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本:宰相与艺术家身份的PK


阎立本:宰相与艺术家身份的PK

阎立本

除了宋徽宗,他应该是史上职位最高的艺术家,官拜右相;《历代名画记》载其传世佳作67幅,《步辇图》更入选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列。

出身高贵,外公是北周皇帝宇文邕,母亲为清都公主;父族亦历代名门。又一位显赫的人生大赢家,他就是初唐名画家阎立本。

阎立本:宰相与艺术家身份的PK

《步辇图》北京故宫博物院馆藏珍品 绢本,设色,纵38.5厘米,横129.6厘米

   史上最高端相亲大会现场

我们先来说说《步辇图》,这是阎立本绘画的最高光时刻。

故事发生在唐贞观十四年(640年)闰十月,吐蕃最高领导人松赞干布遣使者来长安请婚,《步辇图》便是描绘了吐蕃第一名相禄东赞来长安觐见太宗的画面。可谓1300年前的相亲大会现场,而且是最高端的那种。

这一年,阎立本老师39岁,官职应该是将作少监,还未拜相。但已经是驰名的大画家,虽然不是张萱、周昉那类职业画师,但是深受太宗宠爱,凡要事都要找他执笔绘画。在这之前的636年,李世民先生为纪念建立大唐帝国的武功,命阎立本绘制其征战四方时所骑的六匹战马图样,然后雕刻于石立于昭陵。也就是说,他已经完成过著名的《昭陵六骏》的创作。可见太宗极满意,因为三年后的太极殿凌烟阁24名功臣像,也正在不远处等着他绘像。

我们回到《步辇图》。这幅画的史实价值和艺术价值同样高不可攀。据载松赞干布统一了西藏后,非常向往大唐的文化,曾两次提出联姻,公元640年,松赞干布第三次派出使者向大唐求婚。特派吐蕃第一大相禄东赞带了一百人使团、五千两黄金、八百匹骏马和各种珍宝前来请婚。使团走了两年多的路才走到大唐,觐见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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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图(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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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图(局部)》 步辇上的唐太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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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图(局部)》 婚使禄东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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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雕塑


步辇是由人抬起来的车子,画作由此得名。图卷右半是在宫女簇拥下坐在步辇中的唐太宗,左侧三人前为典礼官,中为禄东赞,后为通译者。唐太宗的形象是全图焦点。作者煞费苦心地加以生动细致的刻画,画中的唐太宗面目俊朗,目光深邃,神情庄重,充分展露出盛唐一代明君的风范与威仪。该图不设背景,结构上自右向左,由紧密而渐趋疏朗、重点突出,节奏鲜明。从绘画艺术角度看,作者的表现技巧已相当纯熟。衣纹器物的勾勒墨线圆转流畅中时带坚韧,畅而不滑,顿而不滞;全卷设色浓重淳净,大面积红绿色块交错安排,富于韵律感和鲜明的视觉效果。此图一说为宋摹本,但摹绘较精,仍不失原作之真。

当时天竺等国也派出使团来求婚,都希望贤惠美丽的文成公主做自己的王后。为了此事,李世民让婚使们比赛智慧。于是有了六试婚使的故事。结果聪明的禄东赞全部答对,完成联姻使命。这样松赞干布相当于找了个超级有钱的岳父和识大体的美丽老婆,十分高兴,他为了迎娶文成公主,修建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集宫殿、城堡和寺院为一体的布达拉宫。而文成公主更是带去了丰厚的嫁妆,从金银玉帛瓷器到谷物种子到医疗教育造纸等唐朝所有的精华都copy了一份带给了西藏,可谓1300年前的一带一路加脱贫攻坚工程。于是,松赞不仅稳固了政权,还加快了发展。他们的爱情故事还留下了建筑见证,而记录求婚重要时刻的画家,断不能是一般人,任务落在同样出身显赫的阎立本身上。太宗对其之信任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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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帝王图(局部)》 传为阎立本


