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博士:全球經濟是一輛大卡車,美國是發動機,中國是傳動軸

北大博士:全球經濟是一輛大卡車,美國是發動機,中國是傳動軸


2019年,我們就聽說了很多關於中國製造業的負面消息,比如部分工廠開始從中國向越南等東南亞國家轉移。


2020年,我們也聽到了很多關於經濟的下行預期,比如受疫情影響,“製造業”將會再遭挫折。持續進行著的貿易摩擦、全球蔓延的疫情…究竟會對中國經濟造成怎樣的影響?越南、印度、柬埔寨等國家真的能夠挑戰中國的世界工廠地位嗎?處於時代變局中的我們,到底該何去何從?


要想搞清楚真實世界的底層邏輯,光靠“感覺”是遠遠不夠的。我們要找到可靠的事實和證據,並給出建立在事實和證據基礎之上的嚴謹而理性的回答。


  • 中國經濟的真正基礎是什麼?
  • 貿易摩擦的真正根源在哪裡?
  • 製造業如何正確看待中國與世界的關係?


3月22日,造就邀請到外交學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老師,與我們分享他的看法。


相比孤立看待問題的觀點,施展老師站在了更高的格局、更長的時間線,解讀了在貿易摩擦的大背景下,疫情對中國經濟將造成怎樣的影響。


北大博士:全球經濟是一輛大卡車,美國是發動機,中國是傳動軸

施展

  • 北京大學史學博士
  • 外交學院教授
  • 外交學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


很多人問,中國經濟在這次疫情當中究竟會遇到什麼問題。


對於中國的經濟來說,我們要面對的一個更長期的事件是什麼?就是去年前年開始的貿易摩擦。

疫情之下的中國製造業,以及在貿易摩擦背景之下的中國製造業,在這兩重衝擊之下,中國的製造業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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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對中國製造業的影響幾何

疫情對於中國經濟可能會有什麼樣的影響?


結論:第一,中國經濟會遭遇挫折,第二,製造業並不會移出。


01 為什麼說中國經濟會遭遇挫折?


首先中國經濟自己在停工,因為疫情,你沒有辦法上班了,沒有辦法幹活了,中國經濟自己在停工,所以你會遭遇挫折。


第二個原因是,在中國經濟停工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別的國家的製造業也開始遭遇到了問題,終於等到現在,中國的製造業逐漸開始恢復了,我們開始恢復生產了,結果外國又停工了,外國停工,反過來中國也沒有辦法開工。


為什麼會有這種困境?這跟這些年來全球經貿結構當中的一個結構性的變化緊密相關。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數據,就是在20世紀90年代的時候,全球各國之間的貿易結構裡面有70%以上是製成品貿易。這是什麼概念?絕大部分產品都是在單個國家內部完成生產的,但是到了2018年的時候,這個數據正好反過來了,全球各國貿易結構當中有70%以上已是半成品貿易,意味著絕大部分產品都是橫跨多個國家才完成生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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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在生產環節上已經高度相互依賴

這就意味著各國在生產環節上已經高度的相互依賴了。所以中國停工了,外國也會停工,反過來外國停工了,中國也會停工。所以直到外國的疫情真正過去之前,中國的生產要想完全恢復,其實很難。


第三個原因,如果國外疫情遲遲無法得到有效控制的話,那麼國外的消費就會大幅下降。而GDP的來源,三駕馬車,一個是投資,一個是消費,一個是出口。中國是出口大國,如果疫情遲遲不能褪去,我們就會看到其他國家消費能力會下降,中國的出口就會受到影響。


02 製造業並不會真的從中國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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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中國工廠在向越南轉移,但嚴格來說並不是轉移,是溢出


這麼說的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中國製造業當中超強的供應鏈網絡。


在2019年的時候,我到越南去做了很深度的調研,我要去看一下所謂的中國製造業轉移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邏輯。我們確實看到有很多中國的工廠在往越南轉移了,但是這種所謂的轉移,嚴格說來並不是轉移,而是溢出。

我們可以看到往越南的轉移都是最終的組裝環節,而組裝環節它有兩個特徵,第一,對於供應鏈的需求不是特別的高,第二,人工成本在當中佔比相對較高,這些環節轉移到越南,那麼在當地是有競爭力的,但其他環節往越南轉就比較難。


03 中國的供應鏈網絡是怎麼成長起來的?


