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小時候是個學霸。
用大伯的話說: 你們兄弟幾個讀書，沒有一個有你父親好。別看你們學習，都挺好，但是第一名跟第一名也不一樣。你父親考試的第一名，是各科滿分的第一名。大伯講他們那會數學都考七八十分，但是父親數學沒考過99分——整個讀書期間全是滿分。
父親喜歡學習，但是命運卻愛和父親開玩笑。
父親小升初考試是鄉鎮第一名，但爺爺有“地主成分”，在那個特殊年代政策上不允許讀初中。
姑姑告訴我說，先是知道成績，父親相當高興。但父親知道了因為成分問題無法讀書時，嚎啕大哭！於是四處求人，但是那個年代誰敢幫地主的後代？父親明白了，自己是無法繼續讀書了。父親躺床上不吃不喝了兩天半。
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對我們兄弟幾個的學習特別用心。記得父親那時常說：你們只要有機會讀書，肯讀書，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你們上。但是上學，你們就得學習好！
父親對我們的學習特別嚴格。記得小時候考試得到第二名，便會捱打。
我一年級到四年級，一直都是第二名，所以吃了四年鞋板底。我在五年級時，終於考到了年級第一。回家後因為太高興太囂張，結果又吃了鞋板底: 就考了個第一名，你囂張啥？
我現在是“不打小孩主義者”，強調用愛去講理，關愛孩子。但是跟大哥溝通是否要嚴格育兒時，大哥說：現在時代可能不同，但我是被鞋板底抽進大學的，我自己是光想著看武俠小說。靠自覺，早就去種地了，沒山大什麼事……
我和哥哥從小沒少捱打。我們到現在還很怕父親。
我們怕父親，就像父親年輕時怕爺爺一樣。父親也是被爺爺打大的！
聽姑姑講，父親三十多歲了，還被爺爺打過一次屁股！
那次父親捱打跟喝酒有關。
說到酒，父親現在是滴酒不沾。
但年輕時卻相當喜歡喝酒。
那時候大家都窮，家裡沒有酒，如果來個親戚朋友就去村頭打酒招待。
有一次，有個親戚來家裡，自然打了些酒。親戚走後，父親母親一起去田裡幹農活。做了剛一小會兒，父親扛起鋤頭就往家裡走。母親問出啥事了？父親說：家裡也沒個鎖，剛才喝剩的那半瓶酒放家裡不安全，你先幹著，我回去喝完就來！
就是這麼愛喝酒。
終於有一次，早飯、午飯、晚飯三頓飯都是飯局，好酒的父親就一天喝了三場酒。
到晚上第三餐酒時終於喝醉了。父親耍酒瘋要兇母親。被爺爺知道了，來房間拿鞋底打屁股：長本事了啊，喝了酒還敢欺負老婆！媳婦嫁到我們家是受欺負的嗎？
真的是一頓胖揍。
五十多歲的爺爺，打三十歲的父親，父親真就跟個三歲小朋友一樣。
父親自此戒酒。
我問過父親，你酒量究竟多大？
父親說自己也不清楚。因為喝酒從沒醉過，也不知道酒量有多大。就喝醉過一次，而那次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的……
我問最多喝過多少？ 父親說54度老串香白酒，一次中午喝了兩斤半多不到三斤，反正沒醉，下午幹活一點不受影響。
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吹牛。不過，有一次過年的時候，本家兄弟們喝酒，四個哥哥喝了七斤白酒，結果三個哥哥醉倒了，我不喝酒，把他們一個個抗回家。父親大聲訓斥哥哥，“就這點酒量還喝酒，酒量不行就別在外邊喝！”
我覺得父親應該比哥哥們酒量高些。
被爺爺胖揍，父親怕爺爺，跟個三歲孩子似的。
但是父親喜歡爺爺，更敬重爺爺。
一天，我問父親，到現在你最滿意的事情是什麼？
沉思了一會，父親說：你爺爺一直到去世，都覺得我挺好。
這是最滿意的事情。
一個農民家裡供了個讀山大的哥哥，供了個讀復旦的碩士，都不及“爺爺對父親的認可”。父親覺得這對他是一個值得驕傲的莫大成就。
孔子說，“孝者，色難也”。是說孝順讓父母吃飽穿暖不難，難的是父母“臉色”好看、心裡滿意。
的確難，但父親是做到了的。
父親，70歲生日快樂！
閱讀更多 大東山谷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