人生大赢家阎立本的苦恼

这是位比山水画北宗鼻祖李思训还贵族的贵族艺术家。

阎立本(约601年-673年),雍州万年(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人,唐代政治家、画家。阎立本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外公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其母是清都公主,其父是石保县公、隋殿内少监阎毗。

个人人生履历如下:隋朝,阎立本官至朝散大夫、将作少监。唐高宗显庆元年(656年),阎立本继任兄长阎立德为将作大匠,同年由将作大匠迁升为工部尚书。总章元年(668年)擢升为右相,封博陵县男。当时姜恪以战功擢任左相,因而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说。

阎立本擅长工艺,多巧思,工篆隶书,对绘画、建筑都很擅长,兄阎立德亦长书画、工艺及建筑工程。阎毗、阎立德、阎立本父子三人并以工艺、绘画闻名于世。但阎立本名声最大。

关于阎立本的建筑才能,从改造翠微宫中可见。翠微寺在唐长安城南终南山中,原来为唐武德八年(625年)所建的大和宫,于唐贞观十年(636年)废。唐贞观二十年(646年),唐太宗李世民因厌禁内烦热,命将作大匠阎立本将翠微寺再次葺修为翠微宫。之后,这里成为太宗晚年养病之处,传闻中也是李治和武媚娘的偷情之地。

阎立本的一生,著作极多,都是旷世名作。除了《步辇图》《历代帝王像》,《秦府十八学士图》《魏征进谏图》《北齐校书画卷》《异国斗宝图》《职贡图》《西域图》《明凌列像图》《外国图》《永徽朝臣图》等都是其作品。除绘画外,阎立本也擅长诗文,有《僧道拜君亲仪》与《巫山高》等诗存世。

这样一个出身高贵、位极宰相、又驰誉丹青的人生大赢家有何烦恼呢?还真有,还就是绘画带来的。

《大唐新语》将阎立本列于《惩戒》篇首,其文如下:太宗尝与侍臣泛舟春苑,池中有异鸟随波容与。太宗击赏数四,诏坐者为咏,召阎立本写之。阁外传呼云:"画师阎立本。"立本时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侧,手挥丹青,不堪愧赧,既而戒其子曰:"吾少好读书,幸免面墙。缘情染翰,颇及侪流。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养之务,辱莫大焉,汝宜深戒,勿习此也。"

某年四月,太宗带一干人泛舟游玩后花园,看到漂亮的鸟,想让阎立本画下来。阎立本只好听下公务带着画工具从办公室赶来,按当时规律画工必须趴在地上仰视皇帝作画。于是朝廷命官阎立本趴在池边上汗流浃背绘画,皇帝身后的宦官等官员都站立着看他画,嘴角尽是嘲笑之色。此时,阎立本的自尊心受到严重践踏,一直到死都耿耿于怀此事。死前还告诫子孙:专心仕途不许画画。这便是阎立本"临池受辱"事件。

当时的社会对艺术极其鄙视,认为绘画建筑手工艺都是雕虫小技,唯读书仕途为正道。这是东西方艺术家共同承受的痛。随着文明进步,一万多岁的绘画最终被人们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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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之《光武帝刘秀》 全图为绢本设色 纵51.3厘米 横513厘米 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藏


阎立本:宰相与艺术家身份的PK

阎立本《历代帝王图》之《隋炀帝杨广》


"以末技进身,非宰相器"?

