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茅屋 低吟的原野

遙遠的茅屋 低吟的原野

——讀張煒新作《我的原野盛宴》


書評作者 | 遲有道

人文書評 | 遙遠的茅屋 低吟的原野

《我的原野盛宴》

童心和詩心是張煒兒童文學的核心

《我的原野盛宴》是張煒用心創作的一部非虛構自然文學作品。在我看來,我更願意劃分為張煒兒童文學作品系列中,是繼《獅子崖》、《半島的哈里哈氣》、《少年與海》、《尋找魚王》、《海邊童話》系列集之後的又一部以兒童視角觀察人與自然關係的作品,由人民文學出版社新近出版。

張煒的兒童文學作品常常與數字“3”有關係。《獅子崖》說的也是三個少年做出一個勇敢決定勇闖獅子崖的歷險經歷。《少年與海》中的“我“、虎頭、小雙,也是三個少年在海上冒險探索妖魔鬼怪的傳奇經歷。《盛宴》繼續以“我”、壯壯、小北的童年生活經歷和採藥人老廣、獵人、打魚人的神奇歷險故事開始。

《盛宴》是一部膠東半島海濱的動植物誌。半島文化是東方長生術的發源地,有大量地方傳說和奇人奇事,具有著東方神秘主義的色彩。半島文化最發達是神仙術,盛產方士。齊地民間文化有著我們的熟悉的神話傳說,古典文學名著《聊齋志異》,歷史名人有管仲、荀子、丘處機等,還有“徐福出海”、蓬萊的“八仙過海”等傳說,其特點就是眾多的神仙史,神仙術、養生術。張煒長篇小說《獨藥師》也是一部鮮明半島文化特色的書。張煒從小就生活在渤海灣畔的海邊林子里長大,耳濡目染聽到許多關於這片土地上神仙傳說,對這片海域有著難以割捨的感情,於是就產生了這部自然兒童文學作品。之前我讀過自然文學作品有梭羅的《瓦爾登湖》、劉亮程的《一個人的村莊》、葦岸《大地上的事情》。讀自然文學作品會讓你的內心越來越融入大自然,迴歸本心。我們應有一顆柔軟的心,像愛護自己的眼睛和心臟一樣,善待大自然,保護大自然。

每一位作家寫作都繞不開自己成長的原鄉和生活的本土,習慣於在自己最熟悉的環境寫作。讀者也更傾向喜歡本土的作家。我也不例外,我更喜歡山東的作家張煒、趙德發老師。張煒在一定程度上代表“齊文化”,道家文化;趙德發代表著“魯文化”,儒家文化。兩位當代文壇重要作家作品,正好構成了“齊魯文化”,兩位作家共同的精神氣質都有一顆仁慈、善良、柔軟、悲憫之心。

林子中的原野盛宴

張煒是行走在大地上的吟者,謙卑的大地傾訴者,對大地上的生靈有著平和柔軟和悲憫同情之心,認識到地球上的生命與人的生命是相互感應的,應彼此的相互尊重和愛護。作者有著以植物為鄰,在林中與動物為友,聽懂萬物的聲音,“我”能與它們相互對話,懂得它們的心事,一顆樹、一隻大雁,一條花斑狗都是“我”忠誠的,朝夕相處的朋友。

動物對人是知道感恩的,有了感恩之心才會換來更寬厚的施愛。這裡的“原野盛宴”是指一隻曾經受傷老兔子的為了感恩採藥人老廣的救助,專門在林子裡擺好了各種野味和一壺老酒等著老廣,精明的老廣發現這場林中盛宴是老兔子為自己準備的。老廣常說:動物們有情有義,你幫了他們,它們會一直惦記著回報你。我常年在這片林子裡行走,林子裡的生靈沒有敢惹我的,它們還暗中保護我。狐狸不傷人,狼不賣朋友,只有人傷人。

採藥人老廣是個的有故事的人懂得養生術的仙者,“我”最喜歡他給我講林子裡深處的兇險故事。他每次出門都著粗布口袋,裡面裝有三個東西,一把小鋤頭、一個乾糧包、一隻水壺,又與數學3有關。他像一個流動行走的野物,遇到的神秘奇險的經歷也多。

採藥人老廣是個正直的人,他只採頂好的藥,一般不賣給收藥材的代銷店,直接賣給河西頭‘由由奪’的老醫家,他最懂藥,凡是藥材裡帶參的,一定好東西,這一帶最好的是沙參。老林子到處都是寶,什麼松樹的葉子、地上的白茅根、艾草、地黃都是珍貴的藥材,從老廣的口裡知道,人得了風寒吃麻黃管用,車前草的種子煎水治火矇眼,地骨皮根上的皮專治肺熱咳嗽,柏樹的葉子能治好禿子等,大自然中到處都是寶,更讓你懂得中醫藥對人的養生之道。張煒《獨藥師》也關於養生之道的書。

