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在幾乎是家喻戶曉的陶淵明,用現代的話來說,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多斜槓青年”。他不僅僅是東晉著名的詩人、辭賦家以及散文家,而且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道家修煉者。
而陶淵明在《歸園田居五首(二)》中就曾經提到過的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修煉”過程,就是最好的證明: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輪鞅。
白日掩荊扉,虛室絕塵想。
簡單兩句話,卻足以見得他藝術創作的“自然”以及寫作風格的“本真”。倘若說詩人寫作時的藝術風格與特點恰恰就是其內心的主觀世界對於外界客觀存在的事物的真實反映,那不是正好表明了他對於繁雜的俗世生活的一種出於本性自然的逃避心理,以及對於遠離塵囂的隱居生活的嚮往嗎?
雖然從陶淵明的詩中,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地發現其無色無味的清淡,但卻是少有人能夠真正的理解在這種種田園生活的表象背後,他心中了無纖塵、摒絕俗念的深深的底蘊。因為這不僅僅需要極高的文學素養,更是給予超乎常人的寬大胸襟之下,才能有所感悟的。
通俗一點來說,這深埋於低處的恰好是陶淵明對道家的修煉的痴迷。就連王安石也是直到晚年才真正理解到陶淵明所作詩歌的精深高妙以及其自身人格品質的偉岸高大,因此他不僅僅是喜愛陶詩,更是對“五柳先生”本人崇拜到以至於頗有反常的境界。那這讓紛紛紅塵中的世俗之人難以捉摸的陶淵明的“修煉”詩到底都在講什麼?
其實,談到“修煉”詩,不得不提的就是出自劉禹錫了,作為本身就具有修煉的緣分的人,他也沒有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在《宿誠禪師山房題贈二首(一)》裡面,就不僅有著對於其修煉過程的趣事的記敘,更是強烈地表達出他對於能夠進一步接近禪意的重視。“宴坐白雲端,清江直下看。”一句話直接明瞭的說出了劉禹錫在當時所想到在一禪師房中留宿的狀態:向上看,禪房高聳直立,彷彿頂端已經進入雲層。而向下看,引入眼簾的則是清江奔流的壯闊景象。再接著便是“來人望金剎,講席繞香壇。虎嘯夜林動,鼉鳴秋澗寒。”這兩句用來描述“修煉”中的一系列事情:白天的時候,他在燃著薰香的房間裡聽著禪師講道,而晚上的時候,卻又聽到山林中隱隱傳來猛虎的吼叫聲和潺潺溪流裡巨龜的鳴叫聲,叫人害怕不已。最後“眾音徒起滅,心在靜中觀。”一句,是昇華更是感受:如果坐禪者能夠達到觀心入靜的境界,那麼各種擾其心智的聲響也就悄然消失了。其實,在我國古代詩人的行列中,不僅劉禹錫喜歡與禪師一起探討修煉的意義,王維對此也是如此。他晚年的時候就常常與久居在家中的十幾個僧人,交流修佛心得,從而希望能夠潛心修禪。
但是陶淵明的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他更傾向於自我的修煉。二十七歲就已經開始田間耕耘的陶淵明,更多地是選擇在田園裡進行修煉。等到不是農忙的時候就可以關上柴門,自己呆在空蕩蕩的茅屋中不受外界干擾地獨自養神。儘管他的一生大多數時間是在清貧與艱苦中度過的,可他依舊無怨無悔。
先師有遺訓,憂道不憂貧。
這不僅是他對於師訓的堅持,而且更是他對於自己行為的約束。由此看來,他就如同傲雪寒梅,縱使生活在常人難以想象的環境中是他大部分的狀態,但是安於一隅,能夠學會苦中作樂,在艱苦的外界中追求自我內心世界的更高的昇華。
他還說將“修煉”解釋為經歷過官場的繁華種種,方才在這漸漸地嘗試、理解、演化的過程中,總結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
樂乎天命復奚疑。
整整十三年的官場生涯,沒有教會他身為一個官員在為人處世時的八面玲瓏和麵面俱到,而是更加讓他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懷念的是在田園之中如同飛鳥和游魚一般自由自在的生活,並因此勉勵自己,能夠做到保持本心,堅守道義,讓自己能夠更加貼近禪意。
同樣走在“修煉”路上的還有王勃。他不是在與禪師或者是僧人們的交談中進行“修煉”的,也不是在與自己的慢慢認識、與他人的漸漸接觸中理解禪意的,而是獨樹一幟地由醫入道、由易到難,並且還要再加上一些早就已經超凡入聖景的人進行親自地點化。因此他一方面會發出“平生詩與酒,自得會仙家”的感嘆,另一方面又會得出“夫神明所貴者,道也”的深切感悟。
