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王震

1949年3月4日晚。西柏坡。

一場名為《紅娘》的京劇正在熱鬧祥和的氣氛中上演。但時任解放軍第一野戰軍第二軍軍長兼政委的王震,卻罕見的拒絕了毛主席的觀演邀請。眉頭緊鎖的他,正在思考如何完成毛主席親自交待給他鑄劍為犁、屯墾戍邊的任務。他獨自在屋裡思考著,一旦中央批准他的請求,將如何率領部隊完成進軍新疆的使命。

1949年9月,陶峙嶽率部起義,新疆和平解放。10月,王震率領解放軍第一兵團進疆。揭開了新疆大規模“屯墾戍邊”的序幕。

“沒有老婆安不了心,沒有兒子扎不了根。”歷史上各朝各代的屯墾,最終無法擺脫“一代而終”的結局。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心思歸。為此,王震要完成鑄劍為犁、屯墾戍邊的理想,首先就要給廣大指戰員們當好“紅娘”。此時王震才明白毛主席為什麼要請他看京劇《紅娘》的苦心。

1950年秋,王震委派新疆軍區副司令員熊晃為招兵團團長,到湖南招收女兵。王震直截了當地對熊晃說:“你到湖南去,招一批女兵來。我們湖南妹子打得赤腳吃得苦,現在不打仗了,女同志越多越好。”

為了保險,他還親自寫信給時任湖南領導黃克誠、王首道。信中寫道:“新疆人口稀少,配偶難找,部隊要屯墾戍邊,長期安家,不解決婚姻問題是不行的,今派熊晃同志去湖南,請你們大力協助,幫助招一批女青年,最低年齡18歲,初高中文化程度,未婚,有過婚史但是已經離婚離異的也行。家庭出身不管,把她們招來新疆,紡紗織布,繁衍人口,與我部隊將士同建繁榮富強的新疆。”

1950年。湖南省委專門在長沙市營盤街38號設立招兵點。 一時間長沙的大街小巷貼滿了新疆軍區招聘團的廣告,大量印發的《新疆鳥瞰》,隨處可見。招兵啟事寫得簡潔明瞭:條件是16歲到25歲,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未婚女性。參軍進疆後,可分別入俄文學校和其他各類學校學習,或進工廠做紡織女工,或到農場開拖拉機,或進部隊文工團……

1950年冬共招收湘女3862人。1952年,又招了4000名湘女。“八千湘女上天山”由此唱響天山南北。

差7個月滿17歲的長沙姑娘馬紹榮正是這其中一員。1951年冬,在告別送行的姐姐姐夫後,正式踏上了西行的征途。從長沙到西安,然後繼續西行,穿河西走廊,出玉門關,越天山,一路上,在馬紹榮心裡只有新載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度玉關的滿腔豪情。生活的畫卷在這個17歲少女的眼前被逐次打開,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愛恨情仇與悲歡離合也一併上演,60多年過去了,似乎依然揮之不去。

這是她的故事,也是我們的故事。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馬紹榮

口述人:馬紹榮:

1934年11月14號出生於長沙水渡河峙山屋。

1951年3月報名新疆招聘團應徵入伍,

分配:農十團

1991年回長沙養老。現居安華山莊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一)

我是偷偷報名參軍的,姐姐不知道!

這其中的緣由說來話長,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得清楚。

我老家在長沙水渡河的峙山屋村,家裡兄妹九個,我排行老七,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家裡說得上是人丁興旺。可在那個年月裡也意味著生活的艱辛和困頓。但是我父母都是比較開明,對我們的教育從來都沒有拉下。那個時候在農村像我這樣的女孩,能讀書的很少,更何況我家裡兄弟姐妹還這麼多。父母的辛勞可想而知。

九歲那年我的母親死了,父親雖然悲痛,但還是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著我們兄妹。沒想到的是,幾年後他也生病死了。那時候我還沒有成年,就只是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幸虧我的哥哥姐姐們好,老話說長兄如父,那個時候他們就是我們的靠山。特別是我的姐姐,她對我們幾個小的都特別好,一直供著我們上學。

直到考上初中!我的成績都非常好,因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知道姐姐的苦,所以我就加倍努力,每天都是早早到校,從來就沒有遲到過。一年後,弟弟也考上了,姐姐的能力根本負擔不起兩個人的學業,看著姐姐為難的樣子,我想我應該把這個上學的機會留給弟弟,因為對弟弟來說,我也是一個姐姐。姐姐就應該有姐姐的樣子。

但不上學,我那個年紀又能幹什麼呢。一方面我不想給家裡添麻煩,哥哥姐姐本來就很不容易了,但另一方面我也真的很迷茫,真的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實在想不通了,我就一個人跑到後山沒人的地方,偷偷的哭,最難過的一次,我足足哭了一整天!