打魚人常年在海上也是見多識廣的人,“魚把頭”老七就是領頭打魚的人,在海上說話說一不二。“我”最喜歡打魚人每次路過我家給我帶來許多吃驚的禮物和在海上遇到的神秘莫測的神話故事。

老獵人上山打獵身上揹著槍,但很少打過槍,傷害過一隻野生動物。槍是用於防身的,嚇唬兇狠動物的。獵人沒有理由去傷害他們。壯壯的爺爺是護園人,愛護野生動物慈祥的老者。他說:再狠的獵人,也不會對林子裡的老山貨下手,它們都是山裡的精,會聯合起來對付你。在外祖母眼裡,獵人的眼裡,所以的動物都是他們的孩子,人怎麼忍心去傷害它們。

動物有情有義,植物也是有聲音的。夜愈靜,越有感受力。林越深,越有穿透力,越能聽出萬物的聲音,大海‘發海’的聲音是無聲的。存在於大自然的任何事物,只要你靜下來去發現,去聆聽,會發現它們是最溫柔,最妥帖,最信任的伴侶。

讀自然文學作品,給我帶來了什麼?在浮躁功利的社會里,人只是知道自己在社會中的位置,卻不注意在大自然的位置,這是多麼一件可怕的事情?難道這次新冠狀肺炎疫情帶來的教訓還不深刻嗎?

大地上的故事

張煒用溫情的筆觸,細緻入微的觀察,純淨唯美的文字,讓你感受到萬物有情,萬物有尊嚴。“我”對生物的觀察從小受外祖母耳濡目染的影響,學會了觀察植物的神態和花草的神氣,如微笑的百合花、冷麵的黑人、害羞的藍蝴蝶、樸素的萱草、富貴的白玉蘭,去感受花草樹木的性情。人作為自然的主人,就應該觀察植物的習性和心性。任何東西都有生命,就在於如何喚醒起它們的靈性。樹木和人一樣,是有心眼的,有靈性的,有脾性的。“我”生活的海邊林子有著各種樹,就等於和各種人打交道。比如橡樹是林子裡最有威信的,它說一不二,所有的樹都聽它的,人有人頭、村有村頭、樹也樹頭,天下萬物都有一個管事的。紫橞槐代表著荒野,它的聲音就是荒野的聲音。“我”家茅屋前的大李子樹,是整個海灘林子裡的樹王,樹齡比外祖母的年齡還大。大李子樹是“我”全家的依靠和保護神。還有茅屋四周種的榆樹。每一個生靈都有靈有情的,一隻老呆寶大雁、一隻渾身油亮的小野豬、泥屋裡避難的大熊、討人喜歡的花斑狗、聰明的銀狐菲菲,都是“我”家的最好的朋友。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看鳥類和四肢動物,要看它們的眼神。眼睛的眼神騙不了自己,更騙不了別人,看懂了眼神,就看懂它們的行為和想法。鳥有鳥語,樹有樹音,和它們相處久了,就能聽懂它們在說話、爭吵、嘆氣、商量事情。“千鳥會”說的是天上不同的鳥兒喜歡聚集在一起聊天、開會,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會唱歌的雲雀,精明的花喜鵲、一群群麻雀,它們也是和人一樣過日子。

未曾消失的記憶

張煒的少年時期生活的地方是海邊的林子和野地,各種野物精靈之類的傳說很多。“我”和壯壯、小北好奇天真地就願意聽各種妖魔鬼怪的故事。壯壯的爺爺是個妖怪迷,講起妖怪沒完沒了。狐狸精心眼最多,狐狸會變成老人和小孩,男人和女人,我們無法分辨他們。什麼都能成精,樹能成精,金合歡變成了長辮子的大閨女,老無花果樹變成了老妖婆,管著整片大海灘,就是說,每一個自然領地,都有一個管事的,也就是說,人在做,天在看。

小北的爸爸就是魚把頭老七,老七燉的魚最好吃,看魚鋪的老頭熬的魚湯最好喝,海邊上的每個打魚人都特別會燉魚,在海邊燉魚,從都直接用海水燉,從不放鹽。打魚的人個個好水性,“魚把頭”就是領頭打魚的人,在海上說話說一不二。我最喜歡打魚人每次路過我家給我帶來許多吃驚的禮物,如好吃的黃蛤,小海螺,還有好玩的小卵石,五顏六色的海星等。

