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的炮兵司令周玳在解放后回忆:“我们跟随阎锡山较久的人,都摸透了他的脾气。他是‘钱鬼子’出身,算盘打得最精,总要把敌我双方的力量,放在戥子上称了又称,只有在自己的力量大大超过敌人的时候,他才会明白表示态度;不然,他照例是八面玲珑,决不贸然得罪人的……”
阎的这种骑墙作风由来已久。他表侄回忆:1911年10月29日,山西起义军加入反满复汉的辛亥革命,杀了山西巡抚陆钟琦及其子陆光熙。阎锡山在这一仗中带着亲信躲在树丛中观望——“如果起义成功,他跟进的部队可以参与邀功;如果失败,造反的责任可推到别人身上。”民国人士孟默闻回忆说:少年时代,同学间对脚踏两只船的人常用“你这阎锡山”戏称。
1930年代中,上海英文报纸《字林西报》刊登过一幅阎锡山的漫画:他一边拨拉算盘一边念叨:今天又进多少钱。
其公众形象的一面就是:精明、会算计。 这位当家人的心细手紧应该是钱庄基因。工程师欧阳曾说:“阎锡山对成本核算,极为精细准确,如修筑桥梁、道路等工程,他的估计与专家的估计,没有多大的出入,谁也休想在这里边找好处。”
族人阎子奉讲过阎锡山生财的一段趣事:1929年间,幕僚梁巨川在北平听清室太监说,西四牌羊肉胡同7号曾是某王府宅第,埋着很多银子。梁向阎报告,由山西省银行北平分行拨款3万银元买下宅子,派了一个排卫兵看守,由山西省银行经理王子寿负责一切开支费用。
20多名工人从当年8月开始掘洞,只许进人不许出人。地下渗出的水越来越多,只得用抽水机排到街上,弄得满街都是泥水。3个多月过去,地下全部掘通,没见银子。
王子寿向阎锡山请示,阎复电说把6号或8号宅子买下继续施工。于是又花3.2万元买下了8号,半年内掘地三尺,还是一场空。王子寿唉声叹气:“这事做得太马虎,也太开玩笑了,银子没有挖到,反花了10来万元!”
不过,阎锡山终究是钱庄出身,长于“打虎”(山西人对投机行为的俗称)。从太原退到大连之前,阎从山西省府提走两个600万元,其中一笔是现款,一到大连就以低价买进日币老头票。10个月后老头票大涨,翻了一倍多,他立刻换成中国钞票。阎在大连郊外海滨的黑石礁寓所住了10个月,总共花了300多万元,这一进一出,成全了他的免费“度假”。
另一笔600万,散给了追随他多年的人:文官厅长以上、武官上校以上,分别给1-5万元不等。他嘱托这些人:“咱是有办法的,不要以为就此完结了。”他的处世哲学中有一条:“平时留下余地,临时处置裕如。”
阎锡山最愿意与手下文士谈的,是他一生奉行的“中”的哲学:中在哪里?中就在事物之中。如何识得这个中?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便是中。如何掌握这个中?叩其两端,而用其中。事物是发展的,变化的,中是不是变化的?事物是时变的,万变的,中是不变的,但不能执中,要求时中。唯心偏,唯物也偏,摞了物的心,等于腐物的微菌。摞了心的物,就是毒害人的蛇蝎。咱不唯心,也不唯物,咱是唯中。
1924年,到太原访问的印度诗人泰戈尔问阎锡山:东方文化是什么?阎答:是中。泰戈尔问什么是中?阎说,有“种子”的鸡蛋的那“种子”即是“中”;宇宙、造化都把握了这个“中”。泰戈尔问:我们此行经上海、天津、北京,为什么概见不到一点中道文化的痕迹?阎锡山说:就是太原也找不到了,你们想要找,去乡间还可以找到一点。
跟幕僚开会,对他们的意见,阎总用两句话回答,一句是“你说得好”,一句是“你说得对”。说好的不采纳,说对的采纳。时间长了手下才明白过来:原来,好并不等于对呀。
阎锡山自有说法:对是绝对的,不是相对的;对在不对的中间,不在不对的反面;不对的反面,还是个不对,不对与不对是相对的……偏与倚,过与不及,都是不对。唯中与对是绝对的。”
“中”渗透此人骨髓,影响到方方面面,比如用人——阎锡山常说:“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心目中没有一个好人,他认为人都是自私的,一有机会就为自己图谋私利,如不预为防范,小则营私舞弊,大则图谋造反。因此他用种种手段使同人互相监视,甚至互相摩擦,由他操纵支配,无论远近亲友,都不例外。阎锡山的幕府中人基本上符合《阎伯川先生感想录》中的用人之道,他的“知人善任”、“赏罚严明”、“先求诸己而后求诸人”,最大限度地吸引了各种人才。“聪聪明明的坏人,与糊糊涂涂的好人,皆不可使之任要职。”
阎锡山身上既有传统文化的烙印,有近代文明的影响,也有封建意识的遗传基因。他的讲话叫“训话”,他看过的信批“上阅”,他亲复的信批“上复”,他的手批称“手谕”,冠之以天干地支,这是所谓“申东手谕”、“壬寒手谕”的由来。
他的迷信也是出了名的。他的内室常设香堂,剪子巷吕祖坛的扶乩生常被找来问福祸。抗战前有一回迎接蒋介石到山西,在哪里迎很费了一番周折:在运城(运成),那可不成,最后选在介休,让老蒋休了才妥。
閱讀更多 隨心發現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