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我們這世界上有三件事是他的最愛,姑娘、巧克力,還有Leica(排名不分先後)。就在幾天前我們邀請到了獲得徠卡名人堂獎(2017年)的Gianni Berengo Gardin,所以今天就來分享一下他的攝影生涯。
Q:我們知道你是從業餘攝影師轉為專業的。那時候你最喜歡的攝影師是誰?
A: 肯定是Eugene Smith(美國新聞攝影師),不過我心裡還有一位英雄,就是Henri Cartier-Bresson(嗯…誰不是呢)。1950年中,當我開始嘗試開始攝影的時候,布勒松發佈了他的精選集à la Sauvette(決定性瞬間),我在1954年一出版就買下了這本書,並一直珍藏至今,這是他最負盛名的一本書。所有的攝影師,無論業餘還是專業的,都以他為偶像,於我而言,布勒松就是站在神壇上的那個人。當我凝視著那本書裡照片的一瞬間,我下定決心要成為一位攝影記者。
Q: 這些照片有什麼不同之處麼?
A: 布勒松把照片帶進了生活。他改變了攝影的形狀;此前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拍照。在那時候,我和絕大多數意大利攝影師一樣,用一臺祿來拍攝(雙鏡頭反光相機,使用6*6cm的中畫幅膠片)。這主要是因為出版社要求底片最小也要達到6*6的規格,但是使用腰平取景器導致我們的拍攝非常呆板。而那時候很多攝影師,尤其是美國攝影師,還在用Speed Graphic(一種美國產的大畫幅相機)和單片膠片。就在此時,布勒松發現了Leica,並與之形成了牢不可破的關係。可以說布勒松找到了那臺可以讓他達到攝影更高境界的照相機。此後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啟發了整整一代新聞攝影師,追隨他的腳步。在1960年,24*36mm膠片建立了自己的制式,就此成為了新聞攝影師的默認尺寸。我用徠卡的時間比這個要完,但此後再也沒有回頭過。
Q: 在數年後,你和布勒松成為了好友。你還記得第一次與他見面時的事麼?
A: 那是在1970年初。我一整晚都非常緊張,甚至不敢走到他附近,更別說試著和他說上幾句話了。最終,有人把我介紹給他,不過我實在太侷促了,只能支支吾吾的說一句“很高興認識你”。在此後很久,我們才成為很好的朋友。我和布勒松的最後一次溝通是我印象最深的。那是在1995年的阿爾勒攝影節。我花了好長時間與布勒松和費迪南德(馬格南攝影師)一起逛展。就在我們離開一個展廳的時候,布勒松突然問我是不是有他最近一本書:Carnets Mexicains(1995年出版)。我告訴他在意大利還沒有這本書,然後他拉著我胳膊把我抓到了附近的一家書店裡。你能想象到當店主和售貨員看到布勒松本人走進書店時的表情。總之,他進去要了這本書,然後花錢買了它。店主表示不能收這個錢,要免費把書送給他,但是布勒松堅持要付錢,因為這是他要送給我的禮物。雙方各不讓步的堅持了十分鐘,最終他們達成了一致,書店給這本書打了一個很大的折扣。我們離開書店,並找了一張桌子,在那裡布勒松為我寫下了一段寄語:“至Berengo,敬上我們的友誼與欣賞。Henri。”我覺得就像自己獲得了一塊金牌;布勒松的認可比我這些年來獲得的所有獎賞都珍貴的多。
Q: 你有很多照片都成為了標誌性作品。出版社Kehrer Verlag將你在汽艇上拍攝的照片用作Eyes Wide Open的第一張照片,這是一本關於Leica百年攝影的書。你覺得這對你意味著什麼?
A: 在這樣一本書裡看到我的照片放在首頁上,是一份榮耀與特權。不過在我看來照片就是照片。我從來沒有把他們當做所謂的標誌性作品來看,這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要歸功於公眾的力量。舉個例子,我並沒有特別喜歡那張拍攝沙灘上汽車的照片,但是它成了我最有名的作品。我最近那本書的封面照片是一張在威尼斯的作品,我甚至都沒有發表過;是Roberto Koch在編輯這本書的時候發現了它,距離拍攝這張照片已經有20年之久了。我猜我唯一一張希望推薦給大家的作品是在威尼斯汽艇上拍攝的作品,我是真的非常喜歡這張,它現在與很多其他作品一樣,在紐約MoMA(紐約現代藝術美術館)展出。
Q: 你的作品總能拍出一種轉瞬即逝的感覺,你是怎麼做到的?
A: 專業、經驗,以及持續的關注和好奇心。我相信“決定性瞬間”的說法,不過我不覺得它存在於被拍攝的過程中。作為一名攝影師,它代表著你,那個決定什麼才是“決定性瞬間”的人。而這一時刻取決於每一個獨立的視覺觀點。所有的一切都依託於攝影師本人,因為最終向人們展示的是他們自己的真實。
Q: 你是否將自己當做藝術家來看待?
A: 不,我更願意把自己當做匠人來看待。我並不像個藝術家。我是攝影師;我記錄自己的時間,以及我看到的一切。如果有評論家說我的作品是一件藝術作品,那也是他們說的,不是我的想法。我個人的看法是攝影應該關注於溝通而不是藝術。當然,這並不是說攝影不會被其他藝術形式所影響。舉個例子,我自己就經常從文學作品中獲得啟發。在小時候,我讀過海明威、多斯帕索斯、福克納的作品,並由此想象當我來到美洲時會看到怎樣的景色。類似的,我在拍攝法國的照片時,也有很多靈感來自於Simenon的作品。
Q: 人物一直是你工作的核心,為什麼會這樣選擇?
