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祖墳

漆黑的夜色,在荒蕪的野地裡,寒風凜冽,兩個人哆哆嗦嗦來到了這裡,知道是天氣寒冷而忍不住哆嗦,還是因為害怕,畢竟他們將要做的事情是挖墳。

“大順,你家的祖墳到底在哪裡啊?”個子高高,瘦瘦黑黑的狗蛋問站在旁邊的大順。這個時候的大順已經滿頭大汗,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流到了自己的黑色眼罩上,這個眼罩已經陪伴大順大半輩子了。雖然現在很冷,大順還是出了這麼多汗,畢竟將要挖的墳是自己家的祖墳,而且自己在村子裡過了一輩子,挖祖墳可是傷天害理,如果傳出去要被村子裡笑話一輩子。

來幫忙的狗蛋是個外人,但現在他們的關係好的就像是親兄弟,要不然誰會幫著做這種事兒,不過最早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大約是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剛剛開學陽光明媚,一切都是新鮮美好的,一切都充滿了可能,那時的大順並沒有帶眼罩,還是一個清純的小朋友。

他就呆呆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觀察著自己不熟悉的這些可愛的同學們,忽然狗蛋坐了過來,當時大順還不認識狗蛋,也不知道以後會和狗蛋成為好兄弟,狗蛋就這樣坐在了他的身邊。大順的心情大抵是嫌棄的,因為他希望自己的同桌是一個女生,他使勁扭過頭來瞥了一眼狗蛋,把狗蛋嚇的哇了一聲。

“你怎麼有一隻眼睛是個黑窟窿!”說完狗蛋就好奇的用自己那個小小的手指頭往那個黑窟窿裡伸, 嚇得大順趕緊往後退,一屁股就蹲在了地上,從小到大都沒有人這樣說過自己的窟窿,也從來沒有人如此直截了當的拿出手來戳自己的窟窿。

大順磕倒了以後哇哇的哭了起來,一哭黑窟窿就看不到了,狗蛋也就不再伸出手來戳他的窟窿了,最後大順一直哭到老師進來。

放學回到家裡,大順問自己的老媽,自己的左眼為什麼是個窟窿的,沒有眼蛋子,他說自己這個樣子和比人不一樣,自己會很自卑,媽媽說上了一天學就是不一樣了,詞都用的洋氣兒了,所以大順的媽媽用最低俗的比方回應了他。她問大順是不是小屌底下是有兩個蛋蛋,大順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又脫下褲子看了看,點了點頭,媽媽又說,對呀,你有兩個蛋蛋就行了,以後照樣可以生孩子,少個眼蛋子沒什麼。

然後大順就問媽媽有沒有兩個蛋蛋,媽媽說沒有,大順就很好奇既然媽媽沒有兩個蛋蛋是怎麼生出自己的。

這個疑問一直伴隨著大順的童年,直到他開始發育了,後來結了婚他才明白為什麼媽媽可以沒有兩個蛋蛋。當然了,在他自己的還是一名小學生的光榮時期,他的同桌狗蛋一直都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的小手指頭伸進大順的窟窿裡,在這一年裡大順活的生不如死,上課連個瞌睡都不敢打,就害怕狗蛋那個大壞蛋來搞自己,不過後來沒過多久大順就可以放心的睡了,因為他是閉著眼睛睡得,所以狗蛋沒有辦法戳自己,當然了,想明白這件事兒的那天無疑是高興的,可是卻不是最高興的,最令他高興的事兒是班裡來了一位漂亮的姑娘,雖然她年紀還小,還沒有發育,但是大順一下子就看上了她,這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女了!

大順的眼睛都看直了,哈喇子差點就瘋狂的奔湧出來,在這個時候狗蛋伸出了自己的魔抓,差點就伸進了自己的窟窿,幸虧大順被狗蛋弄出了條件發射,一下子就躲過去了,然後用自己完好的右眼瞪大了,憤怒地瞅著狗蛋,後來大順才明白自己其實應該感謝狗蛋,因為如果不是狗蛋要戳自己讓自己回過神來,那麼自己的哈喇子流了一地不就失態了嗎。

當然了,他也不會想到眼前自己喜歡的這個姑娘以後會和狗蛋好了。

時光匆匆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大順只記得自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兒,也是記憶最深刻,就是每天都會送給那個女生一顆糖,有些時候是特別好吃,自己都捨不得吃的大白兔奶糖,不過每次看見那個女的吧唧吧唧吃了自己的糖自己就會很開心,對於大順來說這就是一種嘴上的苦澀,心裡的幸福,有些時候給的是劣質糖果,是那種彩色透明紙包的,不過那個女生依舊會很開心的吃掉,並且把糖紙都裝起來,而且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每一次吃糖他都會往大順這邊看,笑眯眯,美滋滋的那種看,有些時候,眼睛裡充滿了愛,對,至少對於六歲的大順來說是這樣的。

第二件事兒就是躲避狗蛋的突然襲擊,一開始是很困難的,不過後來練就了條件反射和明白了睡覺的時候狗蛋沒有辦法插自己就好多了。

第三件事兒就是上課的時候在外面站著,自己學習不好老師就不喜歡,老師只喜歡學習好的孩子,所以大順就會經常出去站著了,不過最主要的還不是老師不喜歡他,是因為他總是上課的時候睡大覺,一睡覺大順就忍不住打呼嚕,打呼嚕狗蛋還不叫自己,所以每一次呼嚕聲從小,逐漸變大,愈來愈大,一直到所有人都聽見了,一直到老師大喊,“大順,你給我上外面站著去!”