都说阎立本是靠画画当上宰相的,更有正史评其"以末技进身,非宰相器"。这是阎老师去世后的评价,估计他知道会被气活过来的。

阎立本当真无政治才能,唯善画尔?自然非也。他知人善任之事成就了一代名相狄仁杰。

唐高宗永徽年间(649年-655年),阎立本以河南道黜陟使身份,担任对官吏考核任务时,在汴州遇到了狄仁杰。当时有人举报小官吏狄仁杰,阎老师找他来调查,那时狄仁杰是个20多岁遭到诬陷的小参军,阎立本却看到了他不同寻常的才干和人品。说他是"沧海遗珠",是难得的治世之才,将来必成大器。

阎立本当时对20多岁的狄仁杰说:"我是一个画家,在我心中自有想画之人与不想画之人,想画的人物中,见其第一眼便有冲动下笔的人更是少之少,而你就是极少数之人,非画不可之人。"当时的狄仁杰身份低微,但从他的眼神中搜寻不到一丝畏惧之色,极为沉着冷静,阎立本正是为其胆量所折服。 狄仁杰被阎立本擢升为并州都督府法曹,此后满身抱负得以施展,成为一代名臣。他一辈子叫阎立本为"恩师"。

  这种识人善任的能力,岂能是泛泛之辈所有。

  阎立本的过人之处,《步辇图》的细节就能看出。画中的唐太宗穿着休闲服,坐在宫女抬着的步辇上,气定神闲,面带微笑,又目空一切,浑身充斥着上位者的霸气。而他对面的三个人,是大唐的官员和翻译以及吐蕃的使臣。关键就在这些人的表情,大唐的官员自然是昂首挺胸、器宇轩昂,毕竟是天朝的臣子嘛。而那个使臣则显得瘦弱无比,而且看上去十分紧张,内心想必十分忐忑。凡此种种,皆能反映出阎老师洞察世事的练达与才干。

另有案例说其"非宰相器"。高宗朝,姜恪以边将立功为左相,阎立本为右相,时以年饥,放国子学生归。又限令史通一经。时人为之语曰:"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三馆学生放散,五台令史明经。"以末技进身者,可为鉴戒。此书多取材自《国史》旧闻,作者刘肃,书成于"元和丁亥岁"(807年),是阎立本身后130余年而作。《历代名画记》成书(847年)晚于《大唐新语》40年,记载略同,都着重叙述了阎立本"临池受辱"一事,此记载也称来源于《国史》。以后的新、旧《唐书》中的记载也略同。都意在说明阎立本是以绘画"末"而受宠遇,因此诸史料对阎立本都做出了"以末技进身,非宰相器"的评价。

但是,阎立本在唐高宗朝官拜右相及中书令一职,官位至重,若仅凭"丹青"则可进身至此,不免令人为之不解。

唐初高祖、太宗两朝《国史》多被世人诟病。《旧唐书·许敬宗传》载:"初,高祖、太宗实录,静播所撰信而详。及敬宗身为国史,窜改不平,专出己私。"《新唐书》亦评:"敬宗自掌国史,记事曲阿。"清代孙承泽《庚子消夏记》中评阎立本绘《秦府十八学士图》,其文曰:"图乃绢本,立本画,于志宁赞,沈存中跋,旧称三绝。图中人物如生,独许敬宗作回首忸怩状,苏世长头秃无发,脑旁七痣如星,且肥短多发,极为丑陋。"此画作于武德四年(622年),若孙承泽所言属实,那么是否许敬宗借用《国史》以报复阎立本,此可为一种推测。

《历代名画记》载:"初为太宗秦王库直。"库直也称库真。能充任库直者其实并不简单,虽有"选才堪者,量事置之"之说,但实际多出自名门亲贵子弟,且多为此群体的起家官。故,阎老师进入仕途,凭的是才能和家世,而非"末技"绘画。

阎立本因"时以年饥,放国子学生归"却显示出极高的为政手腕,借年荒之时,除唐初选官之积弊。人情不可违,在此利益博弈中,"以末技进身,非宰相器"的舆论成了利益损失者的一种泄愤和心理平衡。

宰相阎立本PK艺术家阎立本,后者完胜。"非宰相器"之说,也实在是阎立本的画名远胜于政绩。当然,也因为他勤于绘事,没太多机会施展政治抱负,但不能因为否认其治世才干。

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阎立本迁中书令,咸亨四年十月壬午(初一)日(673年11月14日)卒。但他的光芒,一直闪耀在艺术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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