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的不幸,不能完全歸咎於時代,她本人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司棋是她所處時代的犧牲品,她的悲慘遭遇主要歸咎於那個時代。不過,這並不表示司棋是完全無辜的。好多評論將她描述成勇敢的追求自由戀愛,反抗封建壓迫的鬥士,從她的種種行為來看,她遠遠夠不上。她的不幸,固然歸咎於那個時代,但是她本身的性格缺陷以及品質上的瑕疵也是不容忽視的因素。

第七十二回,司棋和表弟潘又安在大觀園內偷情,被鴛鴦撞破。文中介紹了司棋和她表弟相愛的經歷:

原來那司棋因從小兒和他姑表兄弟在一處頑笑起住時,小兒戲言,便都訂下將來不娶不嫁。近年大了,彼此又出落的品貌風流,常時司棋回家時,二人眉來眼去,舊情不忘,只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父母不從,二人便設法彼此裡外買囑園內老婆子們留門看道,今日趁亂方初次入港。

因為擔心父母不同意,還僅僅只是擔心父母不同意,司棋居然決定揹著父母與潘又安偷情。一般潔身自愛的女孩,通常的做法是告訴父母,如果同意的話,那皆大歡喜,如果不同意的話,溫順的女孩只能忍痛斬斷情緣,而勇敢的女孩則抗爭到底,這才叫勇敢的追求自由戀愛,司棋的做法顯然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歡娛。

即便是現代社會,一個女孩在父母反對的情況下,不去為了幸福與父母抗爭,而是揹著父母和人偷情,這種做法也是很不自愛,要遭人非議的。

相比司棋,勇敢的女孩不少,她們在終身大事上沒有司棋這樣懦弱和短視。柳五兒是其中的表率,錢槐看上了她,家中也是有錢有勢,他屢次託媒人上門求親,柳家父母對這門親事也是相當中意。在那個時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兩座大山壓下來,一般人應該沒有反抗的餘地,可柳五兒就是頂住了壓力,堅決不同意,她父母也不敢強迫她,就隨她去了。當然有可能柳五兒的父母為人開明,可她父母再怎麼開明,在那個時代,哪有那麼容易讓柳五兒自己做主?關鍵還在於柳五兒個人意志堅定,逼得她父母不得不讓步,而且柳五兒下定決心要向外自主擇婿,她父母居然也沒有反對。

柳五兒身體孱弱,意志卻非常堅定,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毫不妥協。司棋呢,正好相反,她高大豐壯,意志卻非常軟弱,對自己的終身幸福不敢向父母勇敢的抗爭。

還有一個林紅玉,林紅玉的情況比司棋困難了百倍,司棋和潘又安是青梅竹馬,兩人從相識到相愛沒有任何障礙。林紅玉呢,她和賈芸互不相識,兩人一共就見了數面,加起來說的話不超過十句,紅玉硬是憑著她的智慧和賈芸互相表達了心意。按脂批提示,兩人後來結為夫婦,紅玉的父母沒有成為兩人婚姻的阻力,很顯然,紅玉一開始就有自信她的父母不會成為阻力, 她的自信來自於對父母的瞭解,更來自於她的決心。

司棋的不幸,不能完全歸咎於時代,她本人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終身大事上懦弱膽怯,在小事上呢?司棋那是兇悍的很。第六十一回,司棋結結實實大擺了一回威風。大觀園的廚房成立後,司棋愛貪小便宜的性格暴露出來,不時到廚房去揩油,仗著副小姐的身份,掌廚柳家的雖然心中不滿,但也不敢得罪,一般都予以滿足。不過老是要柳家的貼錢又不給什麼好處,賠本的買賣做多了,柳家的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蓮花兒受司棋的指派到廚房來揩油,這次是來要燉蛋給司棋,柳家的因為雞蛋不多,就說:“今年這雞蛋短的很,你說給他,改日吃罷。”蓮花兒不信,衝進廚房,翻出有二三十個雞蛋,這下她惱了:“上次給我們的豆腐是壞的,吃的不是你的,都是我們的分額,你有什麼好捨不得的?”

柳家的不甘示弱:“雞蛋確實少,是準備給姑娘用的,給你了,少了給姑娘的怎麼行?一天到晚來揩油,雞蛋、豆腐,又是什麼麵筋、醬蘿蔔炸兒,我們又不是服侍你們丫環的,我們是服侍姑娘的。”蓮花兒不服氣,開始攀扯別人:“寶玉房裡的丫環要吃個什麼,怎麼你就趕緊做好了,屁顛屁顛的捧了去。”柳家的火更大了:“他們要加個菜,都是提前拿了錢來,另買另添。連前兒三姑娘和寶姑娘想要吃個菜,先打發個丫環拿著錢來給我,你們不給錢經常來要這要那,難道要我自己貼錢進去嗎?”

