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
我坐在電腦跟前
知了在窗子外面叫
壓倒了耳鳴
但耳鳴也在叫著
我承認此刻我是混亂的
除了知了和耳鳴
腦子裡沒有更重要的事情
它們現在是重中之重
除了米飯
它們是唯一的兩道菜
不停提醒我
即便我已經吃飽
也已經把今天的藥吃了
它們是如此強悍
就在剛才
我甚至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
我和老海開車回南京
路邊上停了很多車
很多人鑽進竹林
“他們是來捉知了的”
江寧知了大豐收
有一隻甚至飛進了
我們吃飯的包間
————
她的屍體找到了
她的屍體找到了
這是我預料到的
他們把她從水裡撈出來
去掉過多的水分
進入某種程序
他們會進行一些換算
往一些可能的算式裡
加入一些元素
比如時間，地點
比如這個人說過的幾句話
那個人的病歷
又或者當天的天氣
潮汐，某一群人的沮喪和憤怒
最終是讓算式成立
沒有瑕疵，完美無缺
像以往一樣
他們鬆了一口氣
我們也是
這個結果是我們都需要的
我們需要一個算式
把這件事情了結
然後繼續前進
————
她不在馬航上
馬航一直在天上飛
只要沒找到
它就一直在天上飛
哪怕它已經被認為是碎片了
這些碎片還是在飛
每個碎片上都坐著一個
或者幾個旅客
她不是馬航的旅客
鬆鬆地繫著安全帶，喝著果汁
她被找到了
找到了就結束了
————
電影
他走在一條街上
從他出現開始
我們看著
他走完了一整條街
————
曾蒙來了
吃完飯後我們來到長江邊上
對面就是江北
對面的燈光就是江北的燈光
而曾蒙從長江源頭來
我們有近三十年沒見面了
無論是長江頭還是長江尾
都扛不住時間的流逝
然後一桌人都在談論文學
一邊喝酒一邊談論文學
而我想說的是
兄弟，你知道我有多討厭工作嗎
我不討厭抽菸卻已把香菸戒了
討厭工作卻天天去單位報到
人模狗樣，像個傻逼
————
一個選題
幾個外國人吸毒被抓
被抓之前是一家培訓學校的老師
他們從講臺上走下來
眼前晃過一張張中國人的臉
晃過異國他鄉的世俗生活
然後躺著被毒品牢牢吸住
某個小區，某個緊閉的房間
某個洞穴，深不可測的深淵
世界因此一分為二
善與惡，“一隻手抓緊岩石”與
“一隻手被摔得粉碎”
他們彼此小聲交談，像是在
傳遞某種秘密，或者閉上眼睛
去獨自迎接某個很受用的時刻
這個時刻曾經來過
他們以為它是可以重複的
可以重複它，就像可以重複
一個繁複的容易出錯的句子
這當然也是一種虛榮的時刻
他們站著，其實已經倒下
他們倒下，是真的已經倒下
當然他們還是可以站起來的
蒼白著臉去面對講臺下的學生
去面對興致勃勃的異國風情
可是舊約已經被翻爛了
新約還沒來得及細讀
當警察破門而入，他們只有
束手就擒
————
一種可能
她是自己掉到海里淹死的
三個人在海邊的山上走
她掉到了海里
砰。像一塊石頭掉到了海里
他們朝海里看了幾分鐘
然後三個人剩下了兩個人
她的父親還是會不快活
他剛離婚
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女人
但這個結果我們是可以接受的
我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覺得活下去還是值得的
雖然這個意外
也直接促成了他們的死亡
他和她把衣服紮在一起
手挽著手一起走向某個湖
或許他們還有別的選擇
但是他們選擇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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