要解釋中國的供應鏈網絡的邏輯,跟解釋中國經濟奇蹟的邏輯實際上是同樣的。過去很多人在解釋中國經濟高速成長這個問題的時候經常說,中國勞動力、土地這些要素價格很低,所以中國的成本低。


但是要注意,用這來解釋80年代以及90年代前半期的中國經濟是有效的,那時中國的要素價格確實低,但是到了21世紀你會注意到要素價格比80年代90年代前半期的時候高多了,勞動力和土地成本都比高多了,但是中國經濟發展速度並沒有下降。


不僅沒有下降,如果你僅僅看製造業的話,你會發現發展速度甚至是更快了。我給出的一個解釋框架就是,光用中國自身是解釋不了的。


實際上中國的製造業,或者說中國的供應鏈網絡,它的成長過程,跟全球經濟大的轉型之間有深刻的關聯。而全球經濟的大轉型,最重要的一個動力機制來自於美國的轉型


美國在80年代初期的時候頒佈過一個法案,在此之前美國的創新,各種新技術等等,主要是集中在大公司的手裡,而在這之後,這些新技術主要都轉移到小公司手裡了。


那麼現在小公司的這種新產品,它不是一個終端產品,沒有辦法直接賣給用戶,還得有別的公司來把它給整合在一塊,整合成為新產品。於是你會發現,美國的創新邏輯開始發生一個變化,大公司跟小公司發生了一種分層的邏輯,小公司掌握技術,大公司不再那麼掌握技術了,它從小公司購買技術授權,然後大公司掌握的是產品的創意。在此之前,大公司一旦有什麼創新的話,它是有它的技術壁壘的,別人沒有這技術就是進不來的。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技術就不在大公司手裡,而是在那些小公司手裡,並且小公司有充分動力把技術賣給更多的公司。所以對大公司來說,它沒有技術壁壘了,就只好追求速度壁壘,

就是要確保自己創新的速度比誰都快。而為了能夠有效率的創新。


對大公司來說,最重要的是,我得把我的生產流程全都外包出去,這才確保它的創新效率。誰又能承接外包?


承包方必須同時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必須足夠有效率。第二,必須足夠有彈性。之所以必須如此,因為如果沒有效率就無法接到訂單,而效率要求專業化。可是一旦太過專業化,就會被鎖死在發包方特定的產品線上,一旦發包方創意一變,承包方就會死掉;為了免除這種風險,承包方又必須有彈性,能夠迅速調整轉型,於是就不能專業化。也就是說,效率跟彈性這兩個要求是彼此矛盾的,沒有辦法同時滿足。嚴格說來,是在同一家企業內部沒法同時滿足。


中國就做到了。中國的中小民營企業專業化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它所生產的產品被還原到極為基礎的那種零部件,產品的通配性反倒會特別好,可以和各種各樣的其他產品互為配套關係。

單箇中小民營企業極度的專業化,然後無數箇中小型企業構成一個龐大的網絡,而網絡內部的這些企業彼此之間可以不斷的互為配套關係,整個網絡的彈性就非常好,而裡面的單個企業效率非常高。


供應鏈網絡是中國能夠承接大部分外包的一個前提,而此時你觀察供應鏈網絡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點,就是它的規模。規模越大,意味著裡面的中小企業越多,那麼它可以達到分工的深度就越深,越專業化,效率越高。供應鏈網絡的規模越大,裡面企業越多,互為配套組合的可能性也就越多,整個網絡的彈性也就越好。