A: 因為人類是一切的核心。在1960年我拍攝流水線上的工人時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我通過拍攝照片來講述他們的故事,但在這些故事背後,蘊含著他們捍衛自身尊嚴的基本需要。這些都非常的打動著我。當我和Carla Cerati(意大利女攝影師)一起在精神病院裡拍攝的時候,我才意識到精神類疾病是如何折磨人類並奪走他們的尊嚴的。
Q: 就像Dondero,Scianna和許許多多與你同時代的攝影師一樣,你也是在巴黎學習攝影的。這座城市對你意味著什麼?
A: 就像我早先提到的,最早期啟發我的是那些為生活而拍照的美國攝影師,就像Eugene Smith那樣的人。但是那樣將耗費很多精力前往美國,所以我最後還是選擇前往巴黎。在巴黎,我遇到了Boubat和Doisneau,當然還有我最重要的導師,Willy Ronis。
Q: 你現在用什麼相機?還在堅持拍膠片麼?
A: 我最近在嘗試用Leica MM拍照,主要是它是一臺黑白照相機。不過我已經是一位膠片信仰者,所以我主要還是在用M7和M6。數碼無疑改變了攝影的時代。我用的這個MM也確確實實表現出色,不過可能我發現數碼相近太過於完美了。它缺少了一些我在攝影中尋找的東西。我依然認為膠片會更有靈性,而最重要的是,它會產生負片 — 這是一種具象的物體,可以被儲存,也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在當今這個世界,我似乎看上去像個反數碼者,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反對數碼設備; 而是那些因為數碼攝影的到來而被創造出來的壞習慣。比如:毫無節制的依賴後期技術。人們拍照越來越隨意,表現得非常三心二意,因為他們知道最後還有PS可以用。我堅信創造攝影作品就是一瞬間的事,正是你通過鏡頭看到的那個瞬間。
Q: 你認為構成一張漂亮的照片的組成部分是什麼?
A: 我不喜歡看上去漂亮的照片。我覺得他們一無是處。這就是我學到的東西。我曾經也想過“這張照片多美呀”,不過有一次,我還很年輕的時候,Ugo Mulas給我看他的作品,我一直在唸叨“這照片真漂亮”,“這拍的真漂亮”。我每多說一次類似的話,他就多一分懊惱。最終他跟我說,“你再多說一次我的照片漂亮,我就把你踢出去。”當時氛圍有點尷尬,我問他“先生,那我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欣賞之情呢?”他回答“你應該說他們很好,漂亮的照片也許在美學上很完美,或者構圖很漂亮,但是他們不表達任何內容。而好照片會告訴你一些事,一些故事…它傳達著一些東西。漂亮的照片也在傳達著什麼,但那些東西毫無用處。”所以從那刻起,我在表達欣賞的時候,只會說“Good Photo”而不是“Beautiful Photo”
Q: 這指的是攝影的風格,還是主體內容?
A: 兩者兼有,都要達到一定水準。我喜歡講故事—這是Koudelka教我的。他和Salgado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而他教會我照片就應該蘊含著自己的故事,而Salgado教會我內容應該與形式相輔相成。如果讓我不得不在攝影風格和內容中做出選擇,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內容,不過,帶有一些風格會讓你的照片更容易被理解。這兩者永遠都應該是並存的,只不過於我而言,內容似乎更重要一些。
Q: 你曾經說過,“酒是紅色的,而攝影師黑白的。”
A: 其實,我為Touring Club Italiano拍了15年的彩色照片,儘管他們只拍風光和建築;而我的新聞攝影作品確實只有黑白作品。如果你把我切開,會發現我的血液也是黑白的。當我開始拍照的時候,電影是黑白的,電視是黑白的,而我崇拜的99%的攝影師也是拍攝黑白作品的。
Q: 你不喜歡拍攝女性,對麼?
A: 事實上,我覺得更多的是女士們都不喜歡被我拍攝。有一次我拍攝Anna Magnani,我們倚在窗邊,我問她是不是可以挪動一下,因為光線正好讓她的皺紋突顯出來了。她說“這些皺紋讓我變得更加美好,我就是想讓它們被看到。”我很驚訝,不過也非常敬佩她的誠實。我幾乎不拍肖像作品,不過我很喜歡環境人像,去展現人們在他們熟悉環境下的樣子。
Q: Leica名人堂決定把大獎頒給你,以此表彰你在事業中所取得的輝煌,以及在整個攝影史中所扮演的角色。作為這樣的一位攝影師,你有什麼建議可以給到那些剛剛起步的攝影師們的麼?
A: 獲得這個獎項確實是一份巨大的榮耀。老實說,我不是很確定自己是不是配得上他。就年輕人而言,每個人都需要找到屬於他自己的方式。我相信只要你有想法,它早晚都會發生在你身上。我沒有辦法給你什麼名言警句,因為我不是藝術家,也從不覺得自己是過。我只是個還不錯的攝影師,僅此而已。
原文鏈接:https://www.leica-camera.blog/2017/11/15/leica-hall-fame-award-2017-winner-gianni-berengo-gard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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