蓮花兒沒話反駁,憋著口氣,回去來一個添油加醋,告訴司棋。司棋大發雌威,帶著人過來砸廚房,還喊著:“凡箱櫃所有的菜蔬,只管丟出來餵狗,大家賺不成。”只是為了一碗燉蛋這點小事,就帶人過來砸廚房。這廚房是為大觀園內所有姑娘丫環設立的,不是為了司棋一個人設立的,可她不管其他人正常的三餐供應會不會受影響,就衝過來砸了廚房。只是因為一己私利沒有滿足,就做出損害所有人利益的事,其自私蠻橫無理的霸道行徑讓人無語。

司棋的人品實在是讓人無語,司棋揩油非常頻繁,柳家口中說出來的就有雞蛋、豆腐,麵筋和醬蘿蔔炸兒,柳家的都提供了。這次雞蛋有點短缺,柳家的確實有難處,可司棋臉皮比城牆還厚,她根本替別人考慮一下。司棋常常到柳家的這裡來揩油,卻什麼好處也不給,柳家的又不是開善堂的,憑什麼要自己貼錢?

丫環經常來要這要那,除了司棋,就是寶玉的丫環了,所以蓮花兒只能盯住她們。顯然其他主人對丫環管的很嚴,不允許她們做出這種丟臉的事,只有迎春過於懦弱,司棋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胡作非為。

蓮花兒盯上寶玉的丫環,可是寶玉的丫環即使沒給錢,給柳家的恩惠夠柳家的報答一輩子了。寶玉答應把柳五兒安排進怡紅院,為了回報柳家的經常送菜來,寶玉把非常貴重的玫瑰露送給她。和寶玉相比,司棋一分錢不出,整天要柳家的貼錢給她做這做那,這已經很丟臉了,柳家的僅僅就這一回稍微有點簡慢,這根本說不上什麼事,司棋就跟發了瘋一樣,到廚房來大鬧,實在是蠻橫無理。

從紅玉對小事上的態度,可以看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第二十六回,寶玉中了邪祟,大病了一場,期間紅玉和其他丫環一起兢兢業業的服侍,可一到論功行賞的時候,就沒紅玉的份了。佳蕙看不下去,忍不住說了幾句公道話。紅玉呢,根本懶得去爭,她清醒的認識到,做丫環不過三五年,總要離開的,當務之急是找到讓她可靠的對象,這樣才能一輩子有依靠,與終身大事比起來,其他都是浮雲。反觀司棋,在雞蛋這樣的小事上撒潑逞兇,不依不饒,到自己終身大事上卻懦弱無能,不懂自愛。

如果只是蠻橫無理就罷了,司棋後來積極參與到陷害柳家的陰謀中,並起到了關鍵作用,只是為了一碗雞蛋,就要陷害人家,要害的別人家破人亡,可見司棋心地之歹毒(此事本文不再贅述,詳見拙作《逃過陰謀的吞噬,柳五兒還是沒能逃過殘酷的命運》)。

司棋的不幸,不能完全歸咎於時代,她本人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抄揀大觀園時,司棋和潘又安的情物被抄了出來,書中寫司棋“低頭不語,也並無畏懼慚愧之意”,這個表現為她贏得不少加分,估計所謂勇敢的追求自由戀愛,反抗封建壓迫大部分都是由此推演開來的。

如果司棋一直強硬到底,的確不失為烈女本色。可惜,假裝出來的堅強只能撐一時。沒多久,她的自私本性暴露無遺,她居然還有臉去求迎春,希望迎春能保下她。更在事情不能挽回時哭訴:“姑娘好狠心!哄了我這兩日,如今怎麼連一句話也沒有?”在那個時代,對女性來說,生死事小,失節事大,迎春都知道說:“我還十分說情留下,豈不連我也完了。”司棋明知道迎春無法開口求情,因為事關風化,一開口連迎春都完了,還強求迎春去求情,到臨來還怪迎春說“姑娘好狠心!”不說自己不好,怪迎春好狠心,司棋真是自私到了極點。

