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為何不朽?不只是因為小仲馬寫出了風塵女子的細膩感情

名著《茶花女》是法國作家小仲馬的代表作,作品很細膩地講述了交際花瑪格麗特和單純的青年阿芒之間的愛情故事,呈現了十八世紀法國社會中高級妓女這個特殊群體的生活片段,側面揭露和批判了資產階級的沒落腐朽。

《茶花女》為何不朽?不只是因為小仲馬寫出了風塵女子的細膩感情

一、《茶花女》是怎樣的一本書?


《茶花女》取材於小仲馬本人的一段風流韻事,小仲馬原是大仲馬的私生子,在屈辱貧賤中度過少年時代之後,青年時的小仲馬回到父親身邊,父親大仲馬放浪風流的私生活的薰陶影響、巴黎紙醉金迷物慾橫流的社會生活現實,讓小仲馬受到很大的影響。那個年代的法國巴黎,名人顯貴包養情婦,貴婦“資助”文學家和藝術家,都是稀鬆平常的時代風尚。

小仲馬有位情人名叫瑪麗●杜普萊西,原是來自諾曼底農村的阿爾豐西娜●普萊西,普萊西生活在一個充滿家庭暴力的環境裡,母親因為無法忍受父親的暴戾而離家出走。普萊西從小下地幹農活,十五歲來到巴黎,在普通的打工生活之餘涉足巴黎舞場,改名杜普萊西。杜普萊西天生麗質難自棄,談吐和見識不俗,在文學藝術方面有廣泛的興趣,很快在巴黎文藝界聲名鵲起。當過商人的情婦,也跟貴公子同居……在各路“貴人”的“提攜”下,杜普萊西成為巴黎著名“網紅”,憑藉顏值和身體這兩項最大的資產,過上了豪富奢華的生活。不幸的是因為過度放縱和透支健康,二十三歲的時候死於肺病。

《茶花女》的主角瑪格麗特,便是以杜普萊西為原型。

小說裡,小仲馬化身成兩個角色:一個是講故事的主人公阿芒,一個是記錄故事的“作者”。

《茶花女》出版後遭到法國上流社會的廣泛抨擊,很多人認為是一部道德敗壞的作品,因此一度被列為禁書。但《茶花女》遭到攻擊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作品揭開了法國上流資產階級燕尾服下面的“小尾巴”。那些衣冠楚楚的紳士們,竟然有那樣不堪的混亂生活,竟然還會共享一個“不正派”的女人。

“在巴黎,一個名妓的情人幾乎彼此都有密切的交往。”

其實《茶花女》寫得很有分寸,既沒有亨利米勒《北迴歸線》那麼露骨,也沒有納博科夫《洛麗塔》那樣滿紙意淫。

《茶花女》為何不朽?不只是因為小仲馬寫出了風塵女子的細膩感情

二、《茶花女》塑造了哪些主要角色?


整部作品的情節和線索都很簡單,以瑪格麗特和阿芒的情愛故事為主線。塑造的角色不多,除了主角瑪格麗特和阿芒,還有兩人各自的情人和朋友。

1.瑪格麗特

因為很喜歡茶花,經常一束茶花相伴,瑪格麗特得到外號“茶花女”。潔白的茶花也象徵著純潔,這也表示瑪格麗特身上還存在著天真質樸的品質。不知今天網絡語境裡形容一個人是“綠茶”(GTB),跟茶有沒有關係?

瑪格麗特的真實身份是交際花,所謂“交際花”其實就是高等妓女。

妓女可以這麼定義,即將自己的身體當成有價資產支出,通過“出租”的方式獲得金錢和物質回報的人,“租客”只在“租期”內對她們的身體擁有一定的使用權,但不具備絕對支配權。瑪格麗特一類的“交際花”,其交往(交易)的對象雖然是上流社會人士,但改變不了以臉蛋和身體換取回報的本質。同“恩客”之間的所謂愛情,對於她們而言就是生意。不知今天“海天盛筵”那類場合下的網紅和“名媛”,又該怎麼定性?

瑪格麗特身上存在有很多截然相反的特質:她的外在容貌和氣質看起來像公爵夫人,但一旦開口則言語平庸甚至粗俗,喜歡低俗的段子,不瞭解高雅藝術,連簡單的鋼琴曲都不能彈完整;瑪格麗特具備風月場中的基本技能,比如通過吊胃口、捉弄嘲笑、降維打擊等手段來“反撩”那些垂涎她美色的男子,但當發覺到阿芒真正關愛自己,而她自己也愛上阿芒的時候,又表現出純真和拙樸;瑪格麗特一方面沉醉於聲色犬馬的浮華生活,揮霍青春和健康,也對自己的命運有清醒的認識,她懂得她們這類人的愛情其實是一樁生意,偶爾才是一種慰藉和休憩;瑪格麗特習慣了奢華的生活,一年花十萬法郎,但在愛上阿芒後,也能跟他過簡單平淡的生活,併為從前的生活感到羞愧。

瑪格麗特性格的複雜性,讓她這個角色變得有魅力。

2.阿芒

阿芒是一個年輕純情的男子形象,認識瑪格麗特不到兩天,便完全被她佔據了思想、心靈和生活。為了和瑪格麗特約會,可以花三小時裝扮自己,各種尾隨跟蹤。在得到瑪格麗特後,“覺得沉睡的城市都屬於他”。

阿芒為什麼愛瑪格麗特?這個問題可以拓展為:為什麼男人有時候會愛上妓女?

