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你好!

4月8日凌晨零點,江漢關的鐘聲響起,彷彿表達武漢解封的吶喊。

同滯留的外省工友說:熬到頭了。熬過焦慮、恐懼,熬過最深的夜、曙光初現的晨,彼此都能看到眼中劫後餘生的喜悅。我們是倖存者,也是幸運者,有幸與這座英雄的城市一同見證了這段難忘時光。

1月13日,路過武漢在同濟醫院檢查眼疾,結果要5天后拿到,考慮到節前車票之難購,躊躇間武漢小友柳小胖建議:你可以去打個短期工啊:一星期包吃包住。深以為然躍躍欲試。

隔日進入某電商位於附近的廠倉區,恰逢年貨節極忙碌,早7點到凌晨1點的工時讓人疲憊,沒有閒聊的人,沒有刷手機的時間,後來的武漢是孤島,廠區就是孤島中的孤島。

元月20號,女兒微我三個“小心啊”

刷新聞驚聞當天鍾老的人傳人預警,歷數來漢路程,火車站公交地鐵醫院………一身冷汗,要命的是其時感冒中……疲憊天寒洗澡後引發了感冒,症狀流涕咳嗽但不發燒,曾自恃免疫力強,微恙從不就醫,當下卻是躊躇:是被感染了還是病毒攜帶?自我隔離還是去醫院確診還是儘快離開……人一輩哪有兩全之策,總是要取捨。1月底2月初,所有滯留在漢的人也許都在做艱難無解的選擇題。

23日早晨被同舍女生哭聲驚醒,她是湖大大二學生,結束勤工儉學今天準備回家過年。10點55分的火車。

懵了。史上從未有的嚴控說明疫情之嚴重。

孤身在外,唯有自救。

第一定心。不敢就醫,但要自我排除是否感染:第一就症狀看是上呼吸道感染。

第二家鄉霧霾重一入冬就有帶口罩的習慣,所以來漢出入一直有戴著,工作時也不例外,因為嫌廠區塵多。第三自恃身體素質還好:考過營養保健師,平常有保養與健身意識併力行。

自我安慰之下略安,以防萬一還要考慮外界因素。

第一廠區雖不停工,但地處經開,遠離重災區,員工相對封閉,而且大企業應急機制啟動很快,該消毒防範的措施還是有的。

第二一一盤點自己所帶的物品,口罩,消毒液,免洗洗手液,酒精,消毒溼巾隨身攜帶雖量少堪可一用。表揚自家小棉襖的細心,每每出門都是她幫中年老母收拾行裝。否則此時此刻地處偏遠恰逢春節豈不一籌莫展。廠區也每天開始發放N95口罩。

第三居室防護,為自律也為防範他人只有想辦法搬離6人間舍。好在過年離開的人多,很順利找到一間空宿舍。全面清潔消毒,把所有接觸的表面都用酒精消毒液噴一遍,洗手,才略略安心。雖臨時抱佛腳,但是亡羊補牢。

第四:保持身體狀態,不熬夜努力早睡早起,保證睡眠。唯一弱處是眼疾,沒有護目鏡,近視鏡也聊勝於無了。

第五重點之重:飲食營養。吃大食堂不比居家,營養肯定是不敢保證,年輕人可能扛一陣子,我這中年小身板可不一定,非常時期不得不過度防護啊。目測封城至少一個月,物資保證後期未必跟上,得儘快補充,後來的線上線下皆空事實證明了我想法對的,只是時間延長的超乎想象。

除夕,趕在即將停業的附近唯一的超市搶購,老闆說初五開門,看她一眼我沒有刪減購物單,後來的後來,至今沒有開業大吉。

餐廳只有米飯,菜品初期品種還能保證多樣,十字花科類的花菜蘿蔔白菜胡蘿蔔每天都有。肉類數量少,魚是醃製或者熏製、自己是堅決不碰的,蛋類有煎雞蛋,鴨蛋,皮蛋。豆類偶爾能見到豌豆蠶豆。優質蛋白是提高免疫力的首選,魚肉豆蛋奶,暫時要保證雞蛋補充,牛奶也能實現,雖然都是不完全蛋白但只能如此了。富含維生素纖維素的筍類和菇類碰上了多吃點,因為可遇不可求。

武漢你好!


大年初一值班。中國老百姓最團結,一政令萬人空巷。電商物流扛起幾億人的物資需求,何況某東號稱全年無休。其時生活狀態是:高大廠房空曠,留守員工人數少,食堂暫時菜品豐富,有必要的消毒措施,加班時間不長,感冒已經痊癒。略略安然。

廠區偏遠但網絡信息爆炸,心情也是如坐過山車,為火神山建設點贊振奮,各地醫療資源援建而感動流淚,也為病逝者扼腕,為病毒肆虐而恐懼。恐懼來自未知,你怎麼知道身邊的這個人是不是沒有症狀的感染者,有症狀只能自我隔離,扛住了生,扛不住則亡,因為不能確診沒有病床不能醫治:疫情爆發初期微信上的視頻滿是崩潰的醫院,哀嚎的醫護,擁擠的超市,無措的人群。柳小胖發來視頻哽咽:她家所在社區確診37例,每晚都在120警報聲中瑟瑟發抖。

