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者的悲催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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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幾年前,就想寫下曾經在給漢元帝的上疏中提出“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氣勢恢宏,膾炙人口語句的甘延壽與陳湯,但當多次讀《漢書》卷七十“甘延壽、陳湯傳”,看到在康居攻殺郅支單于後二人的悲情遭遇,令我非常心塞,每每打算動筆時,就非常氣餒的放棄了。也許這只是替古人憂的心緒而已?

當近日把這段歷史做體系性思考時,發現,實際上甘陳二人的遭遇,暗含的是西漢由此開始走向了衰落,因為漢元帝劉奭“壯大,柔仁好儒”。其實,漢宣帝已經發現太子劉奭“內外皆儒”的思維,將會破壞漢室的“外儒內法”治國之道,曾經感慨道:“亂我家者,太子也”。但是,漢宣帝的婦人之仁,最終由於未及時更換太子,而導致漢朝從此走向沒落。關於這點,我曾經在別的文章指出過,此處不再贅述。

總之,漢元帝因性格軟弱缺乏決斷,內靠外戚,朝中內外重用儒生,縱容宦官導致前幾代人積累的國力,逐漸走向衰弱終被外戚王莽奪權。漢元帝的失策之舉,在對待甘陳二人的態度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對於儒家我沒有任何偏見,但是從漢元帝朝的大儒丞相匡衡,處置陳湯時言必稱《春秋》,換言之,他們處理朝政,要從儒家的經典中尋找到答案才決策,就連班固也看不過這些人的迂腐復古。他在《漢書》之卷八十六“匡衡傳”的最後“贊曰”中說(故曰:“依世則廢道,違俗則危殆”,此古人所以難受爵位者也。)這些人以古人的治國理念,去應對朝廷遇到的種種複雜問題,怎麼可能勝任治理國家的重任。

陳湯在窮困潦倒中終其一生,就是由於匡衡從漢元帝朝開始一直到漢成帝朝,抓住陳湯的小節不放所致,反倒是王莽給陳湯平反並封甘延壽和陳湯的兒子為侯,以表彰他們在西域斬殺郅支單于的絕世奇功。這都是後話。

如果大家對王莽感興趣,想了解,可以參看我去年在頭條上發的《 》,其中對王莽寫的比較詳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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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西域都護甘延壽與西域副校尉陳湯其人其事

班固在《漢書》卷七十中,為甘陳二人作傳,但對甘延壽的用語,我數了數字數,不到100字左右;陳湯則就不同有6頁之多。

根據《漢書》的內容,甘延壽,字君況,北地郡鬱郅縣(現在甘肅省慶陽市慶城縣)人,甘延壽與陳湯不同,出身名門,少年時由於善騎射,就被選拔到御林軍中。他很有力氣,投擲、舉重一般人比不過他;且能輕巧攀越御林軍駐地的樓臺亭謝,因此特長,被提升為郎官。經過搏擊比試,被任用為期門,因武藝和氣力出眾受皇帝欣賞。不久,便調任遼東太守,後來免官卸任。受車騎將軍許嘉的推薦他擔任郎中和諫議大夫,出使西域,就任都護騎都尉,他與副校尉陳湯共同誅滅了匈奴的郅支單于,被封為義成侯。死後諡號壯侯。他的侯爵傳到其曾孫,直到新莽朝滅 ,其家也敗落。

可能由於其性格過於耿直,他早年拒絕了中書令石顯想把自己姐姐介紹給他為妻,就為他以後的職場不幸埋下伏筆?特別是對在西域立下的絕世之功被輕視。當然,這只是我的推理。

說到陳湯就複雜多了,但我懷疑班固用“三綱五常”的迂腐,在評判陳湯,給陳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壞名聲? 我們只知道陳湯去世於公元前6年,出生年月不詳。

陳湯,字子公,山陽瑕丘(今山東兗州北)人,“少好書,博達善屬文”。但,由於家貧,因此“丐貸無節,不為州里所稱。”就是說,借錢後不能按期還,因此地方上對他的信用評價不高,有點類似現在的“老賴”?

