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獨特的性體驗與空間呈現的侷限性

中國當代女性書寫的第一次繁盛,在20世紀90年代。而促使中國女性小說創作在九十年代繁榮的因素大致可以歸為以下幾點:

其一,關於人的解放潮流的延續,使思考與寫作必然深入到女性問題的深處;其二,社會轉型,主流話語的權威性旁落,所帶來的話語空間空前自由的局面;其三,西方女權主義理論給中國的女性寫作帶來了話語的參照,女性經驗的共鳴使西方女性文學對中國女作家直接發生了激活作用。由於這種文化的借用和參照,因此在中國女性作家那裡,性別已不是僅與婉約或相反的美學風格相關的、技術性的修辭語,而更主要的是一種文化立場,一種歷史批判,以及一種新型文學話語的策源。其無論是在寫作觀念上,還是更深一層的藝術處理上,較以前都有了顯著變化。


女性獨特的性體驗與空間呈現的侷限性

01

女性以女性視角直麵人生的書寫更有力度,直抒胸臆時更加直白大膽,關注女性的身體、性及女性心理、生理體驗等,並對它們做出驚世的言說,甚至有些可以歸入18禁。

另外,對商業化社會“遊戲規則”的把握也更有穿透力了。

女性個人與歷史對話的姿態更加孤獨也更為執著,這種孤獨與執著主要表現為作家對封閉空間和獨白式敘事的熱衷,代表性作家如陳染、林白、海男、徐坤等,則將女性的性別體驗以一種執拗的“私語”化方式描繪出來,漸漸形成一股90年代新的女性寫作態勢。而這構成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下簡稱九十年代)文壇的一種佔據極大分量的語境,我們可以稱之為女性文學獨屬的敘事語境。

這種敘事語境以女性、身體、性、自白以及狹隘的空間為關鍵詞,並以探討女性個人生存經驗、尋求女性獲得獨立、自我的歷史身份為目的,以書寫女性的方式追尋女性的歷史,應該說這是中國女性的一次自我辨證,一次聲勢浩大的宣告。

而作為女性作家的鐵凝在嘗試了《玫瑰門》(1987-1988)、《麥秸垛》(1986)、《棉花垛》(1989)、《潤七月》(1986)等這類頗具女性意識的探討女性身體、女性生存、女性命運和女性的性等的寫作之後,於1993年寫作了《對面》這個中篇是頗具意味的,這又是一次嘗試,因其敘事在很大部分還是著重於關注女性生存境遇,也對女性的身體、性進行了探討和試驗,不同的是,它們是在一種男性視角的凝視下推演的,但其仍然深刻地帶有女性寫作的痕跡。

女性獨特的性體驗與空間呈現的侷限性

而文本的結局是男性視線的暴露導致了這種女性自足自樂的生存狀態的崩壞,這些都引起了解讀的多重性,也使得其與上述九十年代女性敘事語境構成的參照,不僅僅是一種正面的互文性,更多的是一種反叛,和一種思考的前瞻性。

02

九十年代女性敘事所顯現的特徵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表現為女性作家都在很大程度上關注女性的身體,這當然也指女性的性。“裸呈”與獨特的女性生理、心理體驗、成長經驗成為描述的重點。


女性獨特的性體驗與空間呈現的侷限性


其次,她們都比較熱衷一種封閉性的寫作,私人空間(諸如《說吧,房間》、《廚房》、《一個人的戰爭》等小說)幾乎成為唯一的寫作空間和話語空間,使得女性的生存空間具有幽閉性和女性的日常體驗的狹隘性,這便導致了女性心理空間的封閉,從而喪失一種深層的歷史時間感。


女性獨特的性體驗與空間呈現的侷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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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種敘事所採用的話語模式,它往往表現為一種自言自語,一種內心獨白,類似“囈語”,因此它富於獨特性、臆想性、自戀性和巫性。林白、陳染、殘雪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家。

本文著重探討關於女性作家封閉性寫作中所呈現的空間問題。


03

從人類歷史來看,婦女的言與行一直是被限制在男權所指定的空間裡的,她們的時間是凝滯的。中國九十年代的女性敘事也存在著類似的問題。

首先,她們所關注的物理空間往往是一個特定的封閉的空間,缺乏必要的外延性,諸多故事都是發生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裡,人物缺乏社會性。

人物的活動、思考都與這樣的空間相關聯,關注的事物因此潛藏了局限。或者是她們所關注的導致了她們對於這種空間的選擇。

比如關注身體,那麼必定與性有關,那麼性這種行為也只能是在這種封閉的空間裡才能盡情施展,才會有作者的描寫、思考、分析,然後給出屬於女性的一系列話語結構。

因此,這種空間形式的選擇似乎是必然的。徐坤的《廚房》以女性姿態描寫了當下女性的精神狀態,不僅敘述了一種根深蒂固的女性情節,更重要的是藉助“廚房”中,女性的一系列的情緒變化,到最終臨出門時還順手帶上了垃圾這個細節,生動地描摹出固有的女性習性,還透露出女性的一種疲憊的退卻。而這種情節只可能發生在廚房。因此,這種敘述似乎是為去配合那個空間而產生的。或者是作者無法越出這個視野。

