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樓頭尺八簫，何時歸看浙江潮？”中國傳統樂器甚多，古箏、琵琶、洞簫……若說西洋的交響樂是一幅不吝於留下任何空白的鮮豔油畫，那麼中國的傳統樂曲則是一卷寥寥數筆便引人遐想無數的水墨圖。春雨細碎，砸在青石板上，淺嘗一口清茶，一個人奏一曲悠揚婉轉的國樂，怕是這喧囂塵世中難能可貴的一份閒情逸致。
尺八這種樂器知道的人不多，許多人知道尺八，卻以為那是日本的傳統樂器。實際上，尺八之調，是中國之音。
傳入日本的中國樂器
尺八，中國古代吳越地區樂器，盛行於隋唐，連韓熙載夜宴圖中便有出現。是一種傳統的木管樂器，與洞簫相似，是豎吹的樂器，因其長度一尺八寸而聞名。竹製，外切口，五孔，音色蒼涼遼闊，空靈清澈，聲音中意境深遠。唐朝時，日本屢派遣唐使來到中國，中國的許多優秀文化也是在這一時期傳入日本的，其中包括中國的樂器。
一位來到長安的僧人，在某個月明星稀的夜裡到寺廟的後院散步，偶然見到竹子影子錯落處，寺廟方丈在吹奏尺八。聲音中帶著悠揚和空靈，宛如白雪覆蓋長安城的清冷，宛如花瓣落入潺潺流水中的無奈，婉轉動人，以任何語言來描述這種聲音都顯得蒼白無力。霎時間，僧人潸然淚下，彷彿在尺八的樂音中，悟出了禪道。幾年後，僧人帶著尺八和其曲譜乘船返回故鄉日本，從此，日本響起了尺八的聲音。
尺八最初傳入日本時，常被當做達官貴人的身份象徵，傳說日本的聖德太子非常喜愛尺八，他當時所用的中國尺八至今仍保存完好。尺八吹奏被融入修禪之中，稱為“吹禪”，修行之人從練習吹奏尺八過程中受的苦，以及空曠恬靜如寂寥山谷的尺八聲中，不斷思考禪道。吹尺八在人們眼中和拜佛燒香是一個道理，都能表達對佛祖的虔誠之心，尺八聲被尊為“佛音”。
1871年以後，尺八在日本民間流行開來，受人喜愛，並且形成了幾大流派。尺八常常與三絃一起演奏，但也不再拘於演奏傳統曲目，經過改良後，尺八能演奏現代樂曲，也能與提琴、鋼琴等一同演奏。20世紀70年代，美國人把尺八從日本帶到美國，如今，尺八在國際上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要聽一場帶有尺八之音的音樂會，常常是一票難求。
“把尺八還給中國”
1999年，尺八演奏者，七十七歲高齡的日本老人冢本松韻從日本來到中國，拜訪“中國笛王”趙松庭，兩人一見如故，把酒言歡。趙松庭對冢本松韻說，希望他能把發源於中國，在中國卻快要失傳的尺八演奏帶回來，冢本松韻當即答應。
此後十年間，冢本松韻每年都來到中國一段時間，贈送尺八，傳授技藝，並且不收取分文。他說，他要把尺八還給中國。“尺八從中國傳入日本，古時候，中國給了日本很多東西，日本要一點一點地還禮。”
尺八在國際上享有一定聲譽，可國際上人們都習慣性地認為尺八是日本樂器，而忽略了中國實際上才是尺八的故鄉。遺憾的是，尺八在中國近乎失傳。中國會吹奏尺八的人少之又少，尺八的曲譜在中國也幾乎找不到，要到日本花重金購買。
尺八在中國，被遺忘得太久了。中國吹奏尺八的人，彷彿獨自置身荒野，絕世而獨立，帶著空靈動人的尺八聲大隱隱於市。直到2009年，來自中國蘇州的尺八藝人張聽出席悉尼的尺八大會，並獲得世界尺八演奏總決賽的第四名，人們才想起，中國才是尺八的發源地。
有人說，尺八難以傳承的原因，是因為吹奏的難度太大。演奏樂器需要內心專注，吹奏尺八更是需要把整個心沉下來，要求心性穩重。其次，尺八與洞簫不同，氣力不夠多加練習也能把洞簫吹好，可吹尺八必須要氣沉丹田。有一些年輕人被尺八的音色吸引，便嘗試學習吹尺八，可最終很少有人能夠堅持下來。可以說，懂尺八的人才可以把尺八吹好，不懂的，一輩子都吹不好。
結緣尺八，一聲便是一生
儘管尺八難得，吹奏尺八更難得，但還是有人，偶然間與尺八結緣，一聲便是一生。易佳林是重慶的一個計算機老師，偶然間，他聽到了一首尺八的曲子，名叫《子之星》，一瞬間他就愛上了尺八，愛上這蕩氣迴腸的聲音。他認為，前世許是尺八藝人，與尺八有不可分割的緣分，這輩子也一定要吹尺八。
但尺八難得，有價無市，在大大小小的琴行他都沒能找到。易佳琳託朋友在日本打聽，得知在日本要買到尺八，一支也在兩萬元以上，這不是他能承受的價格，於是他決定自己製作尺八。
尺八的製作其實十分困難，從選材上來看，要求竹子纖維緊密，內壁較厚，一般選用桂竹最合適，還必須選用桂竹中的精品，一片竹林可能只能挑出兩三根合適的竹子。選好竹子後，還必須放置三年才能使用，當中要是竹子壞掉，一切便都白費了。
尺八有五個孔，每個孔的距離都必須固定，還必須都在竹節上，這非常難把握。最難的是尺八的內壁，內壁有一定的曲線要求，雕刻過程中無法用機器代替，只能用銼刀純手工代替，一定要耐得住性子，並且保持細心，才能製作出一支合格的尺八。
易佳林光製作尺八就用了三年多的時間，當中的勞苦可想而知。製出尺八後，他便開始尋找老師學藝。他找到了日本尺八大師神崎憲先生學習吹奏尺八。
打下牢固的基礎後，易佳林定的目標是用尺八吹出真正的中國古曲，讓世界聽到中國之音。
日本現存的尺八曲譜也不是真正的中國古曲，都是經過改造的曲子，日本音樂的味道較多，真正的中國古曲曲譜可能沒有流傳下來。但中國有流傳下來的古琴曲譜，有一些可以用於尺八吹奏。易佳林便到處尋找這些曲譜，自己慢慢摸索。
終於，在2012年，易佳林參加了國際尺八大會，吹奏宋朝的古曲《高溪梅令》。聲聲扣人心絃，訴盡百般衷腸，彷彿就是蘇軾筆下寫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宋朝都城的場景似乎就在眼前。真正屬於中國的尺八音調，被世界聽到了。
這些年，國內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上國樂，也喜歡上尺八。在電影《閃光少女》中，大家聽到，國樂也能燃爆全場。今年b站的晚會上，也出現了尺八的身影，尺八獨特的音色吸引了無數人。流浪了多年的中國之音，終於回家了。
“海棠春睡梅妝惹落花，悠悠一抹斜陽吹尺八。”我們相信，一定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屬於中國的尺八之音，帶著五千年的蒼遠遼闊，走向更大的世界舞臺。
往期文章精選：
閱讀更多 青墨斷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