還有一點對他的影響也是致命的,那就是他西去長安求官,好不容易多年後,受富平侯張勃舉薦為茂材,候選時,其父去世,但他卻沒有回山東奔喪。這在當時儒家當道,是極為嚴重的罪責。有人舉報後,推薦人張勃因“舉故不以實”被削戶200,而陳湯則被下獄。

儘管後來再次被舉薦為郎官,出任了西域都護府校尉,但這些也成了他後來致命的“汙點”。詳情容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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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郅支單于佔據西域,殘殺漢使

在漢武帝朝“窮兵黷武”式的武力攻擊之下,匈奴已經是強弩之末。到了漢宣帝朝,五單于因爭奪王位而發生內亂更是削弱了匈奴的實力。此種情形下,分裂了的匈奴都想借助漢朝的力量消滅對手。

於是就有了,呼韓邪單于和郅支單于先後把自己的王子送到長安為質的局面,漢宣帝採取的策略是,二位王子都予以接受,儘量不偏不倚。但是,當後來呼韓邪單于親自前往長安朝見漢宣帝時,郅支單于對形勢作出了錯誤的判斷,以為呼韓邪單于由於勢單力薄不會再返回草原,就出兵佔據了呼韓邪單于的西部地區。

但出乎郅支單于預料的是,呼韓邪單于在漢朝軍隊的護送下返回了草原,郅支單于的勢力根本不足以抵抗,只好向西域逃去。

因此,和漢朝的仇恨就此結下,直到甘陳率西域多國聯軍攻殺滅掉郅支單于。

其實關於郅支單于(匈奴語中:呼屠吾斯),我曾經在上月的文章

》中略及。此處,正好詳細介紹下。

郅支單于當屬匈奴分裂為南北兩部之後,北匈奴的首代單于,他是南匈奴呼韓邪單于的兄長。

如果簡單分析,基本脈絡如下:

公元前60年左右,匈奴虛閭權渠單于死,引起內部分裂,先後出現五單于爭立的情況,混戰不斷,到最後就剩下二股勢力最大的呼韓邪單于和郅支單于。

公元前53年,呼韓邪單于決定附漢,是為南匈奴。

公元前44年,康居王因被烏孫(西域國名,都赤谷,在今吉爾吉斯共和國伊塞克湖東南)所困,就想聯合郅支單于的北匈奴擊烏孫。康居王沒有預料到的是,他這是引狼入室,這是後話。剛好郅支單于在面對呼韓邪單于與漢朝聯軍的戰爭中,屢戰屢敗,遂引北匈奴兵馬部眾,到康居東部築城而居,遷徙過程中人員死亡甚眾。

匈奴的戰鬥力雖然和漢軍相比略顯薄弱,但,對付西域各國時其戰鬥力可謂是爆棚。郅支單于數擊西域各國,基本沒有遇到對手。烏孫,大宛(西域城國,都貴山城,今烏茲別克共和國卡散賽)等國,都要向其每歲納貢。

但我們不要簡單的以為,郅支是個沒有雄才大略的泛泛之輩,從他巧妙利用西域各國間的矛盾壯大自己,就能看出他具有非凡的謀略,當然只是相對於西域各國比較。

例如他在勢單力薄時,以烏孫為突破口,抓住稱霸西域的難得機遇。

烏孫自甘露元年(公元前53年)後分裂為兩部分:大小昆彌;又遇上具有舉足輕重之力的解憂公主離開烏孫回到漢朝。烏孫大昆彌是解憂公主的孫子星靡執政,郅支單于在甘露四年逼近烏孫,當時郅支單于因實力單薄,就採用拉攏烏孫小昆彌烏就屠合力稱霸西域,此乃千載難逢的機遇。郅支單于接連擊殺伊利目單于,實力壯大後則反手擊敗烏孫小昆彌烏就屠,且,一年之內吞併呼揭、堅昆、丁零三國,顯示了其非凡的軍事才能。