陳染的《私人生活》無疑是一種宣告——這是獨屬於我自己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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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種缺乏緊張的空間,或者說封閉的狹小的空間,則無法使作品獲得一種深層次的時間感。又譬如林白的《一個人的戰爭》,看似敘述了一個女人的成長經歷,綿綿不絕地自語自感,但由於其囿於所選題材所能被容納的空間的狹隘,而使其顯現出一種停滯之感。

這類似於王安憶在其作品《長恨歌》中所努力營造的氛圍:城市並不僅僅是由政治來維繫的,更主要的是由城市人積累起來的生活方式來支撐的。她筆下的城市顯示的是一種女性特有的穩定而綿長的日常生活特質,強調的是這種生活與政治與外界的距離,熱衷的是生活的瑣細,以一種女性生活特有的“瑣碎”解構男性政治歷史的“龐大”,並由此為時代提供一種迥異於主流話語的、女性獨有的寶貴歷史記憶。

應該說,九十年代女性敘事的目的也是一樣的,就是要用自己的方式解構男性政治歷史,而建構屬於女性自己的歷史。因此,她們所用以架構敘述的空間的選擇就必定是祛歷史、政治這些具有男性權力標誌的空間的,而選擇那些女性所能接觸的、有切身體驗的空間,比如臥室、廚房。由於這些空間本身的傳統的女性特質,使得她們的敘事也無法避開這些女性特質。因此,這種物理空間的選擇還是與女性被賦予的傳統身份所拘囿。

其次,在心理空間上,這主要指的是她們的視野所能到達的範圍。視野狹小必然使得她們喪失關於時間的多重性。九十年代女性敘事在這方面是有其致命的弱點的。

她們關注的往往是一己的感受,傾訴自己關於身體、關於性、關於情感的體驗,孤獨、絕望、自戀、自憐。而這些傾訴者往往是城市知識女性,對於底層貧苦女性的生存與情感則甚少觸及。這樣的傾訴往往與生計無關,是懸離於生活的,有時不免無病呻吟。而這與作家本人的閱歷和生活模式是不無關係的。這直接影響了創作的生命力和作品的藝術價值而流於膚淺。因此,這種心理空間的預設從開始就是殘缺的。這直接導致她們在時間上獲得的僅僅是一己的時間,重複、拖沓、單薄,而與歷史無關。這或者應該歸咎於女性的身體革命。因為關注女性身體與男性的權力關係,而忽略了身體本身得以延續的基礎,斤斤於身體的快感與痛苦,以及對於女性性徵的賞玩。

林白《一個人的戰爭》中,從主人公多米童年的生理體驗開始,對女性個體生命體驗中的各種慾望、感受進行了不厭其煩的回望與檢視。這種“不厭其煩的回望與檢視”構成了小說的全部內容,而主人公在這種回望與檢視中獲得的一個女人成長過程中的自我意識,則是文本所能提供的意義的外延。因此,《一個人的戰爭》這個文本作為一個女性文本,當然有其藝術與現實的成功之處。但作為一個意義容量的文本,它由於其整個文本所呈現的敘述的心理空間的狹小而僅僅作為了女性“身體寫作”的實踐。

比如林白,她筆下的女性頻繁被用以“月亮”這個意象。因此,她筆下的女性往往顯得清幽孤絕,而月亮這一清冷、柔和、詩意的符號,不僅僅表現為女性的高貴和孤絕,也表明了今日女性本質的沉默和不免受壓抑的狀態。或者說林白的小說就是在一次又一次地重複這樣的女性、這樣的狀態,以及對於女性自身的糾結於纏繞。

而陳染在這種心理空間的選定上也是很熱衷於幽閉、孤寂、馨美悽絕,理念繁雜的世界的,並且這種世界基本上是一個去除男人在場的世界。也就是說,她在心理空間上是已經過濾了男性世界的,而只存放女性的低語與自憐。因此,她的筆觸對那些極端的女性內心生活的體驗有一種全然女性質的敏感。對那種獨處的女性氛圍的創造,以及對自憐自虐場景的刻畫都達到細緻入微的地步。而對女性幻想以及幻想的瞬間的反覆書寫與體味所構成的神秘的、幻象式的審美感受,則是得益於她對於敘事的心理空間的設定:女性、身體、性、幻覺等等。

不得不承認九十年代女性敘事在心理空間上確實存在著一種侷限,這實際上是一種作家的視野問題和情感偏好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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