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語-徵文

梧桐語

“嘰嘰喳喳——”一陣清脆的鳥鳴在耳畔響起，將我從瞌睡中喚醒。哦，是鳥兒們又來聽我講故事了。我是一棵生長在村莊曬穀坪旁的梧桐樹。在這裡，我走過了四十多個春秋。我的年輪，不僅寫下了我生命的風霜雨雪、日月星辰，也寫進了村莊的絲絲縷縷、點點滴滴。近來，我常細數年輪，把村莊的故事講給鳥兒們聽。鳥兒們對村莊的故事充滿了興趣，每天的這個時候都會如約而至。這不，我剛打個盹兒，鳥兒們就來了。今天，我要給它們講講我身旁的這片曬穀坪的故事。

這是1980年的7月12日。

晨光熹微，村莊卻早已忙碌了起來，因為一年一度的雙搶已經開始了。我身旁這片平時較為空閒清靜的曬穀坪一下子變得熱鬧擁擠起來。只見村裡男男女女紛紛擔來牛糞、水，拿來大竹笤帚和長柄淤瓢。我知道，他們要蕩谷坪了。這是每一個收割季節裡他們都要乾的活兒。因為曬穀坪的地雖說較為平整、緊實，然而畢竟是泥土地，表面浮塵多。曬穀子收穀子的時候竹笤帚啊、木梳盤啊、擼谷盤啊等的在上面反覆掃、刮，泥塵便會越來越多，甚至還會弄出一些小泥疙瘩來，參進穀子裡。為解決這個問題，村民們只好蕩谷坪，給泥土地表面刷上一層攪勻的牛糞水，粘住泥塵，讓地面更緊實點兒。只見村民們把牛糞倒入盛有水的淤桶，用長木棍攪勻。男人們用長柄的淤瓢舀起一瓢瓢牛糞水倒到曬穀坪上，女人們則趕緊用竹笤帚把牛糞水均勻地掃刷開來。不一會兒，一塊塊曬穀坪就都穿上了綠衣，濃濃的牛糞味兒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說實話，我不太喜歡這種氣味，但我想村民們應該是喜歡的，因為我看到他們臉上都掛滿了微笑。

燕兒呢喃，楊柳迎風，光禿了一冬的我也重新穿上了綠衣。這是1983年的三月。

前幾天，有幾戶人家在自家的曬穀坪上堆上了幾堆白白的石灰。原來，分田到戶後，村民們勤勞耕種，手頭開始有點兒錢了，於是想著把曬穀坪粉上石灰，這樣，曬穀子、豆子等農產品就方便、乾淨多了。只見人們和的和石灰，擔的擔，粉的粉，幹活的，幫忙的，圍觀的，說說笑笑，曬穀坪上好不熱鬧。轉眼兩天的工夫，這幾塊曬穀坪就弄好了，那麼平整，那麼光滑，像玉人的肌膚，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白光。從村民們的眼神、臉上的表情及讚歎聲中，我知道，過不了多久，所有的曬穀坪都將粉上石灰，穿上漂亮的白衣，我將再也不用聞那臭臭的牛糞味兒了。

日月如梭，轉眼又到了1988年。

又是雙搶時節。才正午時分，就有多戶人家來收穀子了。人們一邊收穀子一邊聊天。“你看這穀子多幹哪，咬一顆試試，‘咯嘣’響呢！”“還是水泥地曬穀好，一天半就能收倉。”“是啊，再也不用擔心穀子曬不過來堆在那裡黴爛了。”“石灰粉的久了表皮就爛了，曬穀就又是泥和灰了。這水泥鋪的就不用擔心會爛了，曬個幾十年都不成問題”……呵，好多家的曬穀坪又升級成水泥坪了。

斗轉星移，一晃二十來年就過去了。近十來年裡，我身旁的這片曬穀坪甚是冷清。村民們大都出去做工，只留下老年人和些許在家帶孩子的婦女。種地的越來越少，曾經的“雙搶”也早被單收取代。曬穀子也就由一年兩度變成了一年一次，而且還只有三三兩兩的曬穀坪會曬上穀子，其餘的一年到頭都是空著的。我能看到這片曬穀坪的落寞。我不知道該為村民們不用再依賴種地卻越來越富裕而感到高興，還是該為我身旁這片冷清的曬穀坪感到惋惜。

不過，這種常年冷清的場面去年冬天裡被徹底打破了。村莊召開村民大會，討論認為，如今大家物質生活富裕了，也該豐富豐富文化生活了，於是決定籌資在村莊建設一個休閒廣場，而曬穀坪無疑是最好的場地選擇。村民們說幹就幹，拉來一大車一大車的河沙、水泥、磚塊、大理石等，買來休閒健身設施。很快，曬穀坪就成功改造成休閒廣場，籃球架、乒乓球桌、太空步、跑步器、蹺蹺板、鞦韆等一應俱全，還有涼亭、棋盤桌、石凳、長椅……從此，廣場上時不時會有村民們休閒娛樂的身影。當然，最熱鬧的還是晚上。太陽能路燈把廣場照得通亮，大嬸子、大嫂子們吃過晚飯，紛紛來到廣場，排起了整齊的隊伍，放著歡樂的音樂，跳起了廣場舞。大爺大叔們拉的拉二胡，吹的吹嗩吶、笛子，唱的唱歌，地地道道的一個草根樂團。小孩子們則在廣場上溜冰、玩滑板車、做遊戲、玩健身器材，還有的跟大人們一起跳起了廣場舞。歡笑聲和著音樂聲淹沒了整個村莊。除夕夜，村民們還在廣場上舉辦了首屆村莊春節聯歡晚會呢！

我想，當初的曬穀坪怕是夢裡也沒想到今天會有如此容貌如此景象吧？它們更不會想到，它們的用途會由滿足村民們的物質需求上升為滿足村民們的精神需求。而我也堅信，這片曬穀坪——哦，不，我應該叫它們休閒廣場了，將來還會有更讓我們意想不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