西域各國都不得不投靠他,郅支單于幾乎成了西域各國的盟主。他經常羞辱殺戮漢朝的使節和人員,一段時間以來漢元帝因性格懦弱,朝政又是儒生把持,10多年來面對郅支單于對漢朝的羞辱議而不決,拿不出好的應對策略。這種窘境直到建昭三年也就是公元前36年,陳湯與甘延壽前往西域赴任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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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甘延壽和陳湯的剿滅郅支單于的戰功可以用“唯一”來形容

從班固在《漢書》中對陳湯“建昭三年,湯與延壽出西域。湯為人沉勇有大慮,多策謀,喜奇功,每過城邑山川,常登望。”的介紹,我們就知道,陳湯具有非常的軍事謀略。每到一地,都非常注意觀察地形。

在這場殲滅郅支單于的戰役中,陳湯雖為副校尉,但卻是脅迫甘延壽作出決定的真正決策人。如果陳湯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也就不會有康居都賴城的殲滅戰,也不會有此一戰使得漢匈和平了40年之久的歷史功績。

他當時以西域都護府的名義,從15國徵調了總計4萬人的軍隊。要把不同的種族,操不同語言軍隊統一在自己的麾下,並服從指揮不能不說其具有非凡的指揮才能。對於詳細的作戰細節,本篇就不具體的敘述了,如果大家有興趣想深入瞭解,可以去看看《漢書》的卷七十中有關陳湯的部分。

在總攻匈奴王城的那天,實際上形勢也極為兇險。

在外有康居國一萬多騎兵的救援,內有郅支單于率部的突圍夾擊,但,陳湯還是指揮多國聯軍,攻克了郅支單于的匈奴王城--都賴城,全殲了郅支單于所部。根據《漢書》記載,其戰果“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

在取得勝利之後,為了震懾西域各國,肅清郅支單于在精神上對西域各國的恐嚇餘威。陳湯在向漢元帝就矯詔興兵請罪的同時,建議把郅支單于及各王的人頭,沿途展示並懸掛於長安的

“槁街蠻夷邸間”,以此達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流傳於世的“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名句就是出自這篇上疏。

於是延壽、湯上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唐虞,今有強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陣)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懸)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但是,令陳湯及甘延壽沒有預料到的是,這場極具戰略意義的戰功並沒有帶給他二人及眾將士戰功,而是日後被無盡的打壓。

漢元帝的“內外皆儒”,已經把漢朝自開國以來運行有效的“外儒內法”等制度改變的所剩無幾。說漢朝的中樞機構已經開始空轉也許有點不恰當,但是漢元帝重用宦官石顯,大儒出身的丞相匡衡因循守舊復古,已經令漢朝走上了灰飛煙滅之路,41年後,也就是公元5年王莽終結了漢朝。

當陳湯剿滅郅支單于的戰報傳到宮內後,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認為將人頭懸於槁街有違《禮記.月令》之說法,強烈反對,後來在眾將軍的堅持下才得以允許;而石顯則由於前述的甘延壽曾經拒絕了與其姐聯姻,這三人在朝中斥責陳湯假傳皇帝詔命,極力詆譭陳湯、甘延壽。

結果導致,凱旋迴國的陳湯帶領的漢軍將士不但沒有慰問迎接,反而是司徒校尉責令沿途官吏,對從西域返回的漢軍官兵嚴加盤查。儘管陳湯緊急上書漢元帝后,得到了糾正,但是漢元帝內心雖然讚賞甘延壽、陳湯立下的豐功偉績,卻又徘徊於匡衡、石顯等提出的儒家高論,猶豫不決,朝堂上關於功勳的討論,遲遲沒有結果。

由此一點,我們就能看出,自漢元帝而起的漢朝中樞已經出現嚴重問題。

儘管根據班固《漢書》中的描述,陳湯有個人品行上的瑕疵,但因個人小節而不獎勵漢軍將士的軍功,實在是有違常規。

作為現代人的我們,一般是通過讀書來感受歷史,認識人物、歷史事件的,其中往往有很多我們意識不到的非理性。但,與陳湯同框之人的評價,應該是確實可靠的吧?我們看看漢朝宗正劉向的仗義執言之詞。此處先簡單介紹下“宗正”這個官職:

