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裡的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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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同意陳永貴搬出釣魚臺的請求後,中央機關事務管理局積極給陳永貴找房子。1975 年 8 月中旬,陳永貴從釣魚臺搬到交道口一個衚衕的小院裡。這個小院分為前後兩個院,前院住了一個警衛班,後院住著陳永貴和他的秘書焦煥成、警衛參謀張銀昌、炊事員郭石頭、司機湯佔祥。這些人中,除了司機以外,其餘幾位都是陳永貴從昔陽帶去的。小院房間很多,足可供幾十人居住,院裡彩電、電話、乒乓球桌等那個時代的傢俱一應俱全。中央給陳永貴配了兩部車,一部大紅旗,一部日本進口小車。

搬出釣魚臺後,按規定應該給陳永貴配一名服務員。陳永貴說 :“來一個年輕姑娘很不方便的。”管理局說 :“也可以派一個歲數大一點的。”陳永貴說 :“歲數大一點兒照顧我更不合適,就我這幾個人一塊兒過吧。我就一個人,用不著那麼多人照顧我。”於是,這個小院就成了青一色的男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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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貴因為是副總理了,所以周總理曾建議讓他拿工資。但他經過慎重考慮,認為還是不拿工資好。中央又考慮到陳永貴的家屬遠在山西農村,理應轉成城市戶口,搬到北京住。陳永貴經過再三考慮,覺得把家搬進北京來不是辦法,留在村裡還可以參加勞動,自己回去還有住處,因此堅決不幹。他說:“我住在北京,家裡人還住在農村,還可以參加勞動,喂喂豬、喂喂雞,掙大寨的工分,靠勞動吃飯。不僅他們的戶口不能轉,我這個副總理也不轉城市戶口,還是在大寨分口糧。”

為此,大寨還是照陳永貴在大隊時那樣,一年給他記一個出滿勤的勞動力工分,一個勞動日分 1 元 5 角錢。這 1 元 5 角錢當時可以買 3 斤豬肉。大寨村幹部知道陳永貴在外面花銷大,曾打算給他補助 40 元錢,他堅決不要,說 :“我拿了省裡的就不能再拿村裡的。吃雙份糧是剝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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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貴要買糧、買菜,抽菸、喝酒,加上不斷有客人來,靠工分分紅顯然不夠用。1974 年以前,山西省委考慮到陳永貴兼著昔陽縣委書記、晉中地委書記、山西省委副書記,經常到省、地開會,又要到外省去作報告,光靠大寨工分這幾個錢是不夠花的,就按省級領導幹部待遇,每月補助他60塊錢,後來又提高到 100 元。當了國務院副總理,國務院每天的生活補助是1 元 2 角,這樣陳永貴每月就有了 136 元錢的補助,外加大寨一個勞動力的工分,就是全部收入。這錢由警衛員張銀昌管理,到月底就掏出一個本子給他算帳,買了什麼,花了多少。

陳永貴住到交道口小院後,人們去看他比在釣魚臺方便多了。大寨、昔陽到北京去的人多想去看看他,山西省的一些老同志到中央開會,也經常去看望他,有人去了甚至就住在那裡。客人去了吃飯、喝茶、抽菸都是陳永貴管,這無疑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又加上北京的一些老同志經常到他家去,喜歡吃他家廚師做的山西拉麵,這樣一個月下來,他那幾個工資顯然應付不過來,常常是入不敷出。工作人員想按中央規定申請一點客飯補助,陳永貴不讓,說 :“我個人的客人,怎能讓公家出錢?”

有時政治局、國務院開會,中午不能回來,到了月底,不是懷仁堂,就是中南海的賬單子就送到“陳辦”來了,上面列著“首長本月開支”:某月某日,煙一盒,× 角 × 分 ;某月某日,午飯一頓,多少多少。就連政治局開會喝的茶,人民大會堂每月都要開出收費單來。這都得由張銀昌登門付帳去,一分也少不得。有時陳永貴也對著這些賬單說:“我就知道進了北京費錢!

這還是家沒有往北京搬。要是一起進了北京,那麻煩可就大了。”

1975 年 10 月,我到北京開會,順便去看陳永貴,覺得陳永貴比在釣魚臺住著時情緒好一點,生活也比在釣魚臺方便,能吃上家鄉飯。我說 :“你這缺什麼,我給你弄一點來。”陳永貴說 :“你可不要給我捎東西了,捎來倒是添麻煩。前一段你給我捎來莜麵、蕎麵,陳錫聯、紀登奎來看我,我留著他們吃莜麵推窩窩、蕎麵餄餎。他們說‘多年了沒有吃上這飯’,以後過兩天就跑來改善生活。不光他們來,還帶著別人來,哪能應付得了?”