這個時候大順才會迷迷糊糊起來,打一個大大的哈氣,用手擦一擦自己即將要流到黃河的口水,然後晃晃悠悠的出去站著。

正是因為自己經常出去站著所以大順才學習特別不好,但其實當時的大順不是這樣想的,他有兩個想法,一個是狗蛋成天想要戳自己,耗費了他太多精力,而且睡覺的時候是最安全的,所以他就經常睡覺。再一個就是每一次他被老師吼起來時候全班的目光都會聚集到自己這裡,這個時候自己彷彿成了最耀眼的星,閃閃發光,而且他發現這個時候那個姑娘總會投來目光,一種平靜的目光,雖然不是大順想的那種惋惜的目光,但是隻要看自己就夠啦!

期末考試結束後,大順開心的拿著兩張個位數的卷子回家了,自己的爸媽看了卷子也沒說什麼,也沒有嘆氣,感覺很正常,上不了學就下來幹活唄。他媽心裡想自己這個笨蛋兒子看來以後是沒有當官的命了,只能幹一輩子苦力了,他爸就問大順以後還想上學嗎?大順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總是戳自己的壞蛋狗蛋,趕緊拼了命的搖頭,鼻涕都差點甩出來,趕緊吸一下鼻子,他爸想要確定一下,真的不想上學了?可是這個時候大順剛好想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就是那個姑娘,自己捨不得離開她,想到這裡與他又想到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其實也不是自己不想問,是不敢問,一靠近那個姑娘三米,自己的臉就會忽然紅的像個猴子屁股,而且自己的小屌就會不自覺地變強壯,彷彿要突破褲子出來一樣,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去問女神的名字。大順就一個勁的搖頭,可是現在他爸問的是真的不上學了嗎?所以大順就稀裡糊塗的不上學了,從此離自己的愛更加遙遠渺茫。

可是他媽媽覺得可惜,始終覺得自己的兒子的人生不應該這個樣子,他兒子的人生應該是光宗耀祖的!所以說,第二天一大早,自己家院子裡的雞還沒有起來她就起來了,要上隔壁隔壁隔壁隔壁隔壁村子去找個仙姑,路程比較遠,仙姑比較出名,所以要早點到那裡,爭取縮短排隊時間,給兒子算完卦早點回來幹活,其實本來隔壁村就有一個的,不出名,算的不準,算一次就算個準的。

天剛矇矇亮,他媽就來到了仙姑家門口,門還沒有開,她就坐在門口等著,而且是第一個蹲在門口等著的,誰知道她剛剛蹲下門就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在同齡人裡個子高高,瘦瘦黑黑的,“我奶奶說今天天剛亮就會有一箇中年婦女來給自己的兒子算命。”他媽一聽神奇啊!這都能算出來,真算是來對了,沒白走那麼多路,她屁顛就跟著進去了,進去後就把雞放在了旁邊,這隻雞是帶來的禮品,因為仙姑是不收錢的,所以為了保證她能夠算準,就必須要帶點東西,一般來說都是帶煙,有的會帶些點心,他媽是臨時起意所以隨手捉了只雞就來了,這隻雞就是那隻睡懶覺沒打鳴的雞。

仙姑一句話也不說,手一指桌子,讓他媽坐下等著。

然後仙姑點燃三隻香菸,朝四面八方拜了拜,同時嘴裡還地裡咕嚕的低聲唸叨著,然後把三隻香菸放在香爐上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滿面愁容回過頭來,“你家裡不順啊!你的男人是獨眼,你的兒子也是獨眼,以後世世代代只要是兒子都是獨眼。”

大順他媽倒是不在意是不是獨眼,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兒子以後可不可以成為大官,她還來沒得及問,仙姑就說了,“你的兒子就是一輩子農民了,別想好事兒了,而且以後你們家可能在這一代就絕了。”

“什麼意思?”

“你兒子找不到媳婦,會打一輩子光棍。”

大順他媽一下子急了,獨眼不要緊,當不了大官不要緊,可不能不傳宗接代呀,趙家不能就從這裡絕後了呀,以後自己上了下面,怎麼和祖宗們交代,沒法交代,他媽一下子就跪下了,瞬間涕泗橫流,老淚縱橫,彷彿老了十歲,“那可不行啊,我們趙家不能絕後啊!”

