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龍:上大人

上 大 人

文/劉守龍


說起“上大人”,外地朋友多不熟悉,恩施的朋友卻是再熟悉不過了。“上大人”是流傳於恩施地區且歷史悠久的一種牌具,由“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土、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福祿壽”二十四字組成,每字六張牌,共計一百四十四張。上大人的玩法跟麻將有些相近,但又不盡相同。

歷史以來,打上大人娛樂者頗少,上大人多為好賭者的賭具。由此,毛澤東時代因禁賭之故,那時的青少年幾乎沒人認識上大人這種牌具。

我認識並學會打上大人,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之初,那時我已是成年人。教會我打上大人的老師,是我的父親。


劉守龍:上大人


我們兄弟眾多,逢年過節,大家聚在一起,總得要有一些娛樂活動,於是年老退休的父親便買回上大人牌具,教我們打上大人。父親雖然耐心地教我們,但卻有個前提:絕不允許賭博。

我們打上大人,四人在方桌上各居一方,每人面前堆放著十粒苞谷籽,輸贏用苞谷籽記數,散場時就看誰欠誰多少粒苞谷籽。二哥是教書的,他提倡若輸了借苞谷籽必須寫欠條,他若贏了,散場時便會揮動那幾張欠條炫耀,下一場時,他還會憑欠條討債。

許多年的春節期間,我們一大家子,都會憑藉一張方桌,玩弄著一百四十四張上大人和四十粒苞谷籽,其樂融融。

讓我難忘的是有一年暑假,二哥在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其中有一天下雨,二哥向我提議:“今天又不能下地幹活,我們來一場上大人如何?”

年輕貪玩的我當然擁護:“行啊,只是加上老爸還是三缺一呀。”

二哥便讓我去鄰居家請堂叔,我去時堂叔不在,我便請來了堂叔家的大爺。

還是老規矩,父親給每人面前數好十粒苞谷籽。二哥手氣特好,一直在贏,不是場就是甲,打到後來,全場的苞谷籽竟幾乎全都集中到了他的面前。二哥看著面前的一堆苞谷籽,忽然感覺不對,似乎太多了,他一數,竟然將近七十粒。

只要全場苞谷籽總數超過了四十粒,肯定有人作弊。到底是誰作弊了呢?大家開始猜測起來。


劉守龍:上大人


當時最迷惑的是我,我想:大爺當初我一叫就起身隨我來到我家,不會帶上苞谷籽,德高望眾的父親肯定不會作弊,二哥一人獨贏,沒有作弊的必要,而我自己又確實沒有作弊。作弊者究竟是誰呢?我只能用困惑的眼光望著大家。

二哥笑著用手指指著我說:“這事肯定是守龍乾的。大爺不會從家裡帶上苞谷籽,老爸不會幹這種事,就我一人贏,我有必要這樣麼?”他又用手指朝我點了點:“你若說不是你,還能是誰呢?”

大爺點了點頭,笑著說:“依我看,也是守龍。”

雖然確實不是我,但二哥說的句句在理,跟我想的完全一樣。正當我無言以對的時候,父親哈哈一笑,從衣兜裡掏出一大把苞谷籽朝桌上一放:“險些出了一樁冤案。大家都以為我不會作弊,其實這又不是什麼正經事,大家一起鬧著玩的,憑什麼就肯定我不會作弊呢?”

父親笑過之後,一臉嚴肅地對我和二哥說:“在社會上混,對任何事情都不能想當然地妄下結論。有許多事情並非意料之中,對你花言巧語的人,有的卻笑裡藏刀;對你直言不諱的人,多數是為你之好。遇事要多動腦筋,不可片面地看問題。就拿今天這事來說吧,你們大爺既然知道是來打牌,而且知道我們家打牌的習慣,他完全有可能逞人不備抓上一把苞谷籽備用。老二雖然一人獨贏,但誰能保證沒有輸的時侯?他一樣有可能多放一些苞谷籽在面前,若贏了可顯示贏得更多,若輸了也經得起輸。大家都以為作弊的不可能是我,可事實上作弊的恰恰就是我。各種可能是多選的而不是唯一的。”

二哥聽父親說完,指著我大笑不止,邊笑邊說:“我本以為是爾小生,原來卻是上大人。”

聽罷二哥的妙語,我也險些笑得岔了氣。大爺和父親也都笑得前仰後合。

父親是寓教於樂,既使是娛樂,父親也會借題發揮對我們諄諄教誨。

二十幾年過去了,大爺、父親、二哥都相繼離開了這個紛擾的世界,唯有我,帶著當年夏季雨天一場上大人的記憶,仍然在茫茫紅塵裡徘徊。

而今,每當我看到牌桌上有人玩上大人時,就會想起我心中無比懷念和崇敬的上大人——父親,以及每每想起都會讓我心尖滴血的二哥……


——寫於2019年8月10日


劉守龍: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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