時代不同,規則不同,特別在司棋所處的時代,女性淪為男性的附屬品,從人身到觀念都受到嚴格的約束,這是時代的悲劇。然而不管什麼時代,一些基本品質是一脈相承的,大部分在那個時代受人讚美的品質,到現代依然受人讚美,其中一點就是不能連累別人,這種品質無論在任何時代都是備受推崇的優點。司棋和潘又安相愛,她可以和家裡抗爭,和榮國府抗爭,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她都是值得尊敬的,因為她沒有連累到其他人,可惜司棋不敢這麼做,她自私到把潘又安弄到大觀園內偷情,大觀園是什麼地方,司棋不知道嗎?這麼做要影響到其他人的清譽,特別是她的主人迎春的名譽將受到嚴重影響,司棋不知道嗎?書中寫司棋和迎春關係是“數年之情難捨”,關係這麼好,司棋就應該小心謹慎,不讓迎春的名譽受損,可她明知偷情被發現會連累到迎春,依然我行我素。

或許有人說這是不是對司棋過於苛刻了?非也,即使在現代社會,司棋如果做了小偷,那鄰居會怎麼說司棋的父母?司棋的父母內心承受多大的壓力?在榮國府中,做了丫環,分到哪個房裡就由哪個房裡的主子和嬤嬤管教,父母是沒有資格管教的。一旦這個丫環犯了錯,其他人肯定要對其主人說三道四,這個書中有事例說明的,第五十二回,墜兒偷了平兒的手鐲,被查到了,平兒沒有聲張出來,只偷偷告訴麝月,原因是:

寶玉是偏在你們身上留心用意,爭勝要強的,那一年有一個良兒偷玉,剛冷了一二年間,還有人提起來趁願,這會子又跑出一個偷金子的來了。而且更偷到街坊家去了。偏是他這樣,偏是他的人打嘴。

寶玉的丫環做了小偷,連累到寶玉被人說三道四。丫環就是小姐的臉面,丫環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那小姐會受到很大的牽連,探春深知這個道理,所以抄揀大觀園時,她拼了受罰,也不允許別人搜她丫環的物品,只允許搜她本人的物品,這麼做理由很多,最重要一條,丫環是小姐的臉面,保住了丫環,就是保住了她的臉面。

司棋的不幸,不能完全歸咎於時代,她本人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事實也是如此,司棋事件對迎春的影響非常大。第七十二回,八月十日,平兒和鴛鴦談話,談到朱大娘,平兒說:“就是官媒婆那朱嫂子。因有什麼孫大人家來和咱們求親,所以他這兩日天天弄個帖子來賴死賴活。”孫大人就是孫紹祖,他賴死賴活的上門求親,求了好幾天,賈政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賈赦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一開始榮國府沒有理他。

八月十二日,查抄大觀園,司棋偷情事發。

到了八月十七日,賈赦忽然同意了孫家的求親,期間賈政勸阻他哥哥兩次,他哥哥不聽。是什麼導致賈赦的態度忽然轉變,連他弟弟屢次勸阻都不聽?書中雖未明寫,但轉變發生在查抄大觀園後,恐怕很難不做出這樣的聯想,而且娶親的日子很急,看架勢恨不得立刻就要嫁出去,賈赦的意圖就昭然若揭了,趁醜聞傳到孫紹祖那裡之前,趕快嫁出去。

更能說明問題的是孫紹祖的態度,迎春雖然是庶出,但好歹是侯府千金,賈赦可是襲著爵位的侯爺,以榮國府的權勢地位,孫紹祖再怎麼兇殘好色,也要顧忌到迎春孃家的勢力,正常情況下哪敢輕易的作踐迎春?可孫紹祖一反常態,不但無情的折磨迎春,甚至當著迎春的面大罵榮國府,這不是精神分裂嗎,孫紹祖既然對榮國府有這麼大的意見,當初為什麼死皮賴臉的一次又一次去求親?不問可知,孫紹祖後來聽到了閒言閒語,認為自己被榮國府騙了,就把火發在迎春身上。

最令人深思的是賈赦的態度,他像個縮頭烏龜似的一聲不吭,賈赦不怎麼喜歡迎春,可是再不喜歡,孫紹祖折磨他的女兒,特別是當眾大罵榮國府,相當於欺負他本人,一般人怎麼忍得了?可賈赦就忍了下來,若不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醜事被人發現,賈赦恐怕不會甘心受辱吧。

司棋的行為不止害了自己,還把迎春害慘了。司棋,即使在時代的背景下,亦不能說她是無辜的,她的行為,豈止是品質上有瑕疵,簡直是自私無恥惡毒。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