仙姑皺了皺眉頭,說:“這樣吧,二十年之後的今天來找我,我給你想個辦法。”

大順他媽聽了話就失魂落魄地走了,一邊走還一邊抽泣。

那個給大順他媽開門的看門童子,走到了仙姑的旁邊,拉了拉仙姑的袖子,“奶奶,他的兒子好像是我的同桌,你快給他想想辦法呀。”

“傻孫子,你和他是一根姻緣上的人,他們不斷子絕孫我們就斷子絕孫了!你想斷子絕孫嗎?”

狗蛋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不過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個裡總有一個會斷子絕孫。

他媽回到了家裡,面容又憔悴了不少,其實在回來的路上,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後可能連媳婦都娶不到自己就心裡難過,就忍不住哭,抽泣的哭。

他媽剛進門,大順跟著老爸也幹完活回來了,大順是個很乖的孩子,他看見老媽倚著門框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下神就好奇走了過去,抬頭瞪大了眼睛看著好像老了十歲的母親,他媽收回空洞的目光,低下頭看著這個正在瞪大了右眼,左眼是個黑窟窿的兒子,她伸出手撫摸著自己的兒子,“兒子,開學了以後去上學,咱們不信命。”

大順一聽見以後又有機會看到自己的女神了,高興地簡直要跳起來,假期裡幹活也充滿了力量。

很快就開學了。

大順高高興興揹著老媽給自己縫的書包上學去了,他給自己立下了一個宏偉的目標,這個學期,一定要勇敢地,堅定地,毫不羞澀地問出她的名字。

可是剛進那個破爛小學的門口,大順就一屁股坐在了那裡,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下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成熟的男人,畢竟在小學這個年紀裡就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是一件很成熟的事情,可是他永遠也不會想到,竟然狗蛋比自己更加成熟穩重,因為他和一個女孩子手拉著手走著,而那個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女神。

大順癱坐在地上,瘋狂搖著自己的腦袋,他想不明白啊,真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上天會如此對待自己,自己都一個多學期沒吃糖了,可是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忽然間,不知道為什麼,大順一下子就不悲傷了,他只是憤怒,一股子難以抑制的怒火湧上心頭,他感覺自己的胸口都要炸開了,就是狗蛋那個狗東西,就是他搶走了自己心愛的人,而且他還總是欺負自己,總是想要戳自己的黑窟窿。

“他媽的!”一聲比有對象更加成熟深沉的聲音從大順的喉嚨裡出來。

他握緊了拳頭就衝進了教室,滿臉通紅一句話也不說到了狗蛋的面前就是一記重拳,結結實實打在了眼睛上,一瞬間狗蛋的眼睛就腫了起來,狗蛋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第二記重拳就結結實實打在了鼻子上,狗蛋鼻子發酸,鼻血橫流,眼淚也止不住往外冒,不過他現在反應過來了,自己在捱揍,被大順那個傢伙揍。

他也來不及納悶這傢伙今天是怎麼了,明明上個學期自己一直找他事兒,他都不生氣的,今天是什麼情況,狗蛋當然不會明白,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即使是小學生的愛情依然如此。

兩個人開始瘋狂幹架,由於剛過完冬,棉襖還沒脫下來,所以兩人的動作異常笨拙,你打我一拳,我咬你一嘴,最後兩個人都沒有力大氣了,就抱在了一起,大順瘋狂摳狗蛋的鼻孔,狗蛋就瘋狂戳大順的窟窿,鼻血像噴泉一樣從狗蛋的鼻孔裡湧出,大順的窟窿也被戳出來許多血,兩人都絲毫不放鬆,直到老師進來才罷手。

很順利的,兩個人就這樣被強制退學了。在在這場史詩級的戰鬥中,大順彷彿找回了自己的尊嚴,他聽到自己被開除的消息時並沒有沮喪,他挺起胸脯,不理會任何人,徑直往自己的教室走去,老師叫他也不回頭,他就這樣充滿驕傲的走到那個姑娘的旁邊,毫不顧忌自己的鼻青臉腫和自己正在流血的眼眶,其實本來早就不流血了。但是見到了女神一激動就又開始流了,可能和見到美女流鼻血差不多。

大順驕傲的問:“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姑娘抬起頭,用怨恨的眼光看著大順,“我叫什麼要你管,你憑什麼揍狗蛋。”

大順聽到這裡一下子便洩了氣,像是蔫了的茄子,此時因為打架造成的痛在深刻的顯現出來,他耷拉著腦袋,彎著腰,拖拉著書包離開了學校,沒有回頭,沒有任何留戀。

現在的大順什麼都沒有了,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同學,沒有喜歡的人,腦子裡也沒有知識,回去後剩下的只有一輩子的農活,一輩子的失望,畢竟希望的火花在那一刻已經熄滅了。在從學校走到家的路上,他的腦子裡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放映著自己和狗蛋打架的畫面,還有當自己神采奕奕,理直氣壯卻被那個姑娘怨恨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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