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愛普爾的視角也是1960年代美國中產的普遍困境


影片《革命之路》拍攝於2009年,改編自文學大師理查德·耶茨的原著,講述的是一對美國中產夫妻在夢想與現實中掙扎、扭轉直至破滅的故事。影片在82屆奧斯卡金像獎上獲得最佳藝術指導和最佳服裝設計提名,並在66屆金球獎上獲得最佳劇情片和最佳導演提名。

導演薩姆·門德斯來自英倫戲劇界,他跳出好萊塢導演的視角,以跨文化的身份,揭露美國社會問題,關懷美國人的平凡生活。他的影片中總是透露著濃郁的人文關懷和文化憂慮,1999年的處女座《美國麗人》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可謂是一鳴驚人,而《革命之路》,拍攝在導演46歲之年,更多了一份歲月的厚重。

《革命之路》並非取材戰爭,而是平凡的、普通的美國中產家庭。在快速的現代化進程中,他們看似安逸富足,實際上卻面臨著來自事業、家庭和心理方面的多重壓力,浮華的表面之下,家庭搖搖欲墜。一如既往,影片以悲劇結束,這看似冷酷而殘忍的結局,實際上是用悲劇的方式來引發觀眾的思考,呼籲人們正視現代社會中的精神困境,不要依靠想象來尋求自我安慰。

01 “革命之路” 的三重失敗


大概每個人都有過夢想,有過對非凡人生的追求,隨著歲月的流逝,我們不禁會問,還有多少人沒有在現實生活中淪落,還在為夢想奮力前行。時代的車輪向行進,有多少人搭上快車奔赴詩和遠方,又有多少人沒有上車,被車輪撞到攆碎。愛普爾和弗蘭克是一對平凡的中年夫妻,他們原本對生活充滿了嚮往,但隨著時代的發展,他們一步一步迷失在時代之中。

1. 年輕時的夢想敗給了平庸的生活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演出失敗之後吵架

女主人公,愛普爾(萊奧納多•迪卡布萊里奧飾),年輕時是對未來充滿嚮往的演員,而男主人公,弗蘭克(凱特•溫斯萊特飾),則是高談闊論的有志青年,去過巴黎,還會一些法語。 兩個人迅速陷入愛河,艾普爾意外懷孕,他們來到了“革命之路”落腳。艾普爾原本以為這只是臨時落腳點,沒想到生活安定在此,一過七年。她有了兩個孩子,圍著繁瑣的家庭轉,成了糟糕的臨時演員。弗蘭克,成了一名平庸的銷售員,重複地過著父親的生活,當年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

艾普爾演出失敗後,與弗蘭克大動肝火,兩人七年的積怨終於爆發。愛普爾開始懷疑現在的生活,懷念年輕時的夢想。弗蘭克,在生日當天,與女同事出軌,在身體的出軌中尋找男人氣概,出軌成了他對婚姻束縛的革命方式,但身體上的勇敢並沒有挽救他精神上的懦弱。

2. 逃逸平庸之路敗給了現實的誘惑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巴黎夢

艾普爾,精心為弗蘭克策劃了生日會,並告訴弗蘭克“逃離美國去巴黎追夢”的計劃。在這個計劃中,艾普爾找文秘工作養家,弗蘭克閒下來探尋人生的意義。弗蘭克想到自己年輕時的作家夢,欣然接受這個計劃,並告訴所有同事和鄰居這個消息。似乎,艾普爾馬上就要迎來自由,迎來女性主義的覺醒,可這場覺醒卻在現實中破滅。

弗蘭克收到升職通知,逃離的決心開始動搖。沒幾周,艾普爾發現自己懷孕,哭訴著要墮胎,弗蘭克強烈反對,價值觀的衝突讓婚姻再次陷入困局。

弗蘭克回到婚外性行為, 艾普爾也與鄰居發生了關係。彼此身體的短暫背叛,成了對無聊婚姻的一種革命,但這一切都毫無意義,精神生活的貧瘠沒有絲毫改變。最後,弗蘭克跟艾普爾坦白,告訴她一切婚外情都結束了,艾普爾冷漠的反應讓弗蘭克意識到,艾普爾似乎從來就沒有愛過他。一夜歇斯底里的掙扎之後,第二天早上,艾普爾又扮回了賢惠妻子的樣子。弗蘭克以為這一切是原諒,但實際上卻是艾普爾在做最後的告別,她正抱著死亡的決定準備最後一搏。

3. 最後的突圍敗給了家和愛的“束縛”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弗蘭克的視角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愛普爾的視角,愛普爾自己墮胎之後站在窗前

最後的早餐後,弗蘭克站在屋內,隔著玻璃窗,看向屋外。在弗蘭克的視角中,艾普爾的生活是自由的,她在戶外陽光普照的草坪上,享受親子生活,而弗蘭克是困在屋內的人,但愛普爾的視角中,她一直都是困在屋內。

