來而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熱鬧喧囂。一位普通商人的出現，撞進了小鳳仙的心頭。小鳳仙與之一見傾心，相談甚歡。
這位普通商人，卻是大名鼎鼎的將軍，蔡鍔。
蔡鍔，1882年出生於湖南。他早年在日本學習軍事，辛亥革命期間在雲南舉行起義，設立軍政府並擔任都督。1913年，在北京做大總統的袁世凱，擔心蔡鍔在雲南造反，將他調到北京，派密探秘密監控起來。
當時，袁世凱復闢陰謀暴露，蔡鍔決心脫離袁世凱的控制，返回雲南起義。只是，密探如影隨形，蔡鍔萬分苦惱，於是便日日把酒言歡，尋花問柳，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在結識小鳳仙之後，蔡鍔頓感，此女雖淪落風塵，但談吐不俗。二人相談甚歡，漸漸地，便開始坦誠相待，互訴衷心。
對於年僅十七的小鳳仙來說，這個男人的出現，就像一束光。她未曾想過，原來男子不都是那般粗暴不堪的。這個男人，雖裝扮普通，卻溫文儒雅；雖前來這煙花之地，然心中是家國志向。
《知音》劇照
一個女人啊，就這樣，把一顆心放到了一個男人身上。
那段時間，各大報刊上滿是小鳳仙與蔡鍔的照片。大將軍與名妓的故事，被人們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添上了許多香豔的色彩。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
02 傾囊相助把心付 蔡鍔身死鳳仙隱
那些外頭的流言蜚語，小鳳仙並沒看在眼裡。在聽聞蔡鍔的遭遇之後，小鳳仙決心幫助他。這時候，蔡鍔料到袁世凱依舊容不下他，便下定決心出逃。
可密探如影隨形，如何出逃？
這天，小鳳仙所在的雲吉班班主生日。高等妓院的班主，也算得上是通吃黑白兩道的體面人物。這一日，商界、政界許多人物都前來捧場。蔡鍔也跟著來到了雲吉班，不過，不是祝壽，而是出逃。
蔡鍔來到了小鳳仙的房間，與小鳳仙依依惜別，並向她承諾，等打倒了袁世凱，便來接她。藉著人群嘈雜，蔡鍔悄悄溜了出去。而等那幫密探有所察覺的時候，蔡鍔已經踏上了開往天津的火車。
1915年12月25日，蔡鍔宣佈雲南脫離袁世凱的控制獨立，併發起了著名的護國運動，由南至北，討伐袁世凱。
這邊蔡鍔將軍的護國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而這邊的小鳳仙，卻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在蔡鍔出逃北京之後，小鳳仙繼續從事賣笑生涯。而因著之前小鳳仙與蔡鍔傳得沸沸揚揚的愛情故事，一時之間，雲吉班來了許多客人。這些客人，大多出於獵奇的心理，想要玩玩
“蔡將軍玩過的女人”。小鳳仙又能何如？在那樣一個吃人的社會之中，如小鳳仙一般的女子根本沒有自保能力。高等妓女，也不過只是妓女而已。此時此刻的小鳳仙，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等著蔡將軍有一日歸來，將她接走。
一年之後，小鳳仙終於等到了。可命運註定無常。她等來的不是將軍榮歸，而是將軍身亡的消息。
1916年11月18日，蔡鍔因咽喉癌在日本福岡醫院去世，享年34歲。
12月1日，北京各界在中山公園給蔡鍔舉辦了追悼會。追悼會上，人們見到了一個身著黑色喪服的女子，在祭壇哭得極為傷心。祭壇一邊，是一副喪聯：“不幸周郎竟短命，早知李靖是英雄。”
那場喪禮之後，小鳳仙便不知所蹤，無人知曉她的去處。曾經名噪一時的小鳳仙，就這樣突然消失了。
自此，世間再無小鳳仙。
03 洗盡鉛華尋常裡 終覓歸宿獲溫暖
1951年，梅蘭芳一行人來到了瀋陽演出，見到了小鳳仙。
而據她所說，當年蔡鍔身亡後，她便踏上了北上的列車，也一度想要了解自己的生命，而列車上發生的意外打消了她的計劃，想著也許是天命，便不再掙扎。
如今她改名張冼非，嫁給了一個普通道鍋爐工，李振海，過著普通而平靜的生活。
當年，小鳳仙愛到瀋陽金城電影院聽評書，遇上了同樣愛聽評書的李振海。一來二去，兩人感情漸深，便走到了一起。
1949年，53歲的李振海與49歲的小鳳仙成了家。
或許對於小鳳仙來說，前半生的漂泊不定、坎坷不平，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如今，她遇見了李振海，如同大洋裡的一葉扁舟，終於找到了停靠的港口。
小鳳仙的繼女李桂蘭說，小鳳仙跟她們都不一樣。她喜歡穿藍色的碎花旗袍，旗袍上別一方手絹。愛唱戲，愛聽評書。雖然此時的小鳳仙早已不再出入風月場所，可那種刻在骨子裡的優雅一直都在。
李振海是個老實人，他疼愛小鳳仙，老覺得貧窮的家委屈了她。小鳳仙卻不這麼想。她從那種動盪不安的日子而來，知道那漂泊的苦。她很感謝李振海，在她晚年的時候，給了她奢望一生的家。
只是小鳳仙偶爾閒下來的時候，總是拿出一張照片，呆呆地看著。照片上的男子眉目清秀，堅毅挺拔，身著軍裝神采奕奕。繼女問，他是誰啊。小鳳仙笑笑，說是一位老朋友。
是啊，老朋友。那在記憶中已然逝去許久的老朋友，依舊是年輕的模樣。可是自己卻老了，老得不能再老了。
1952年，小鳳仙被確診為腦瘤，並患上了老年痴呆。曾經光鮮亮麗、酷愛整潔的小鳳仙，生活也不能自理了。1954年，小鳳仙病重，李振海便在家全心全意地照顧著她。沒過多久，小鳳仙就去世了，她被葬在瀋陽北郊的山林。下葬的時候，李家人把小鳳仙生前總在看的那張照片放了進去，那是她生前最喜歡的東西。
自此，曾經轟動京城的小鳳仙，後半生悄無聲息的張冼非，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04 少年驚豔晚年貧 孤獨寂寞一生償
對許多人來說，小鳳仙與蔡鍔的故事，永遠是心中的意難平。
如果當年蔡鍔帶走小鳳仙，如果當年蔡鍔沒有身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殘酷的是，有史學家考究，當年的蔡鍔已有兩房夫人和小孩，即便當時蔡鍔娶了小鳳仙，只怕蔡家人也容不得一個妓女。
蔡鍔學識淵博，久經沙場，小鳳仙即便談吐不俗，終歸是不懂這些戰場政界之事的。所以，即便蔡鍔當時的確心悅小鳳仙，小鳳仙他是萬萬娶不得的。而如今看來，在當年的逃跑事件裡，小鳳仙更像是充當了一顆棋子。
《建黨偉業》劇照
不知道蔡鍔在北上逃王天津了火車上，有沒有一絲的不捨得？如果他知道這就是這輩子的最後一面，那麼最後一個擁抱會不會用力一點？
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都說年輕的時候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於小鳳仙而言，蔡鍔就是年少時的光。而她為了這束光，償還了一輩子的等待與想念。
小鳳仙一生少有圓滿，或許生在那一個年代就註定了她的坎坷。所幸，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年光景裡，她遇見了李振海。李振海不是讓他驚豔一生的人，卻是值得她託付一生的人。盼了大半輩子的家與溫暖，終於，她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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