我說 :“這用不了幾個錢。”

陳永貴說 :“我現在當了官了,你看看,房倒住得不錯,可什麼貴重東西也沒有。其他東西我什麼也給不了你,我知道,就是有,給你你也不要。書倒是發得不少,你愛看書,你看看願看什麼就拿上看吧。”

我到書架上看了一下,說 :“你這書我都有。就是有套《張國燾回憶錄》沒有讀過,我拿上看看。”

中央規定副總理、副主席、副委員長以上的幹部,由北京市二商局發給特供本,拿著這個本差不多什麼東西都可以買到。陳永貴說 :“特供的東西我什麼也沒有買過,你跟銀昌要上,看需要買什麼東西,買一點兒。”我說我什麼也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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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貴的嗜好是飲酒、抽菸。高興了,一次能喝二斤酒。煙癮特別大,靠他那幾個錢是買不起好煙的。在家時,陳永貴是種煙好手,也是炮製旱菸的專家。大寨大隊當時也像其他大隊一樣,每年總要種煙,然後分給村裡的菸民自己炮製。陳永貴當了副總理,進了北京,經常在政治局開會,接見外賓,總不能在脖子上再掛上一條旱菸袋,就只好買紙菸了。他的經濟收入不允許他抽好煙,有一種煙 1 角 3 分錢一包,在北京買不到,只有太原一家賓館有,所以陳永貴每次到太原就買一大包帶回北京。後來這種煙沒賣的了,他便買3 毛多一盒的“前門”煙。這樣,他的收入還能應付過去。

陳永貴抽菸的方法與眾不同 :劃一根火柴,點上沒有過濾嘴的煙,第一支快抽完了,離手指不遠的時候,就把第二支在桌上頓一頓,上截就有一個口口,把前一支塞在裡邊,動作非常準確、連貫。他這樣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抽上半天,煙抽了有七八支,也只留一個菸頭。外國人看了非常驚奇,國外不斷有報紙報道陳永貴的抽菸法。

陳永貴還要考慮兒子在村裡唸書,要出學費 ;還有孫子,爺爺回去不能不給帶點玩具 ;還有鄰居親戚,也得買點吃的、穿的。俗話說開門七件事,陳永貴卻不止七件。這樣一來,問題可就大了。張銀昌是管帳的,知道他的家底,就想了一個辦法,每次回大寨就把永貴家裡的棒子麵、小米塞進臥鋪車廂,跟農民趕集一樣,一包一袋把軟臥車廂塞得滿滿的帶進北京。按照陳永貴的級別,即使坐火車也是一人一節軟臥車廂,他卻說 :“講那個排場幹什麼?一起坐。”

首都人吃飯也憑糧票,總不能把大隊分的玉米也往北京拖。怎麼辦?張銀昌將玉米拖到縣城糧食局去換糧票,一斤換九兩,還得是全國糧票,到北京再換成麵票。麵條是兩角五分錢一斤,有時回大寨,還從北京買了帶回去。

陳永貴帶的第一個廚師是他舊社會認下的一個做飯的朋友。陳永貴進了北京,難忘舊情,就帶在自己的身邊,想讓老朋友跟上享幾天福,見見大世面。雖然這個廚師人品好,手藝也不錯,但畢竟是老了,而且只會做昔陽風味,最要命的是他用北京的富強粉拉不成山西拉麵。無奈之中,身邊人建議另換一個年輕些的、手藝高些的,於是從大寨接待站調去了郭石頭。後來,石頭想轉戶口,吃供應糧,陳永貴說 :“我還是農村戶口,你轉什麼戶口哩?”

人們到北京去看陳永貴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有的是時間多了沒有見面,正好到北京有事,就想去看看他,有的是得了重病,讓陳永貴幫忙找醫生檢查、治療。一去了就在他家吃飯或是住下。大家知道他的錢不多,有的去了也帶點吃的,交給大師傅或是張銀昌,一般是不讓陳永貴知道。可是有時候也瞞不過他,一經發現就要追問個水落石出,再三叮嚀一定要給人家付錢。過幾天他又會問錢給了人家沒有,張銀昌只好說“付了,付了”,其實並沒有付。這錢是無法付的,帶東西的人怎肯再收這點錢?

陳永貴在北京的飯食很簡單,早上喝小米稀粥,啃個饅頭,吃點老鹹菜,中午最多兩個菜。有時他也買點豬肉或者羊肉,基本不吃雞、魚。有一次算帳時,他見賬單上有雞,就問 :“什麼時候吃過雞?”張銀昌只好如實回答 :“有一次 ×× 首長來不是加了個菜?”

人總是有來往的。住在北京的老同志來了,有時也給他拿點東西,可是不能只來不往呀,人家給他送了,他也得給人家送一點。沒錢買,他就想出了一個窮辦法 :東家送給他的禮物他送給西家,西家送的他送給東家,只要不原物奉還就行。

1979 年,陳永貴請求辭職。他的辭職申請批下來後,國務院那 36 元補助便沒有了。接著,根據中央安排,國家把他和他的老伴及一個小兒子、一個大孫子四口人的戶口轉到了北京。他的工資定為 200 元,一家四口都要靠那 200 塊錢生活。這時,他就又抽起了旱菸,用上了早先掛在脖子上的煙桿。

陳永貴是中央高層領導裡的窮人。他從當支部書記起,到離開副總理的職位,沒有改變冬天黑馬褂、夏天白布衫,頭扎白毛巾的裝束。這件事情曾讓毛主席很感慨,一次開會時,意味深長地說 :“永貴哪,你的官做得那麼大了,還是那個裝束!”

來源:《大寨·陳永貴——我的回憶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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