愛的禮讚

在張煒文學作品中,媽媽、外婆、奶奶的形象常見。蘊含著美與愛、包容、呵護、關懷。《盛宴》“中的我”和外祖母的感情最深,兒時就天天跟她在一起。在“我”眼裡,外祖母是半個植物學家。外祖母懂的最多,幾乎能辨認出每一種植物,並叫上它們的名字。外祖母是天下最能製作美味的人,她做的槐花餅特別好吃。還有數不過來的薺菜丸子、苦菜肉卷、楊樹胡大包子、榆樹葉春捲,柳芽湯、黃蛤麵條、泥鰍豆腐、野蜜糕。外祖母是一個勤勞的人,有一雙無巧不能的手,小菜園裡偷摸種下的各種蔬菜,讓“我們”在春夏秋冬裡解饞,盡享美味美食。

“我”的媽媽在果園裡幫工,每個月至少回家兩次,媽媽的果園裡有在眼望不到邊的葡萄園,有著聞名山東最好吃的玫瑰香葡萄,園林裡還有一排排山楂園、杏園、李子園,桃園等,這樣的果園是多麼的吸引人。爸爸在書中被稱為“耿直的人”,在南山幹著掄錘子著打石頭又髒又累的活,一年只回來兩次,也不選擇從大山裡逃走?想來想去,“我”終於明白了,爸爸不想讓全家離開這個茅屋,林子、海邊、野地、野物、野果,與大自然相伴,才是最可靠的家。

好奇愛玩是兒童的天性,到了上學的年齡,“我”和壯壯被迫來到了燈影學校接受教育,還是收不回貪玩淘氣的野性,在書包裡藏著大紅蛹,在書桌底下藏著鳥兒在教室裡飛了起來,每天身在教室,心在外,受到了大辮子老師和燈影校長嚴厲批評。“我”,壯壯、小北就喜歡放暑假,三個人吃住在魚鋪裡,喝魚湯,聽故事,“趕牛道”,月亮宴下的‘放挺’,揹著大人偷摸去游泳,偷酒喝,“我”還是學校的短跑飛人,這就是“我們”無盡的樂趣。

張煒曾說:我的文學自信,源於對兒童文學的熱愛,童心和詩心是我兒童文學創作的核心。如果失去了這份兒童的好奇、純真、純潔,人的心靈就會變得麻木,麻木意味著對個人的取消,自我的取消,寫作也會變得乾枯和破壞。所以,張煒的兒童文學作品越寫越好,表達出天然的天真心、感恩心、悲憫心、愛與美的呼喚。其實,張煒的文學成就並不侷限他的長篇小說和文集,他的兒童文學更值得去關注和研究,進入張煒的文學世界,不如從他的兒童文學開始,到目前為止,張煒的兒童文學作品遠超過200多萬字。他一如既往地保持兒童的純真和熱情,在寫作上追求簡約樸素,自然質樸。在我的心中,張煒是一位有柔軟、憂鬱、詩性的氣質和內在的人文精神作家。在這個焦慮煩躁的時代裡,讀張煒的文學作品,會讓你沐浴淨心,安靜下來,迴歸童心,迴歸詩性,更貼近生命的原色。

張煒的筆下多次不厭其煩寫充滿詩性的“葡萄園”與野地,這源於他從小生活的環境,也寄託於《聖經》。本書中《葡萄園的夢》,他從小的夢想就是在葡萄園的小屋裡,用一張小桌,一支筆和一沓紙,不停地寫書,寫我的林子和大海,寫外祖母和父母,寫各種野物神奇而美妙的故事,我一定要實現這個夢。如果說兒時的茅屋,就是現在的“萬松浦書院”,這就是他兒時葡萄園下的夢。那麼到目前為止張煒已創作出1500多萬字的作品,終於實現了做一個了不起的作家夢,也實現少年的理想做一個了不起了人。

張煒在《在半島上游走》上說:我主要的生活半徑是半島地區,半島給我的個人印象最深,所以我的寫作內容也主要是對半島地區的想象、概括和記錄。《我的原野盛宴》是作者再一次從自己的文化母體出發,追溯那段童年逝去的時光,喚醒人們熱愛自然,敬畏自然,愛護每一個生命體,享受大自然對人類的恩賜,對大自然永遠保持仁慈善良的道德,才是人類最高尚的道德。而不是讓大自然留給我們的原野盛宴,成為人類最後的田園牧歌。讓遙遠的茅屋不再遙遠,成為我們的精神書屋,低吟的原野再次煥發蓬勃生機,成為我們與自然和諧美好的生活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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