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的被取缔 田园牧歌生活的消失

庙会的被取缔 田园牧歌生活的消失

附近有一个村落,城中村。

说是村落,但它完全没有村子的样子,马路又宽又平坦,两旁是幼儿园、啤酒庄、饭店,一排排整齐漂亮的双层小楼前,种满了各种花和果树,这是一个生活气息很浓的地方,一到傍晚,卖花草的、卖新鲜牛奶的、卖老式饼干的(不加一滴油,不加一滴水)、卖凉菜的、卖素肉的、卖各式烧饼的……种种小贩们,把生活琐碎的情调和满足推向了极致。

这村子有一个一年一度的庙会,每到那天,长长的、十字交叉的主街会被赶会的商贩们布满。在庙会上,除了占据主流的、卖衣饰的商贩,还有各式各样的有趣物件,我就在庙会上买过织布机上的木梭子,那是一个老木匠做的,由于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用织布机了,他也只能在庙会上试试运气,看看有没有人仅仅因为它的美丽而收买它。我还买过几个童年时代的玩具,其中一个推圈儿(一个铁圈加一个铁棍,铁棍前面是个U形,用来控制铁圈),我硬是推着它走了十分钟,回到了家,而且推圈儿、拍自行车轮胎奔跑的儿时记忆一瞬间全都鲜活了起来。

今年,估摸着快到庙会了,趁着晚凉去村里买了些吃食,顺便问下庙会的准确时间(其准确时间和媳妇儿那林林总总的纪念日一样,总是记不清楚),结果被告知,今年庙会可能成不了了。

果然,在庙会的前一日,村子两头分别竖了两块大牌子,“取缔庙会”,三五个城市管理人员坐在路边,突显了那牌子的权威性。

“取缔”两字多少令我有些不舒服,取消更合适吧,我心里想。然后心里就一直琢磨这个事儿,后来想到了一个缘由,取消可能是取消单次、本次的庙会,以后还有,而取缔是指彻底取消了,以后也没了,别想了。

总之,庙会被取缔了。

我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然后开始想这个庙会对我的意义,其实,有了万能的网购,会上卖的最稀罕的物件,全都能在线上买到,也许还更便宜些。

一定是因为庙会那种挤挤挨挨、物质充足的热闹感。对于一个在物资紧缺年代成长起来的人,庙会代表了一种丰富的可能性。对于一个从中学就帮父母赶会卖东西的人来说,庙会也记载了我的成长,我的青春。

还记得天不亮,我就坐在满满的、装着货物的三轮车上,拥着被子,睡眼朦胧地看着残月、晚星、路灯,看着寂静的大路,看着城市消失后大地的寂寥——这一切的静都会在几个小时后被那一切的闹所取代。

还记得在一个炎炎夏日赶山上的庙会。早上刚刚下过雨,山路泥泞,三轮车开不上去,我挽起裤腿,赤着脚和父亲一同奋力把车子推上去。摆摊的地方有一个干涸了的池塘,中午下了一场暴雨,躲在老乡家里避了雨,出来一看,那池塘已经半满了。也是在那个会上,平生第一次买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就吐了——因为我总以为花钱买的水应该像健力宝之类的饮料,甜甜、酸酸的,没想到和凉白开一样,毫无味道,这种期待遇挫产生的惊奇感令我把水吐了。为此,我静下心来,又品了几次。嗯,和凉白开还是不一样,有点甜。

眼前这个城市庙会的被取缔,并不意味着庙会的消失,它的彻底消失,还需要……不知道,也许挺久的时间吧,但是,因为妨碍城市交通,也因为庙会——特别是城市庙会——的现实意义消退,它还是在消失着。

斯塔夫里阿诺斯在《全球通史》中写道,在技术变革和使之成为必须的社会变革之间,存在一个时间差。造成这个时间差的原因在于:技术变革能提高生产率和生活水平,所以很受欢迎,且很快便被采用;而社会变革则由于要求人类进行自我评估和自我调整,通常会让人感到受威逼和不舒服,因而也就易遭到抵制。

自然,这个理论说的是一种更宏大的现象,是技术和社会变革之间因时间差而产生的阵痛,但是对于庙会的消失,它依然有着契合之处。

经济的腾飞,超市的出现、普及(对我这一代来说,超市是一个新鲜事物),网购的勃兴,使人们现在面对着物质的极大丰富,甚至过剩。每个人都买了一大堆不需要的、或者说使用率十分低的东西,人们已经不再需要庙会了,那种只有过年才吃肉、添新衣服,只有赶会才能丰富生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技术的变革,导致了交易的前所未有的便捷,人们很快就采用了它们,而一些相应的社会变革,比如走街串巷的小贩儿的消失、庙会的消失(说起来,他们本来也是一种技术变革,只不过在长久的时间中,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一种文化现象),也必然要慢慢随之发生,这必然会令有些人不舒服,比如,我就感觉到了一些些的不适。当然,对很多人来说,特别是对那些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年轻人来说,这种变化无足轻重。但是,他们也会老去,等他们熟悉的某种习俗消失时,这种阵痛也必然会令他们产生不适。

总之,变革的大潮滚滚向前,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而且变革越来越快,越来越深入,也许,当一种变革还没产生足够的社会、文化影响,就被另一种变革取代时,这种阵痛会进入一种新的阶段吧。

2019.5 公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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