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从莫里森的“难以言说”,看书名所蕴含的文化代码


《宠儿》:从莫里森的“难以言说”,看书名所蕴含的文化代码


《宠儿》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在1987年创作的一部小说,它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莫里森也凭借这部作品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她也是第一位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的非裔美国黑人女作家。

小说讲述的是在奴隶制时期,肯塔基的“甜蜜之家”的种植园的女黑奴塞斯怀着身孕只身逃走。在逃亡的路上,为了使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免遭奴隶主的残害,塞斯割断了刚刚学会爬行的“宠儿”的咽喉。她下决心永远不允许同样的命运再发生在孩子身上:“白人尽可以玷污她,却别想玷污她最宝贵的东西,她的美丽而神奇的、最宝贵的东西——她最干净的部分。”这件事在塞斯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当一个和女儿同名、带有象征意义的半人半鬼女孩到来时,出于爱和赎罪心情,她接纳这个女孩进入了家庭,从此她的家便成了一个幽灵世界。

莫里森在小说中植入了文化代码,特别在命名方式上做了颠覆性的改变,背离了传统的命名范式,植入了“黑人文化底层的文化代码”。她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源自于她的“难以言说”。


《宠儿》:从莫里森的“难以言说”,看书名所蕴含的文化代码


莫里森的“难以言说”

在这部小说里,不可回避的便是种族身份和性别特征。种族是莫里森小说研究最为持久的主题,一直延续至今。有学者指出小说中“宠儿”的独白,表达了“在真正的恐惧和死亡面前感受到的外部世界与内心世界给她造成的被遗弃感,从而暗示了一种心理分析,即对奴隶贸易无法言说的经历、集体创伤和黑人种族灭绝的重新再现”。奴隶制对黑人不仅造成身体和心灵上的伤害,而且这种伤害还延续到他们的子女身上,使他们的后代长时间的被置于种族歧视之中。

性别也是莫里森小说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小说中的黑人女性,从母亲的角度来说,扮演着一家之主的角色,她们承担着家庭中主要责任。造成这种局面的背后正是残酷的奴隶制度,在奴隶制下,奴隶主对黑人实行婚配制,其目的是为了得到“源源不断”的免费劳动力。黑人女性没有固定的丈夫,因此,母亲就成为识别血亲关系的唯一依据,她们负责照看、教育小孩,成为实质意义上的一家之主。


《宠儿》:从莫里森的“难以言说”,看书名所蕴含的文化代码

作者照片


莫里森是一名黑人,也是一名女性,作者本人的双重身份,在以白人文化为中心的美国,她是文化意义下的“他者”,也是种族语境下的“他者”,还是性别话语语境下的“他者”。三重的“他者”身份,注定了这部小说在写作上的“难以言说”。

白人作为美国社会空间的书写者、构想者和规训者,对语言进行了系统性的掠夺和重写。于是,黑人女性作家的话语空间被掠夺,规训和挤压。有着三重“他者”身份的莫里森,在考虑这部小说的叙事艺术时面临着诸多困境,为了达成这部小说的写作目的,这就意味着她既要寻找和开拓出一种可以“言说”的空间,同时还要使这种“言说”经受住公众的考验。说白了,就是黑人读者能读懂,白人读者也不排斥。

于是,她不得不采取迂回的策略,在叙事文本中嵌入“双重声音的文本”解读,既可以引起黑人读者的共鸣感,也不致于使白人读者反感和失望,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妥协的艺术。

在小说《宠儿》的命名上,莫里森大胆将文化代码植入到书名中,放在了封面上。这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勇气。


《宠儿》:从莫里森的“难以言说”,看书名所蕴含的文化代码

小说《宠儿》(《Beloved》)命名的文化代码

Beloved一般译作宠儿,也是小说的名字。在非洲民族的仪式体系中,“婴儿命名仪式”占有很重的地位,但是小说中主人公塞丝的女儿在她2岁的时候,还没有正式的名字。直到她被母亲杀死并下葬后,她的母亲塞丝才唤作她“宠儿”。而这个名字的由来却极富讽刺意味,在女儿的葬礼上,塞斯听到牧师嘴里的两个词“Dearly Beloved”(亲爱的宠儿),于是她通过与刻字工的肉体交换将“宠儿”这个名字刻到了墓碑上。

“宠儿”命名绝非巧合,莫里森在这个名字里嵌入了黑人白人都能读懂的文化代码。西方人通过轮船将黑人运往美洲大陆,并通过黑人的劳动来维持他们的生存和发展。黑人被贩运的旅程极其艰苦和残忍,最能反映船舶空间对黑人进行规训的便是举世闻名的“中段航程”,即从西非或北非驶向美洲的大西洋航线。

在这个贩运过程中,死去的黑人奴隶不计其数。这是一条单向的航程,非洲黑人只要踏上西去的船只,就再也没有回程的路。在过分拥挤的船舱内,疾病和传染病时有发生,没有人给他们医治,能够到达美洲参加实际劳作的黑人,仅有很少的一部分,而活的人当中,也有不少因为与沉重的锁链斗争而成为残废。


《宠儿》:从莫里森的“难以言说”,看书名所蕴含的文化代码

托尼·莫里森的主要作品


因此,“中段航程”成为许多非裔美国作家文学想象的创作内容。莫里森在《宠儿》的题献中写道“六千万,甚至更多”,这其中暗示的正是那些在“中段航程”中死去的非洲黑人,那些未曾真正进入美国奴隶制的非洲人。

所以,“宠儿”的命名担任着两重角色,既代表着小说中被塞斯割喉的女儿,也代表着无数“中段航程”中的遇难者。宠儿在小说中灵魂的回归,同时也是成千上万的死去的黑人灵魂的回归。它是蓄奴制被废除后黑人心理上仍无法摆脱的巨大痛楚,也是整部黑人苦难历史的深刻隐喻。

19世纪30年代,奴隶主发现宗教是教化奴隶顺从的一种更巧妙、更人道的有效手段,于是他们让黑人加入了他们的基督教,宣称黑人做奴隶是上帝的意志,如果服从主人,死后就可以升入天堂,使黑人接受教化、愚化和奴化,从而更好的为他们创造价值。对于白人而言,称其“宠儿”并不至于引起白人的反感。或者他们完全可以虚假的称呼黑人为他们的宠儿,也可以把“宠儿”解读为一个魔鬼形象。


“宠儿”是莫里森植入小说中的一个文化代码,通过这个文化代码预设了作者的“双重声音叙事”。读者通过对这个文化代码的解读,既可以让黑人读者聆听到黑人文化的声音,也可以让白人读者满足对黑人文化的挑剔。文化代码使莫里森在白人话语霸权的规训下,找到了一条可以“言说”的途径,这也是作为“他者”身份的黑人女作家莫里森,在白人话语圈里所做出的勇敢挑战和智慧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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