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姐姐從長沙婆家寄給我的一封信。信上姐姐體貼的告訴我說,長沙有很多財會培訓班,希望我能去報名學習,畢業後在長沙再找一份工作,這樣的話,姐妹之間也方便相互照應。我當然高興啦。能夠呆在姐姐身邊,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幸福。在我心裡,姐姐有時就跟媽媽差不多。我二話不說,馬上收拾東西,第二天就動身去了長沙。

一進城,我就被走在路上的一群女兵吸引了,她們穿著軍裝,那種驕傲和自豪的樣子,讓我都不由自主的看傻了。這些女兵在發傳單,都是關於去新疆當兵的,還有很多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都擠在那裡報名,我就大起膽子問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問她像我這樣的情況能不能去當兵。哪個領導模樣的人說,當然可以,我們熱烈歡迎。後來才知道她叫彭竟華,只是一個普通的接待員,但她人是真的熱情。去了新疆,我們不僅可以穿上軍裝,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還可以進修深造,入俄文學校讀書學習俄語,或者去其它技工學校學習技術,然後進工廠,下農場,種地都開拖拉機,像我這樣漂亮的說不定還能進文工團!我一聽好高興啊,生怕錯過了機會,我就馬上報了名。說來也怪,報了名就讓我在邊上的臨時醫療站進行體檢,一下就搞完了。然後就是造名冊發軍裝。那時是初春,發的是一件單衣,灰色的,當她們給我佩戴好新疆招聘團的標誌時!對著鏡子我才從興奮中清醒過來,我是來學習會計的,我的姐姐還在家裡等著我,我這時才感覺慌,一是怕姐姐罵人不同意,第二雖然我年紀不大,但我也知道,軍中無兒戲,穿上了軍裝就由不得你在耍小性子。想了想,我就只有央求彭競華跟我一起去姐姐家,讓她幫我做姐姐的工作!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進門叫了聲姐姐後,我就不敢吭氣了,姐姐其實聰明的很,看著那身軍裝就知道是什麼情況了,當場愣在那裡眼淚就流了出來,我一看也抱著她大哭起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新疆在哪裡,離開長沙到底有好遠,要多久才能見姐姐一面。姐姐的婆婆在邊上不停地絮叨: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跑去那麼遠,那地方是以前發配的地方啊?聽到她這樣說,姐姐就更難過了,哭的也更厲害了。好在彭竟華能說會道,加上木已成舟。姐姐也沒有太多辦法。走的時候,我看見我的姐姐紅著眼,站在門口,不停的重複,你要回來啊!你要回來啊!我低下頭,不敢看她,只是流著淚一個勁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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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耕組

(二)

1951年3月17號,我們幾千名女兵集體坐火車離開長沙,踏上了西行的征途。

車站裡人山人海,到處都是送行的人,很多人都哭了。我的大姐和五姐,還有姐夫都來送我。我姐姐抱著我哭,我就哭著安慰她說:我一定會回來的,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直到1973年我第一次回家探親,中間竟然隔了22年。火車開出站時,整列火車都在唱著共青團之歌。現在想一想似乎都還在眼前。

我們經武漢過鄭州,渡黃河到了西安。在這裡先進行10來天的政治教育,然後改乘汽車繼續向西,穿河西走廊,出玉門關,越天山後,才能到到新疆首府。

整個行程有4000多公里,當時的交通條件下,需要四五個月才能到達新疆,這還是順利的,不順利的差不多要半年。一開始車廂裡反覆播放著 “年輕的人,火熱的心,跟隨著毛澤東前進……”等革命歌曲,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因為各種疾病還有車禍在中途陸續開始死人,大家的情緒也隨著慢慢變得沉重起來。大卡車上架了篷布,一車坐四十個人,為防止沿途殘匪的偷襲,還有兩個武裝戰士隨車保衛。我們就坐在行李上,相互靠著。有時,我們也會把頭髮盤在帽子裡,扮成男兵模樣,或者拿在路途中買的傘偽裝成機槍等武器。用來嚇唬壞人。

當時我們坐的卡車,大部分都是抗戰時美國援華的“道奇牌”汽車,這些車由於缺少保養,車況又差,路上經常拋錨。加上那個時候進新疆的路也是稀爛的,一天能跑一個一百多里就很了不起了。

對我們這些湖南人來說,這些還可以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是飲食。平時在家鄉經常吃的是米飯、而北方吃的是大餅饅頭,天氣一冷硬得跟石頭一樣,那怎麼吃得下去咯。很多人寧可餓著也會把每天發的饢送給甘肅沿途討飯要飯的婦女兒童,因為大家只覺得吃米才是吃飯!有些調皮的戰友還專門改寫了一首歌:我是一個兵,來自湖南省,三天沒吃大米飯,氣得肚子疼。餅子像磨盤,坐在臀下面,進入甘肅給災民民,也是為人民。