弗蘭克離家之後,愛普爾燒開水,以必死的心態,嘗試自己墮胎,衝出困頓。最後,愛普爾,穿著沾滿血的裙子,站在被木框割裂的落地窗前,伸手向觸摸窗外的世界,可是整個家好像牢籠一樣將她囚禁在當下的生活。

這場突圍的行動,以死告終。死前,她留下紙條告訴弗蘭克,“不必自責,好好活下去”。愛普爾的死除了給自己家人帶來痛苦外,沒有任何其他改變,生活依然繼續,生命繼續輪迴。鄰居一開始把他們當成嘲笑談資,漸漸地他們在談資中消失,別的家庭開始搬入他們房子,繼續生活。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家處處都是條紋狀的牢籠意象


02 通過影片,反思現代人面臨的精神困境

弗蘭克一家消失在“革命之路”上,那個曾經平淡的家庭革命以失敗告終。他們所遭遇的精神困境,是許多現代人面臨的現實生活,他們革命的失敗,反應出現代人要改變沉悶壓抑生活的艱難處境。

1. 交替時代的新舊思想,內化成人物的內在精神衝突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許多人都活在空虛之中

舊時代是身體的過度勞累,新時代是精神的極度疲憊。社會節奏不斷加快,在不斷迭代的年代,人對安全感的需求越發明顯,但以前穩定的人際關係反而變得搖搖欲墜。婚外情增多,家庭開始破裂,人的內心越來越找不到落腳地。四分五裂的關係中,人的精神世界也變得分崩離析。弗蘭克和艾普爾從穩定的夫妻關係,走向婚外情,一個家庭的逐步分裂,也是整個社會發展趨勢的體現。

“美國夢”大肆入侵人們的頭腦,每個人都以為對金錢的追尋,才是自己的人生夢想,那些曾經對藝術的追求,變得一文不值。人到中年,人生無限的可能性變小,渴望逃離平庸,卻無法放棄對金錢的慾望和家帶來的一絲安全感,支離破碎的家在艱難中繼續前行,如影片上的小白房子矗立在斜坡上,一副搖搖欲墜的景象。

弗蘭克從物質追求中尋求安全感,從婚外情中尋求激情,而艾普爾則企圖在酒精中,澆滅重新燃起的幻想。但一切都是徒勞,不安全感越演越烈,最終自我迷茫、自我缺失、自我懷疑,人生進入“虛無”狀態。

2. 個人生活在虛無狀態,自由選擇成為生命無法承受之重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哲學家薩特的存在主義說“存在就是虛無”。誤解的人,會以為這是說人生是無意義的,生死都無所謂,有人在虛無中了結自己的生命,如艾普爾看似流產意外而死,卻是自己以必死之心為之。

事實上, 薩特說,“虛無”正是人生的意義所在,正如一個杯子,杯子是虛無的,所以它要去盛裝咖啡或者茶,變成一杯茶,一杯咖啡,杯子便有了內在,有了意義。人生亦如此,因為虛無的出現,人們有了選擇填充生活的自由。人們在獲得選擇自由的同時,也需要承擔選擇帶來的結果。

無論是愛普爾,還是弗蘭克,他們都沒有承擔的勇氣,被動地接受著外物的安排,精神一直都獨立不起來。生孩子是意外,進入婚姻生活是意外,每次想要改變時,都有外界的意外干擾。他們迷失在時代之中,找不到自己。尼采說“上帝已死”,下半句是人自己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上帝已經無法為凡人的人生負責,可是顯然這種能力在他們身上還沒有生長。

3. “新型的極權主義”,人在物慾中迷失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美國社會學家“馬爾庫塞”提出“新型的極權主義”,它不是用恐怖的手段來控制大眾,而是用無盡的消費和享受來賄賂大眾,讓人們陷入到“舒適的不自由”之中,難易察覺社會對自己的控制,也就無從反抗。

現實生活很舒適,為什麼要改變呢?為什麼不接受呢?富裕的生活和舒適的享受本身並沒有錯,但人們為此付出太高的代價,人被“物化”,不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一切問題,人們都嘗試從經濟的角度來解決。

比如,弗朗克認為賺更多的錢,可以改善家人的生活,可以去歐洲旅遊,但這都沒有解決藝術家對藝術成就的訴求,最終讓自己淪為賺錢工具,讓自己成為一個“螺絲釘”,與其他“螺絲釘”沒有任何區別。人生不再需要反思,跟隨大潮,隨波逐流,流浪漂泊。在這個意義上,人不再具有獨一無二的身份,他們的工作任何人可以替代,他們住過的房子,別人進駐,人生陷入真正的無意義中。

這個概念跟馬克思的“異化”思想不謀而合。勞動本來是人的第一需求,但是

在資本主義時代,工人“在自己的勞動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螺絲釘的工作,只是讓人覺得遭受身體或精神的摧殘,結果只有在其他動物機能,比如吃、喝、生殖中,才能感到自由,人之所以為人的本質蕩然無存。


奧斯卡《革命之路》:現代人如何走出精神困境,重構現實生活?