抱著手機迫切想要知道外界的信息,知道了卻發現除了焦慮一無所得。疫情初期這種身居重疫區心情的煎熬,也許只有武漢人才能感同身受。

時間是良藥,回顧來看,一個新病毒,初期措手不及和初始失誤不可原諒但是能夠理解。而且政府的糾偏與改錯很快,2月15日,武漢換帥。

武漢開始嚴控大排查,超市小區街道鄉村全封禁出,物質團購。疫情消息面向好。

然而人間不可能永遠祥和,控制疫情的同時物價飛漲。一日同事告訴我說團購一小塊肉花了78元,她用食指和拇指比劃大概10釐米的距離給我看一小塊的概念。其間為預防感冒補充VC,我花50元團了13個橘子。

餐廳物資不足,自助餐改為盒飯。

武漢你好!


防控期間,人生百態。

小胖很久沒發朋友圈了。微她,很久才回復:姥爺染疫去世,她和媽媽、小姨隔離中,等待檢測結果。

這粒灰原來這麼近。再次忍不住眼淚。

2月底與一位長輩視頻,聽完我的報怨,戎馬一生的他說這是一場戰役,戰略上講封城是必須,大災大難中是要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以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不顧一切隨後才能顧到一切,就像打仗不能瞻前顧後,只有先衝鋒陷陣打贏了再回來打掃戰場。

2月最後一天小胖和她媽媽、小姨陽性輕症住進方艙。暫時情緒穩定。

陽春三月,女兒微我說過生日吃到蛋糕和披薩了。真好,江城以外逐漸恢復了日常。江城晴朗,寒風變春柳,23度已經不適合穿棉衣,可是對孤身滯留於漢的人來說換春裝的要求很奢侈。發朋友圈賣苦情,友人回覆“”為啥不網購啊”!!!一言難盡。一種“何不食肉糜”的既視感,雖然也閉家但絕大多數人其實遠離這場疫情,人的悲歡並不相通,無法對限行限購限快遞的武漢感同身受。

3月8日女神節。早晨突然小腿抽筋,從營養學角度來講是嚴重缺鈣的症狀了。28天一個週期的新陳代謝, 代表自己無米之炊營養手段的失敗。

臨下班領到牛奶堅果等節日福利。福禍相依,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麼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得那麼糟。因為疫情留守,也因為留守免卻不能工作的煩惱。

網上一片無法復工的哀嚎,“世人慌張,不過圖碎銀幾兩。偏這幾兩,能免饑荒定安康解愁腸。”

然而臨時工的發薪日,中介公司以未復工為由拒發工資。憤而撥打武漢人說很好用的12345。隔兩天,部分工資到賬。

3月陌上花開。春紅柳綠有治癒的功效,咬牙堅持。

武漢你好!


倒是周遭的人都很淡定了,沒有人討論疫情,彷彿遙遠也彷彿已麻木。身在其中,會不知不覺地活在“虛假的安全感”裡。

同事大多很年輕,年輕則無畏。倒顯得我防範過度。因為怕死怕生病,繼續節制自己的行為,約束同舍人的生活衛生習慣。蠻招嫌的。

3月18,各地英勇援醫撤離武漢。淚目!在緊急危難的關頭,我們總是被最勇敢的人保護得很好。隨後的世界疫情爆發,很心疼我們的醫護人員,剛治癒武漢又要趕赴世界重災區。

彷彿生活中總是過完一個坎,未來還有無數的坎等著。

3月25。廠區的來來往往的員工越來越多,都復工了。廠門側幾株晚櫻綻放,圓我花見的心願。同事熟視無睹,因為不知是櫻。

武漢你好!


地處郊區,超市、藥店、飯店陸續開門。人間剛剛有了煙火氣。

月底,作為安全區的家鄉突然因為確診病例又再度如臨大敵。親人作為親接者被隔離。止步於漢無能為力揪心難忍:這粒灰這麼近這麼近,這個春天這麼難這麼難……

清明節,哀悼英烈,警鐘長鳴。

默哀過後到廠區加班至深夜,因為米麵油搶購潮襲來。

逝者安息,活著的人,生活在繼續。

下班,問候治癒的小胖和其家人。回說前幾天領回了外公的骨灰,安葬、懷念。

回以4字:節哀 保重。

走過飯店門前,人們架起了麻辣火鍋,很是垂涎。

旁人七秒記憶,親歷傷痛者永生難忘。

隔離結束無恙歸家的小棉襖發來照片:

武漢你好!


武漢你好!

玫瑰芬芳。海棠依舊。

再次淚目。

村上春樹曾寫到:

“當暴風雨結束後,你不會記得自己是怎樣活下來的,甚至不確定暴風雨真的結束了。

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

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就不再是原來那個人。”

經此一疫,我們可能都不一樣了。

————4月8日

————倖存於江城—春暖花開的英雄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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