一路上最危險的就是翻六盤山,那個山路真的是危險的很,一不小心就隨時可能發生車禍,坐在車裡你隨時望向車外,一不小心就能發現前批翻車死去的女兵墳墓,在公路兩邊孤孤單單的。一直到到新疆後,心情才好了一點。整個路上有三怕:怕生病,怕土匪,怕翻車。好在我們的車順利的到打了哈密。在這裡又休整了三天,就開始分配,一個些人往北疆走,一些人往南疆走,我被分到了南疆。南疆比較苦,往北是去烏魯木齊,但我想既然來了,反正都是跟黨走,就到最艱苦的地方去吧,也就沒鬧什麼情緒。

最後我們到了目的地阿克蘇5軍師部。開始整訓,阿克蘇不錯,在這裡終於吃上了大米,那時看到米飯感覺幸福的不得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辣椒。我和5個戰友分到了庫車縣二九五師十三團宣傳隊。1951年10月換了編制,我們宣教部的部長叫我出來隨指揮團到13團一營,去北疆伊犁地區執行教學任務。 於是我又去了北疆。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進疆女兵

(三)

13團一營去往北疆,其實是奉命從庫車到伊犁鞏縣剿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個文工團的也要調來剿匪。不過團部對我們女兵還是很照顧,讓我和戰友王奎池住在柴副團長隔壁,旁邊住著三個警衛員和兩個搖機員,以保證我們的安全。有一天晚上,到了半夜地震,地動山搖的害得大家都以為是遇到了襲擊,都拿著槍衝了出去,結果一看是地震,是虛驚一場。大家都笑了。

那時候我們在部隊裡紀律很嚴,加上年紀也小,人都很單純,規規矩矩的。我們的副團長當時已經結了婚,找到愛人是軍大的。他對我很好。無論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上對我們女兵都很關照。一營一共三個連,每個營有一個機槍連,我們在指揮部。指揮部裡面有一個電臺,有搖機員,還有通訊員,我當時因為沒什麼事,就非常愛向像那些搖機員和通訊員學習,搞不清楚就問,幫助他們收發電報,一來二去就跟戰士都搞熟了。那個趙營長好有意思的,經常讓他的通訊員,給我捎紙條,有時還給我捎一些吃的東西。 甚至過年過節還有些錢,但是我當時年紀小,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但我知道,任何時候女孩子都不能輕易的收人家的禮物,所以我都拒絕了。後來才知道,我調到北疆是因為趙營長,名義是和老革命聯繫感情才調過來的。我們教導員的老婆是四川知青,和我玩的很好,她把所有的情況都給我講了,原來趙營長是個老革命,老幹部!本來來北疆沒有我的名額,團裡選派的是王魁池,她比我年紀大一些,但是趙營長看上了我,於是我們政委就非要我來不可,而且她還給我透露說,趙營長喝了酒就在家裡鬧,口裡還拼命喊我的名字馬紹蓉,我知道這個事情後,心裡就更加不願意了,團長找我談話,說趙營長是個老同志,個子也很高,身材好,要我仔細想一想。但我想我來了新疆,什麼都沒有學會,什麼本事也沒有,怎麼能夠為新疆人民做貢獻。我就跟團長說我現在不想談愛,誰找我我也不同意。 做了好長時間的工作,我死也不同意。團長也就沒再逼我。但趙營長卻不依不饒的找我,我就處處躲著他,但他不死心,想盡一切辦法要送東西給我,有一次我很生氣就把東西都丟在地下!就是不收。直到他和我的戰友王奎池結了婚後。他才沒再糾纏我。後來我又被調到了八一農學院,去學習拖拉機的結構和操作!我也不知道具體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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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創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我是在他們結婚後不久,接到的團裡的通知,選派我到新疆八一農學院去學習,我終於被調走了,我當時高興的都跳起來了,8月份我就坐了個剷車到八農,開始學習農業,學開拖拉機,學機械。 我初中剛上一年多,基礎不好,所以我進去以後非常用功,當時只有我一個女同志,最後來了三個,陳鋒,陳殷秀還有李育能,我們四個女同志,是八一農學院第一期招收學員,在新疆很有名。我很刻苦,52年去了那裡,53年的4月13號我就入團了。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我那個時候很幼稚,入團的時候開會,有一個姓顧的同學來追我,寫了一封信,我就直接交給了團支部,害得他捱了批評,我真的很幼稚,那個時候經常要開會,每一週要開班組檢討自我檢查,很多人剛去就結婚了,我56年才結婚,57年生了第一個小孩了!算是比較晚的呢。

53年8月份,畢業回到團裡,那個時候團裡只有一臺拖拉機,因為我在伊利學過開拖拉機,所以這臺拖拉機就歸我開。肖布爾拉克在維語中是聖泉的意思,意思是這是一塊肥沃的土地,但原來都是人拉犁,播種用手撒,大家管這個叫“五行播種機”,效率很低,一天下來,開荒一畝多地累的半死,所以當我開著TD54拖拉機,大片的土地被機器翻過來時,人們都歡呼雀躍起來,這是肖爾布拉克歷史上機器墾荒的第一犁,人山人海中,有的戰友伸出佈滿血泡的雙手,流下了眼淚!

17歲的長沙女孩,開了肖爾布拉克第一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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