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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與詩詞為伴的人，終究與眾不同。若非生就一顆七竅玲瓏心，如何在凡塵俗世裡咀嚼出常人不易察覺的苦樂辛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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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顆心未免過於沉重，承載了太多別愁離緒，以致病骨一身、無藥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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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清詞三大家”之一，納蘭性德的作品流傳甚廣。沒有盛唐詩人的華麗辭藻，沒有兩宋詞人的憂思沉吟，納蘭詞未施粉黛，卻以樸實字眼折射直抵靈魂的哲學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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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幾百年後的今天，隨意拉住位路人詢問，也能道出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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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現在的話說，納蘭性德是一位被皇室身份耽誤的文學家、藏書家。他乃滿洲正黃旗人，字容若，祖輩“葉赫那拉氏”，亦稱“葉赫納蘭氏”。葉赫可謂是女真族最古老的部落之一。該氏族名人較多，如清初輔政大臣蘇克薩哈、同治帝生母慈禧太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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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溯族譜，努爾哈赤的皇后孟古哲哲正是葉赫貝勒之女，其子皇太極即後來的清太宗。而納蘭性德的太爺是孟古哲哲皇后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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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父輩明珠時，明珠不僅是康熙朝重臣，曾擔任武英殿大學士、太子太傅等要職，娶的是英親王阿濟格（多爾袞胞兄）的第五女，納蘭性德便是他們的長子。然而，這樣一位含著金湯匙來到人世的貴公子，心裡卻種下許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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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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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流傳，納蘭性德就是《紅樓夢》中寶二爺的原型，納蘭家族的興衰榮辱也同賈府有相似之處。一次，乾隆爺在翻閱書稿時止不住感嘆，“此蓋為明珠家事作也。”其可信度有待商榷，而二者之間確是存在諸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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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不屑榮華富貴，卻不似寶玉頑劣任性，飽讀詩書，文武兼修；納蘭也是公子多情，卻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寶玉更勝一籌，甚至超脫生死，任憑時光流逝，也抹不去對已故愛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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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納蘭便進入當時的最高學府國子監；十八歲，已考中舉人，只因一場大病錯過殿試。就在這一年，他還失去了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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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納蘭一生愛過三個女子，“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哀嘆，正是為他第一次愛戀的女性而作。歲月無情，過境匆匆，多少相遇能有始有終，多少駐足能換來長相廝守？遺憾也罷，悔恨也罷，都抵不過滾滾紅塵一句“相忘於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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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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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納蘭的初戀，說法不一。其一，認為是納蘭的表妹。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從兒時的嬉戲玩鬧，演變為青澀真摯的愛情，結為連理本該順理成章。奈何一紙詔書生生拆散了這對璧人，表妹奉旨選秀被送進皇宮，自此一堵宮門將彼此隔為兩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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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作品中通常採用第一種說法。一些劇本虛構出康熙、納蘭與表妹三人之間的虐戀，杜撰了康熙對納蘭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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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按照親屬關係，康熙與納蘭是表兄弟，康熙對納蘭一直十分賞識，封其為一等侍衛，多次隨駕出巡，並被委派考察沙俄侵邊情況。閒暇之餘，康熙常與納蘭暢談詩詞、歷史、地理，相談甚歡，頗有知音的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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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有人猜測，納蘭的初戀是他的貼身侍女，兩人酷似《紅樓夢》中的寶玉與晴雯。想那朝夕相處的時光何等柔情。當你第一次為一個人怦然心動，第一次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第一次為一個人徘徊眷念，你的世界彷彿在那回眸一笑的片刻閃耀出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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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生活在封建王朝的王族公子而言，這般至真至純的情緣是遙不可及的夢，最終都不得不臣服於“包辦婚姻”的枷鎖。一向叛逆的納蘭也未能如願，第一次嚐到失去真愛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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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那女子遁入空門，落髮為尼，青燈壁燈，守著昔日的愛戀了卻餘生。納蘭也不得不迎娶門當戶對的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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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法體會納蘭的無奈，也不該責怪他的懦弱。也許，在多個輾轉難眠之夜，納蘭曾對月感懷，睹物思人人不再，空有悲慼有誰憐。“只如初見”，簡單四字已透著訴不盡的荒涼。不知重新來過，結局是否能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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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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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另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帶著寬廣胸襟走進納蘭的生命中。