對於自稱是“香山居士”的白居易來說,“修煉”這件事就變成了能夠邊做官邊隱居,這不僅僅是“大隱隱於市”的灑脫,更是一種對自己的強烈的信心,於是他在明白了“修煉”的內在含義之後,總結出“我有一言君記取,世間自取苦人多”的真諦。因此對於孟浩然來說,人們一直是在不斷的追求美好的過程中,因此不管是厭世還是離世都是源於“修煉”和“歸隱”的表現,所以他對於追求禪意的人群一直抱有極高的敬意,即“平生慕真隱,累日探靈異”。
當然,還有裴迪直接明瞭的對於“修煉”的嚮往,那是:
浮名竟何益,從此願棲禪
常建於山光水色之中所折射出來的一抹禪思,那是: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陶淵明卻是朦朧的,因為如果說他是修禪人,會有不少的人質疑,可要是說他僅僅是個俗世人,也會被理解他的人所詬病。這一切都是源於在我們現在所能夠接觸到的關於陶淵明的生平記載中,找不到一點能夠說明他曾經像其他人一樣燒香拜佛或者是打坐參禪,安鼎設爐或者是採藥煉丹這類比較常見的修煉活動,於是有:
抱朴守靜,君子之篤素
再從另外一個角度出發,我們也會發現像賀知章那樣因為看破紅塵轉而避世,卻還能夠讓皇帝親自出面,召集群臣百官為他餞行,甚至專門的寫詩相贈,在整個世界怕是也實在難找到幾人了。雖然沒有足夠的文獻以供我們分析他的求道行為,但是僅從七首祭神樂章中也可以體會到他是一個對於理論知識鑽研非常深刻的,具有嚴肅氣質的“修煉”者。
不過陶淵明,卻是依舊我行我素的存在。因為他不僅是一個“修煉”者,還是一個更高層次的求道人。對於佛道兩家低層次的修煉已經不能夠使他動心,只要能夠保持住“心不染塵”的狀態,他就可以升之更高的境界: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但是之所以能夠造就陶淵明這種不與世人相同的“修煉”觀念的原因又該是什麼呢?
首先,應該是生活經歷的影響。對於每一個人來說,生活環境會在一定程度上決定這個人以什麼樣的方式展開自己的生活,從而進一步形成什麼樣的生活經歷,最終造成或好或壞的結果。這就像是為了能夠給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而毅然決然的進行遷居活動的孟母。
對於陶淵明來說,他並不像部分的詩人一樣,在出生的時候就擁有比較不錯的家庭環境;也沒有遇到在成長過程中稱得上是不錯的高升機會,所以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安於田園生活中,甚至是“夏日長抱飢,寒夜無被眠”這種,往往要在夏天這種沒有糧食的收入的季節裡面經受沒有東西可以果腹的苦楚,以及在寒冷的夜晚裡沒有一床能夠給自己溫暖的被子安穩地進入夢鄉。
我們常說“所有殺不死我的都將使我更加強大”。而陶淵明恰恰就是如此。就算是面對《詠貧士》裡“南面的地頭已經沒有一點可以食用的蔬菜,而北邊的院子也都是枯枝敗葉”的殘破景象,就算是曾經在最最艱難的時刻過上需要向其他人討飯吃的生活,也依舊安貧守道,不為身體上所能夠感受到的艱苦貧窮為憂愁,只為內心世界無法繼續堅守道義而惶恐。
其次,應該是道教的影響。作為我國的本土宗教之一,道教一直都以“道”為自己的最高信仰,並將尊道貴德,天人合一,貴生濟世作為自己的基本教義。所以,當這種本身就充滿著玄妙色彩以及逍遙精神的思想藝術在一點一滴之中滲透到文學藝術的領域之中,其中的自然情懷和浪漫主義的氣息也就自然而然的被帶了進來。
而對於陶淵明所處的東晉時期來說,也正是道教的發展史上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受到門閥階級的影響,傳統的道教逐漸變得完備和成熟,也獲得了官方正統的認可。這時,佛道兩大宗教正處在盛行期,所以對於陶淵明而言,這就為他一心向往田園,渴望淡泊寧靜的“修煉”想法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達到“養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的境況。
總而言之,對於陶淵明來說,“修煉”的過程不僅僅是注重於修身,在更大程度上,它所意味著的是修心。他所追求的“本真”一方面體現在它的各種詩文之中,另一方面在後人或者同時代的其他詩人的評價中也可以得到反映,真正實現了“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的自我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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