03 重建認知,重建幸福

1. 認識內心的衝突,在更廣闊的關係中,重建自己

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把人格,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那個本我,其實就是我們內心那個小孩子,他會追求個體的舒適,遵循快樂的原則。那個超我,就好比說我們內心那個大叔或者超級警察,或者那個過於苛責的超級家長。而那個自我,實際上就是當下的、現實中的自己。

三者之間會經常出現矛盾,尤其是那個內在的本我和那個超我,所以很多時候我們就感覺自己很糾結,感覺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很大。就像艾普爾希望成為演員,現實卻是更合格的家庭主婦。

但是我們必須要認識到,人生是不斷變化的,我們每個人在不同的階段,都在不斷地去剝離那些老的、已經不能夠適應的那個人格,生成新的人格,去不斷地適應新的個人、家庭和社會的需求。比如,艾普爾,一箇中年母親,更大的責任是走出只關注自我的人格,在家庭和親子關係中建立更廣闊的關係,在更廣闊的關係中建立新的自我,但是她一直都沒有做到切換,在錯誤的時間生孩子,又在錯誤的時間要放棄安穩。

2.重新認識“親密關係”,建立正確的家庭認知

陳海賢《親密關係》中,指出親密關係的建立是一段從“我”到“我們”的旅程。這個過程既是對自我的限制,也是對自我的拓展。

想到親密關係,我們很容易想到,有了固定的伴侶,就不能在隨意喜歡別人,自由受到限制。艾普爾,把中年的碌碌無為,歸咎到親密關係、孩子和現實生活的束縛,好像是因為有了孩子,她的夢想才在歲月中被消磨殆盡。

但是事實上,親密關係,不僅讓“我”成為更為完整的自我,還是一種抵禦時間的方式。

我們經常把伴侶叫做“另一半”,好像是說,自己一個人是不完整的,只有兩個人在一起才算完整,這不是一種隱喻,而是一個事實。進入親密關係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你進入了以愛連接的、超越個體的系統,併成為了一個更大系統的一部分。

在親密關係中,自我關係也得到三方面拓展。第一種拓展,適應親密關係,讓自我發展處新的品格,從單一的自我身份中跳出,走入更廣闊的關係網絡連接。在相互適應的關係中,新經驗增加,新的自我隨之長出,懂得承擔責任,懂得愛別人。第二種拓展是,親密關係讓自我獲得歸屬感,人需要歸屬於一個比自己更大的系統,否則就會陷入孤獨和空虛。第三種,親密關係讓人獲得對抗時間的能力,獲得繁衍。正如《當呼吸化為空氣》一書的作者,在臨死前,選擇和妻子生育孩子,給有限的生命,帶來無限的延續。

3. 跳出時代文化的限制,確認人生意義,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們所生存的社會,以及我們所處的時代,影響著我們對人生意義的理解和追求。比如,在一個文化裡被推崇的觀念和行為,在另外一個文化裡可能被打壓;在一個時代被認可的,在另外一個時代可能被禁止,如果我們能認識到這個,就有可能跳出文化和時代對自己的限制。

但不管生活在哪一種文化背景下,或者存在於哪一個時代,我們都在尋找人生的意義,並用這種意義來指導生活,在重大的事情中做出選擇。

關鍵不在於做出什麼選擇才是對的,而在於人是否意識到自己是一個自由的人,可以為自己做出一個選擇,並且願意去承擔這個選擇的後果。

讓我們無法確定人生意義的,往往不是我們不知道哪種選擇才是正確的,而是我們害怕承擔選擇的後果,沒有任何一種選擇可以保證你萬無一失,你需要做的,其實是傾盡全力去將你所做出的選擇變成對的。不得不說,弗蘭克和愛普爾的悲劇,是害怕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而造成的悲劇。

結語:

我們很多人都能從這對夫婦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平凡而不甘於平庸,想要完成非比尋常的人生卻耽於孩子、溫飽和自己的懦弱之中,在不甘心的絕望中看著夢想滑落。人生步入中年, 彷彿生命不再屬於自己, 奔波在家庭、孩子和其他瑣事之中。夢想破裂之後,平凡的本質凸顯,但事實上,平凡是大多數人的人生,看清生活的本質,與平凡相處,與煩悶相處,接納平凡的自己,過幸福的人生也是一種非凡的能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