盧氏，兩廣總督盧興祖之女，納蘭的結髮妻子，終於在漫漫歲月解脫了深陷憂傷的翩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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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是納蘭的嬌妻，也是他的靈魂伴侶，明知無法取代夫君埋藏心底的初戀，從不去爭，更不去惱，只是將納蘭為那段懵懂情誼所寫的詩篇好生收藏，甚至品讀之餘感動到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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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我不禁想起《家》中的覺新、梅芬與瑞珏，他們的關係甚是微妙，偏與納蘭的故事如此相似。盧氏和瑞珏都是傳統觀念中溫婉賢淑的典範女子，當人們為一段段被家族拆散的愛情難過時，可否有人為這些帶著滿滿情意嫁入夫家的替罪羔羊心生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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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快慰的是，納蘭終於被盧氏的關懷備至感動，從心底裡愛上了端莊可親的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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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光陰，他們上演著一幕幕甜蜜溫馨的生活場景。“賭書消得潑茶香”是納蘭在詞中描述宋代才女李清照與丈夫趙明誠婚後的茶趣時光，其實又怎會不是他與盧氏的恩愛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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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在納蘭挑燈著書的夜晚，一位美麗的女子輕輕為他披上衣袍，又為他烹茶熬湯。
偶爾，她會調皮地與丈夫逗趣玩樂；有時，她靈巧地繡著手中的鴛鴦刺繡。無論窗外是漫天飛雪，還是秋雨霏霏，無論庭外是芙蕖欲蓋，還是春寒瑟瑟，她與她深愛的納蘭，永遠都是這般情意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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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人生若只如初見”，納蘭為盧氏題下的“一生一代一雙人”，是多麼質樸深情的告白。從古至今，多少女子心心念唸的，不正是這樣相濡以沫的恬淡生活？不求大富大貴、風光無限，只求白首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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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上天再次玩弄了納蘭。成婚三年，年僅二十一歲的盧氏因生產染病而亡。妻子養病期間，納蘭親眼目睹她的臉龐日漸消瘦，遍訪各處名醫，用盡名貴藥材，仍挽不回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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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悲劇，莫不是納蘭，把美好打碎，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模樣。從這一天起，納蘭的精神氣也隨伊人的離去被生生剝離了軀體，天人永隔，泱泱長恨，心不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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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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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盧氏亡故後，納蘭在家族安排下續絃娶了一等公之女官氏，還有一位側室顏氏為納蘭誕下過子嗣，但她們都無法取代盧氏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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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還有誰能打動心如死灰的納蘭，唯有一位喚作“沈宛”的神秘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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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史傳，沈宛乃江南名妓，才貌雙全，是與納蘭性德亦師亦友的顧貞觀為兩人牽起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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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傳聞稱，沈宛為浙江烏程第一才女，十八歲便著有《選夢詞》，納蘭因欣賞她的才氣而結緣。沈宛傾心於納蘭對亡妻的痴情，納蘭也在她身上尋覓到久違的溫暖，由於沈宛身份低微，無法名正言順地入府，納蘭在京城德勝門內為其安置了一處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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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相依相伴僅維繫半年，就因納蘭的離世戛然而止。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天地所感，納蘭死在盧氏去世八年後的忌日當天，帶著年少的壯志滿懷，帶著對初戀的歉疚，帶著對妻子的追思，帶著對紅顏的牽掛，離開了這個愛恨交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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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命的最後時光，沈宛無疑是納蘭唯一的慰藉。而納蘭死後，沈宛行蹤成謎，無人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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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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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後世統計，雖然納蘭性德只活了短短三十歲，留下的詞作竟高達348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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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他極為愛書，嘔心瀝血編纂幾千卷儒學經典，著有《通志堂集》、《飲水詞》、《側帽集》、《淥水亭雜識》等，不惜斥重金打造藏書樓，藏有萬卷古書。這樣的豐績實屬罕見。無數名家皆讚歎其詩詞有南唐後主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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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納蘭的一生是悲情的。如果可以選擇，他未必想降臨在皇親國戚之家。在他的詩詞裡，盡顯對山水田園的嚮往，也將超逸脫俗的秉性展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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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父親明珠相比，他自始至終不想做權臣，更不想被虛名所誤，一心所念不過是寫詩著文，與三兩好友把酒言歡，與愛妻共賞四季變幻。然而，便是這尋常想法也落空成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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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將多情種，痴心入荒冢。對納蘭性德而言，情之一字，恐怕正是他命運裡逃難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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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納蘭敏月
圖片 | 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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