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通读》46-孔子对颜回有什么不满


《论语通读》46-孔子对颜回有什么不满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


孔子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再做官的人,是(原来没有爵禄的)乡民;先当官再学习礼乐的人,是君子。如果要选用人才,那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

这章里出现的野人与君子的对比:野人,是指朴素少文的人或指乡野平民;君子,是指有爵禄地位的世袭贵族子弟。

所以你看,语言的变化是有惯性的,孔子这里用的“君子”是在原来大家习惯使用的意义上,表明社会地位较高的人。先进与后进,前者指先学习礼乐才有机会做官,后者是指先有官做后学习礼乐的人。

在整个周代,人们因社会地位和居住在城内外的不同,社会存在着贵族、平民和乡野之人的区分。

孔子认为,那些原来就有爵禄的人——在为官以前,并没有接受礼乐知识的系统教育——还不知道怎样为官,便会世袭或者有直接任用为官的机会。这样的人,可不是孔子心中的首选。

而那些本来没有爵禄的平民,在他们还未进入仕途以前,如果已经全面系统地学习了礼乐知识,就知道为官应该具备什么知识、行为举止,如何履行职责,怎样当一个好官。这才是孔子的首选。

所以你看,这段话说明,孔子可能是在和同仁或者学生们讨论选拔人才的优先条件和标准。在当时贵族世袭制的时代,孔子的这句话,真可谓石破天惊、振聋发聩。生活在变化,完全世袭制的基础已经被历史撬开了一个裂缝,社会生活出现了全新的可能性。对此,孔子不但不反对,而且大力提倡。

如果你还记得我们在《论语》上半部讲过的孔子的学生,他们的出身多半都要归到“野人”里。士阶层的兴起,正在改变先秦社会的传统用人方式。

在孔子去世后不久,墨子、孟子、庄子、荀子、惠施、公孙龙,以及驰骋各国游说的纵横家的辩士们,上演了一台台波澜壮阔的历史大剧,士阶层的黄金时代马上就到来了。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孔子说:“曾跟随我在陈国、蔡国受困的学生,现如今都不在我身边了啊。”

这应该是孔子返鲁还乡后说的话,当年困于陈、厄于蔡、畏于匡,弟子们跟老师经历了艰难险阻、生死考验,曾经的风风雨雨历历在目。现如今他们都出息了,各有所归,在中原诸国谋职发挥作用。子路、冉有、子贡等人都不在身边,而颜回早死,此刻夫子回想起弟子们,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


德行好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善于辞令的有:宰我、子贡。善于从政的有:冉有、季路。通晓古代文献的有:子游、子夏。

这一章非常重要,著名的“ 孔门四科十哲”的说法就出自这里。你注意,四门中德行门排第一。

孔子弟子为什么这么排列分门呢?历来对此有不同说法。德行门排第一位,这个意思好懂,不用多说,孔子开的学校就是培养君子人格的嘛。

言语门第二,说明孔子对语言表达的重视。你可能要问,前边不是说孔子喜欢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吗?不错,这是指的修学过程或者为人处世的方式、风格,但不表示不重视语言问题。

第一,这里的“言语”,主要含义包括从事国务外交活动场合中的辞令,这个言语是和社会行为、实际政治行动直接相联的。

第二,孔子遭逢纷乱的世道,礼崩乐坏,首先就表现为“名”“实”的脱离和分离,名不符实的社会乱象。

所以在言语的问题上,除了强调实际行动的意义,强调不能光说不做的重要性之外,对于言说行为,对语言本身,他是非常重视的。后面我们会看到“必也正名乎”的句子,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文学门放在最后,怎么理解呢?文献典籍知识不重要吗?当然不是,如果真的不重要,孔子就不会单独把它列为一门了。

典籍文献知识的学习,是必要的工具,进学的必经阶段,大六艺小六艺都有它。但如果你只会背书,书本知识学得好却不能上身,不会运用,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在孔子看来这就是小人儒。

这种把人按照德行分类的方式,《论语》起了个头,到《世说新语》发挥到极致,整本书都是按照这种类目安排的。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


孔子说:“颜回不是对我有帮助的人,他对我说的话没有不心悦诚服的。”

“说”其实是个通假字,跟《论语》第一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说”一样,通喜悦的“悦”。

前面咱们讲过,在孔子的众位弟子当中,颜回是孔子最看好的学生,甚至有衣钵相托之意,可惜早死。这里表明颜回对于孔子的学说发自内心地深信不疑,拳拳服膺。

说颜回“非助我者”,并不是对他的批评,上下句结合起来看,是对他的肯定和表扬。不过你得注意,这个“非助我者也”另有一层意思。

清人有个解释:此言讲解以辩论为益。也就是俗话说的教学相长,正是在课堂上师生的互动中,相互讨论和辨难中,所学习的知识和概念,意思才能有更深入的阐发和理解。

但在面对颜回时,授课中他几乎是一点就透,心领神会,从不在课堂上对老师的讲授提出质疑和问题。从学习接受的角度来说,他很好地完成了,聪慧过人。但从教学和推进思路的角度来说,孔子略有不足之感。我猜,这个不足之感,指的就是这个非助我者,也就是教学相长这方面。

你想,老师在堂上讲了一个道理,如果有学生提出一些不同看法需要老师回答,这样他就能进一步深入地阐发这个道理,并且联系实际解决问题。这不但对学生的理解有帮助,而且也对老师加深认识有很大帮助。

就像说我教学生打拳,我站了一个桩,摆了一个式,如果对方不发力,不从各种角度来主动攻击我,我就只能是一个站桩的姿势,行话叫“死桩”。

正是在对抗不同角度、不同力道的攻击中,我才能把这个桩功和式子的用处展示出来,学生也才能感受到招式和力量是从何而来的。这同样是“助我者也”的功效。

所以,你从夫子这句略带一丝憾意的话中,能体会出孔子更喜欢的另外一种课堂教学模式。


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


孔子说:“闵子骞真是孝顺呀!人们对于他的父母兄弟称赞他的话,没有什么异议。”

间,就是非议、挑错的意思;昆,就是哥哥、兄长。

上部我们讲过闵子骞,历来对他的孝行人们都称赞有加。我曾在密云采风,采访过几位老人,他们是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艺术形式五音大鼓的传人,至今还在传唱整本的《闵子骞》折子戏。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


南容反复诵读“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不玷,不可为也”的诗句。孔子就把侄女嫁给了他。

“白圭之玷”这一句出自《诗经·大雅·抑》,意思是白玉上如果有污点还可以磨掉,可是如果我们言谈中讲错话,就无法挽回了。这是告诫人们要谨慎自己的言语。

你还记得在《公冶长篇》里,咱们学过孔子对南容的评价,说他“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通过这章,你就明白南容为什么在邦无道时能做到免于刑戮了。

《诗经·大雅·抑》是一首著名的讽刺诗,诗人忧心忡忡,对当时的乱政与昏庸的统治者一再进言。你熟悉的“耳提面命”这个成语就出自这首诗。

为什么孔子一再强调要“慎言”?引白圭的诗句,意思是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南容再三吟诵这几句诗,说明他深深懂得:不仅是统治者不可放言乱语,身为普通平民更得谨慎。

今天,我们很难想象生逢乱世,处于动荡时局中的人们会有什么具体感受。孔子希望学生们认识到这一点,而南容做到了,所以他在邦国无道、天下大乱时能够明哲保身。

摘自靳大成《论语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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