那麼一旦網絡的規模越過某個門檻之後,就可以進入到質變。勞動力跟土地這兩個要素價格在總成本當中佔比大幅下降,勞動力土地的價格就不再是決定綜合成本的一個核心的問題了。核心問題是整個供應鏈網絡的運轉效率。


中國早就過了門檻了,所以中國才能在全球中低端製造業的綜合成本控制能力上獨步天下。於是你就會發現,大量的中低端製造業都在從全球各個國家往中國轉移。


在這種情況下,以非洲為代表的那些國家,他們的比較優勢仍是原材料產業,而原材料產業是沒有辦法直接對接高端製造業和服務業的,它只能對接中低端製造業,所以帶來了一個結果,就是全球經貿結構,我稱之為雙循環結構,就是中國跟西方國家之間發生一個經貿循環,是二三產業的循環。中國跟非西方國家之間是一個一二產業的循環,而非西方國家的第一產業和西方國家的第三產業彼此之間沒法直接循環起來,它必須得以中國作為中介,全球的經貿循環結構才能運轉起來,就類似於阿拉伯數字的8,中國是處在中間的節點上,這個節點位置我稱之為樞紐。


當然要注意所說的樞紐位置,不是說中國因此就是世界中心了,全球的資本循環仍然是由美國主導的。把全球經濟比喻成一個一輛大卡車的話,美國就是發動機,而中國是傳動軸。


例如,一個複雜產品,假設它一共有100道工序的話,有可能70道在中國,10道在東南亞,還有20道可能在西方。演化路徑上最尖端的,最先進的,目前仍然掌握在西方手裡。所以如果我們的中低端產業,中國工廠對於世界的比較先進的理念技術把握不到的話,那就會帶來一個問題,中國國內投資就會變得很謹慎,很保守。


所以,絕不要對別人幸災樂禍。在更多的方面,我們跟世界是相互深度依賴,甚至是完全集中為一體的。

04 製造業應如何正確看待中國與世界的關係?


北大博士:全球經濟是一輛大卡車,美國是發動機,中國是傳動軸

疫情、貿易戰,都不足以對中國的製造業構成實質性挑戰


剛才我談到了西方的高端製造業,它是以技術優勢為基礎的,技術優勢是很難被替代的。中國的中低端製造業是以成本優勢為基礎的,而成本優勢在日常狀態之下,是一個沒法被克服的優勢,所以不論是這次疫情,還是仍然在進行當中的貿易摩擦,由於中國供應鏈網絡的這種超強的綜合成本控制能力,疫情和貿易摩擦都不足以對中國的供應鏈,對中國的製造業構成實質性的挑戰和實質性的影響。


然而,如果進入到非常狀態,則西方國家便不會再從成本角度考慮問題,而是從安全角度考慮問題,那麼它們便有可能會不惜代價重建自己的生產體系。這對中國在世界製造業當中的結構性地位會是個巨大的衝擊。


如何能夠避免進入到這種非常狀態呢?前提就是中國和世界得保持一種必要的信任基礎,如果信任還在,那麼就還是從成本角度考慮問題的日常狀態,如果信任破碎,則會轉入從安全角度考慮問題的非常狀態了。


建立信任的前提是,中國需要有足夠的視野和格局,能夠從全球的角度思考問題,而不是一種狹隘的民族主義的狀態;再以及,需要把這種視野和格局能夠落實在一種可執行、可驗證的制度安排當中。


因此,在今天,中國必須更加把我們的視野,把我們的心胸,把我們的格局打開,讓中國的視野和格局能夠配得上中國經濟的世界性影響力,這才是中國今天真正應該做的事情。


北大博士:全球經濟是一輛大卡車,美國是發動機,中國是傳動軸

《溢出:中國製造未來史》 施展 著;中信出版集團



文字 | 黃一成

版面 | 田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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