男人愛上妓女,當然有不少是因為肉慾的因素,妓女掌握了更多能取悅別人的技巧,妓女懂得怎樣釋放自己的原始風情;男人愛上妓女,有時候是滿足虛榮心和權力慾,在一個不平等的世界裡,女性對於男性來說有時候是一種資源,有名望有權力的男性更容易佔有這種資源,很多男性也習慣通過佔有女性來獲得成就感;還有一種原因是“拯救”,有的男人渴望挽回一個“失足女性”,來滿足自己的英雄主義。

阿芒愛上瑪格麗特,也有滿足征服感的因素,他認為自己得到了巴黎最漂亮的女人。但更多的是一種“拯救”,儘管阿芒的“拯救”不可能純粹是柏拉圖式。

兩大主角之外的布呂丹絲,屬於轉型成功的風塵女子,妓女“從良”變成服裝店老闆娘;而阿芒的朋友加斯東,是以逐色獵豔為人生樂趣的巴黎青年代表,在小說中屬於“幫閒”的角色,類似《金瓶梅》中的應伯爵之於西門慶。

《茶花女》為何不朽?不只是因為小仲馬寫出了風塵女子的細膩感情

三、《茶花女》同中國同類作品的比較


在中國古典小說“三言二拍”裡面,《賣油郎獨佔花魁》和《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兩篇,講的是中國古代妓女的故事。

妓女又叫“風塵女子”、“煙花女子”,指的是她們的生活終究是輕飄的而不是紮實的,是煙花一般短暫絢麗的而不是樹木一樣能夠常青的。

妓女之所以成為妓女,有的是為了生活出租身體,比如對瑪格麗特來說,做妓女是她自小認知到的一種尋常職業;有的主要是為了肉慾上的滿足,有的是心理上的獵奇和冒險,有的是在受到身心傷害後的自暴自棄……但妓女的工作是相同的,即以皮肉事人。

古代中國和日本有一種以才藝事人的“藝妓”,雖然終究也沒有多少尊嚴,但到底要比以肉體事人要“高級”一點。

妓女的身價取決於她們的顏值、才藝、知名度,瑪格麗特、王美娘和杜十娘,都是價格昂貴的風塵女子,以至於賣油郎秦重為了一夕歡愉,要準備一兩年的儲蓄。妓女們普遍不相信愛情,把愛情當成商品,但在找到真愛後跟正常人一樣能全情投入,併為了愛情願意選擇新生活。

瑪格麗特和阿芒有過一段短暫的巴黎郊外的甜蜜時光,如果瑪格麗特和阿芒都再勇敢一點點,他們的愛情是可以持續的。他們的愛情中斷,並不只是因為阿芒父親的干預。

在表達衝破封建倫理的束縛方面,中國的宋人和明人比十八世紀的巴黎人似乎更有決心。

在《賣油郎獨佔花魁》裡,王美娘因為家庭遭遇變故被同鄉販賣到妓院,又在老鴇們的引誘威逼之下逐漸走上了妓女生涯,貧寒執著的賣油郎攢了一年多的錢親近到花魁娘子。當夜王美娘“外單”大醉回家,沒有得到“應有服務”的秦重不以為意,反而悉心照料醉酒的花魁,甚至用自己好不容易淘來的二手衣服給花魁接嘔吐物……正是秦重的用心和細心才打動了花魁娘子,王美娘認為賣油郎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於是將自己的積蓄巧妙安排給自己贖身,並給了秦重一大筆“創業資金”,從此以後兩人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相信以後他們的燈油會名叫“花魁牌”,也完全有可能成為大宋民企“十強”。

在《茶花女》裡,瑪格麗特提出一項和阿芒共同生活的解決方案:瑪格麗特從另外一個情人老伯爵那裡要到一筆錢,自己住一處房子,另外租賃屋子給阿芒居住,阿芒出於自尊拒絕了這個提議;相比阿芒,《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裡的李甲則是一個軟懦無識的人,他開始是徒然貪戀杜十孃的美色,後來杜十娘自己贖身欲跟定李甲,李甲卻有眼無珠地結交了損友,又被損友以小利為誘餌欺騙而對杜十娘變節。杜十娘最終採取了極端暴烈的方式狠狠報復了李甲,珍奇異寶沉入江中,自己也縱身一跳結束了生命。

《賣油郎》和《杜十娘》的故事結局完全相反,其實也說明一個道理:真正的愛情絕不是買賣,它一定意味著付出、成全、奉獻甚至是犧牲。人人都擁有愛情的權利,達官貴人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小偷妓女也好,他們擁有愛的自由。只有相信愛,用真心和誠意去追求愛,才能得到真正的愛。愛情是相互成全,共同成長。

《賣油郎》是圓滿的結局,它告訴我們真心的人能夠獲得幸福,勤奮的人能夠取得成功;《杜十娘》和《茶花女》則是悲劇結局,杜十娘和茶花女都讓人同情,但人們對杜十娘可能會多一些敬意,因為瑪格麗特選擇了所謂的“顧全大局”,並沒有反抗到底,而杜十娘選擇了絕不妥協,原來風塵之中竟也有節烈女子。

《茶花女》為何不朽?不只是因為小仲馬寫出了風塵女子的細膩感情

中國文學中不少關於風塵女子的故事,唐代有紅拂女(家妓)和李靖的故事,近代有“小鳳仙”和蔡鍔將軍的故事。耀眼奪目的宋詞,其廣泛流傳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其時妓女的貢獻。

大文豪大仲馬一生著作等身,《基督山伯爵》、《三劍客》等作品是蜚聲世界的世界通俗文學經典;而小仲馬只憑一部描寫巴黎妓女的《茶花女》就躋身世界經典文學殿堂,這也可以看出:一個作家只有更多關注和描寫人類的命運,探討人如何更加幸福,社會如何能夠越來越進步,人如何與他生活所需要的外部世界和諧相處……這樣的作家才能接近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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