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胡漢三又回來了”，這是老電影《閃閃的紅星》中的一句經典臺詞。5月1日，“胡漢三”的扮演者、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劉江先生不幸病逝，享年95歲。“胡漢三”再也不會回來了，至此中國老電影中家喻戶曉的“五大壞蛋”——劉江、陳述、方化、陳強、葛存壯五位老藝術家全部遺憾離世，他們塑造的精彩的銀幕形象也將永遠定格在那斑駁的膠片中，同時也將一幕幕閃回在人們溫馨的記憶中。
對於劉江的名字，遠沒有“胡漢三”叫得響，特別是對我們這些從部隊大院出來的孩子來說，更是揮之不去的童年記憶。我的童年在陝西秦嶺山下的一座軍營中度過的，那是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抬頭望不了多遠都是蒼翠的高山，它們沉默不語環的抱著我們這座軍營以及距離我們不遠的太白縣城。部隊大院的孩子有著一個天然的福利，就是可以經常看免費的電影，除了少部分的影片在大禮堂放映其餘絕大多數都是在戰士們出操訓練的操場上。說是經常放映，其實有很多時候都是重複的，按照那個時候國產電影的年生常量，掰著手指頭也算的出來，《地道戰》《地雷戰》《閃閃的紅星》《小號手》《霓虹燈下的哨兵》《黑三角》《野火春風斗古城》《烈火中永生》等等，也許是因為在部隊的緣故，我們那時候看的絕大對數是“戰鬥片”以及後來的“反特片”。反正，動刀動槍炮火硝煙的影片，男孩子們都喜歡，儘管有些影片是放映過多次，我們還是樂此不疲。部隊大院的孩子嘛，都有著一顆英雄主義的小心臟，崇尚英雄仇視惡人彷彿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天性。隨著雄壯的解放軍進行曲的音樂，“戰鬥片”的片頭——八一電影製片廠和那顆閃閃的紅星永遠是讓我們激動起來的記憶畫面。
不過，在崇拜英雄的同時，老電影中的那些個讓我們又恨又愛的角色給我們的童年帶來不少生活的樂趣。那時候的電影確實有點臉譜化，好人壞人一個小孩子都能判斷的出來。記憶中，那時候的電影角色好像只有兩個——正面角色和反面角色，而“胡漢三”就是我們口中常說的“壞蛋”。我們看電影很少看演員表，所以根本無法把“胡漢三”和演員劉江聯繫在一起，我們記住的都是影片中的角色名字，比如《閃閃的紅星》中的“胡漢三”，《平原游擊隊》中的日本小隊長“松井”，《渡江偵察記》中的“情報處長”等等。那些記憶中帶著“邪惡”色彩的銀幕形象，常常成為那時候男孩子們遊戲扮演的一部分，這些壞人的臺詞往往也經常掛在我們口頭上，當然就有“胡漢三”的那句“我胡漢三又回來了”，也有《地道戰》中那位“湯司令”豎著大拇指說的“高，實在是高”。稍微長大一點之後，我們才開始留意演員表，才知道原來有一位老演員叫劉江，“胡漢三”“湯司令”都是他扮演的，當然，慢慢的我們也知道了演“松井”的叫方化，那位“情報處長”的名字叫陳數，而陳強、葛存壯兩位老藝術家塑造的反面形象也同樣令我們記憶深刻，比如說《紅色娘子軍》中的南霸天，比如說《紅旗譜》中的馮蘭池。
兒時的記憶，讓我們對那些“壞蛋”的扮演者始終保持著一種濃厚的興趣。小時候，想當然的以為他們就是壞蛋，甚至忽略了演員的存在，當然更是他們的扮演者把這角色塑造的太好了，以至於入戲太深的我們對這些壞蛋甚至扮演者深惡痛絕。但後來，慢慢知道這些“壞蛋”的扮演者不是壞蛋，他們是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不過，這種奇怪的感覺一直延續到我的記者生涯。2000年進入新聞行業，也很湊巧當了文化記者，寫了將近二十來年的文化新聞，自然有機會相識了很多文藝界人士，其中也包括當年那些銀幕上的人物。比如於洋、於藍等這些銀幕上的好人自然是看著就有親切感，可我第一次見到劉江先生還是恍惚出戏了。貌似是兩千零幾年的一個活動上，劉江先生作為嘉賓出席，當年那個“壞蛋”就在眼前，感覺怪怪的。不過，眼前的“胡漢三”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完全不是那位小時候叫人恨得牙癢癢的那個“壞蛋”。2007年，動畫版《閃閃的紅星》進行到配音階段，在八一電影製片廠的錄音車間裡，83歲的老藝術家劉江繪聲繪色地為角色配音，彼時彼刻“胡漢三”彷彿再次附體了，而這時候距離劉江在電影《閃閃的紅星》裡扮演胡漢三已經33年了。還有一次是《閃閃的紅星》劇組重聚，“潘冬子”祝新運和“胡漢三”劉江都來了，兩位影片中的“仇家”相遇親如家人，看著怎麼有那麼一點點不真實但卻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只是那一刻，兒時的記憶一點點閃回，“冬子”長大了，“胡漢三”老了，讓已經人到中年的我也頓生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五味雜陳。
當記者多年，跟劉江先生沒有更多的私下交往，但是在發佈會上，在中國文聯的百花迎春晚會上，或者是在其他場合的相遇也是常事。跟老人家接觸多了，愈發發現他儘管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藝術家，卻為人和善平易近人，沒有絲毫令人敬而遠之的明星架子。老人家心態平和，樂觀開朗。晚年，劉江曾先後患胃癌、前列腺癌和肝癌三種惡疾，他沒有嚇到半死的恐懼，竟然玩兒起了黑色幽默，調侃的稱之為“三癌開泰”。有著這種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平常的日子練字、聽音樂、看電視，簡單規律卻又有滋有味。“胡漢三”對於音樂的興趣超乎人們的想象，絕非這歲數的老人家常聽的經典老歌和戲曲，什麼流行、搖滾、爵士，什麼都聽沒有偏見。最有趣的是，老人家除了藝術家之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八一電影製片廠大院的“侃協”會員。在樓下小花園，幾位老同事隔三差五聚在一起聊天，用他的話講“什麼都聊，開心就好”。老人家在86歲的時候曾對媒體說，他的目標就是活到90歲，過了90歲，每多活一天都是賺了的。享年95歲，想來泉下老人家也算是滿足了。
劉江、陳述、方化、陳強、葛存壯是中國銀幕上家喻戶曉的“五大壞蛋”，2016年3月葛存壯先生去世，劉江還曾笑稱“五大壞蛋”只剩下他一人。如今，這“五大”之中的最後一位劉江先生也去了，老哥兒幾個終於相聚在天堂了。從小演員到大藝術家，劉江那一撥兒的演員是用一輩子去積累和歷練的。“只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老藝術家們用心演活了一個個戲份不多還被人罵的反面角色，精彩的點綴著中國電影的璀璨星河。老人家一路走好，當然還有已經先去的幾位老藝術家，感謝他們在那些曾經娛樂生活並不豐富的時代留給我們的“邪惡”而又溫暖的記憶。
張學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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