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細節讓你感動

公元807年(唐憲宗元和二年),韓文公閱讀李翰所寫的《張巡傳》後,撰寫了《張中丞傳後敘》。每讀此文,為其森森然的王者之氣折服。

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強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餘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嚥!"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著其上磚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

此筆法頗類太史公《項羽本紀》寫樊噲的精妙,“不下嚥”“斷一指”“吾歸破賊,必滅賀蘭!”寥寥數語,南霽雲的忠義、慷慨、憤激躍然紙面,震撼人心。可惜歷史沒有給這些英雄繼續演幫出的舞臺,否則不會有那假設和遺憾。

東坡居士是中國文化上彪炳日月的偉大豐碑,是中國無人能及的高峰。宋孝宗對他的評價恰如其分:“雄視百代,自作一家,渾涵光芒”。公元1075年,蘇軾來到密州,這一年正月二十日,他夢見愛妻王弗,便寫下了這首“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千古詩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東坡十九歲時,與年方十六的王弗結婚。王弗年輕美貌,且侍親甚孝,二人恩愛情深。可惜天命無常,王弗二十七歲就去世。“少年夫妻老來伴”,年已不惑之年的蘇軾,回想王氏淚流滿面。全詞采用白描手法,出語如話家常,卻字字從肺腑鏤出,自然而又深刻,平淡中寄寓著真淳,思致委婉,境界層出,情調淒涼哀婉。


總有些細節讓你感動

清桐城派與清王朝相始終,創始人之一的方苞,這位安徽才俊主張“言有物”“言有序”,提倡“義法”,即以清通質實雅馴之文,借實際可稽之事,明封建綱常之道,衣求濟於世用。因其學問天下莫不聞,受康熙特旨,入值南書房(康熙的秘書機構),成為皇帝的近臣。每次讀《左忠毅公逸事》都為左光斗的知人之明與閹黨惡勢力鬥爭的剛毅品格感動。

一日使史更敝衣,草屨揹筐,手長,為除不潔者。引入,微指左公處,則席地倚牆而坐,面額焦爛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盡脫矣。史前跪,抱公膝而嗚咽。公辨其聲,而目不可開,乃奮臂以指撥眥,目光如炬,怒曰:“庸奴!此何地也,而汝來前!國家之事糜爛至此,老夫已矣,汝復輕身而昧大義,天下事誰可支柱者?不速去,無俟奸人構陷,吾今即撲殺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擊勢。史噤不敢發聲,趨而出。後常流涕述其事以語人,曰:“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

一位受盡酷刑、生命危在旦夕的人,“天下事誰可支柱者?”讀此,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催人淚下!錚錚鐵骨,頂天立地!弟子一句“吾師肺肝皆鐵石所鑄造也。”字字千鈞,擲地有聲,丹心可鑑。《好了歌》說“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似乎提醒人們放下,放下。假設沒有這些“鐵肩擔道義,忠心昭日月”的堅守,社會又會怎樣?


總有些細節讓你感動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1911年4 月24日,廣州,林覺民攤開紙,在寫給愛妻陳意映的。當時,他從廣州來到香港,迎接從日本歸來參加廣州起義的同志,住在臨江邊的一幢小樓上。夜闌人靜時,想到即將到來的殘酷而轟轟烈烈、生死難卜的起義以及自己的龍鍾老父、弱妻稚子,他思緒翻湧,不能自已,徹夜疾書,分別寫下了給父親和妻子的訣別書,天亮後交給一位朋友,說:“我死,幸為轉達。”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而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而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為汝言之。

2018年12月,我在福州培訓。那天細雨濛濛,我們一行100多人,來到楊橋巷的林覺民故居,在這個古色古香的院子裡一遍接一遍地響起。“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深情地誦讀,這悽美悲壯的音符,深深感染了大家,大家在導遊的講解中駐足沉思,透過玻璃窗看著林覺民林覺民的蠅頭小字,飽含書者頂天立地的家國情懷,讓人淚目。


總有些細節讓你感動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如飛鴻踏雪泥。”這些深情的話語,今日讀來,恍然仍神州上空傳響。傅庚生先生曾說:“作品之感人深,自於作者之至誠”,他們動於情,發於聲,寥寥數語,即使跨越千年,也讓人黯然神傷。梁衡先生也說,“為文如為人,貴在自然,平常怎麼說,就怎麼寫。當時有什麼心情,就用什麼心情去敘說,這事就動人,就耐讀。”樸實的文字,或許就像泥土一樣不起眼,不若時新的詞語耀眼明嫣,設若匠心呵護,她也能銘刻久遠的傳承。寫作正包圍著你我,感動之餘,寫點簡單的文字。“遲日江山麗,春來花草香。”在涼州,喜迎2020年的花紅柳綠。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