宗正為古代官名,自秦朝時設立,為皇室親屬之近官,為管理皇族事務的官員。漢朝的宗正是九卿之一,一般由劉氏同族出任。

但,劉向由於對宦官、腐儒把持朝政不滿,更因為與那些人三觀不合,因此捲入外戚許嘉、史高和宦官弘恭、石顯的政治鬥爭中,班固稱其“奕世宗正”,劉向的下場也很悲慘。漢平帝元始四年宗正更名為宗伯。王莽時期,宗正合併為秩宗,東漢時複稱宗正。宗正下設都司令空丞,內官長丞等職。

宗正一職於南朝曾廢除,後期恢復,改名為宗正卿、宗正寺卿(宗正寺的主管長官)。明清時期,改稱宗人府,到清朝時仍不廢。我們從“清宮”影視劇中,常常能聽見“圈禁宗人府”一說。

迴歸正題,我們摘錄時任漢室宗正的劉向給漢元帝的上疏,看看他是怎麼說的?

“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毀重,群臣皆閔(憫)焉。陛下赫然欲誅之,意未嘗有忘。西域都護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靈,總百蠻之君,攬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斬郅支之首,縣(懸)施萬里之外,揚威崑山之西,掃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萬夷懾伏,莫不懼震。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鄉(向)風馳義,稽首來賓,願守北藩,累世稱臣。”

劉向在上書中開首就指出郅支單于扣押殺害漢朝派往匈奴的使者與官員多達上百人,此事實際上是郅支單于特意而為,就是為了羞辱漢朝貶低損害漢朝的威望。朝中大臣們廷議時無不落淚,漢元帝本人也曾經發誓要報仇雪恨。現在甘延壽、陳湯實現了當年的夙願,怎麼反而有罪了?

進而,他又用漢武帝時,貳師將軍李廣利,率五萬大軍,耗費億萬軍費,歷經四年征伐大宛,僅僅獲得寶馬30匹,而將士封侯的人數多達100多人。相比之下,甘延壽、陳湯在沒有耗費漢朝軍力的情形下,未擾民也未付出巨大犧牲,卻令西域降服於漢朝,其戰績遠遠高過李廣利的戰功。可以說是自漢匈開戰以來,“唯一”的一次大勝,而非慘勝。但卻得不到朝廷的獎賞,劉向深感痛心。

《漢書》中的此段,原文摘錄於下,供大家參考之:

“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厪(僅)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毋鼓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為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遂封拜兩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今康居國強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鬥糧,比於貳師,功德百之。且常惠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猶皆

裂士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長羅,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

最終的結局是甘延壽獲授一個長水校尉、陳湯為射聲校尉。甘延壽沒有幾年就在抑鬱中死去。而陳湯因朝中匡衡為首的腐儒的打壓,加之陳湯本人性格粗放、貪財,不注意小節,因康居王子真假事件被下死獄。漢成帝上臺後,更是因與解萬年修成帝陵墓時的不法行為,被舉家發配敦煌。雖然後來經過議郎耿育上書漢成帝,得以回到長安,但最終在窮困潦倒中落寞死去。

但,陳湯曾經舉薦王莽入朝為官,王莽因此感恩陳湯,就有了開篇的甘延壽、陳湯的後代被封為侯。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補償?

如果我們仔細的思量,就會發現,甘延壽、陳湯的悲情遭遇,實際上折射出了漢朝走向崩潰的原因。

感覺用美國菲利普.李.拉爾夫等四位著名教授所著《世界文明史》中的這段話結尾,也許再合適不過?

“歷史的教訓倒不如說是在於:只有當那些對世界的命運負有責任的人瞭解了人性的作用時,才能對現狀有個清晰的認識,也才能對未來有個明智的規劃。而要了解那個極其複雜和吸引人的機制,最好的來源莫過於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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