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唐朝衰敗之始,論玄宗朝與安史之亂

李隆基發動政變重建唐朝而登皇位,其法雖亦粗暴,但國體政制得以恢復,五十餘年的唐室女禍於是結束,正常的統治由此再行,文明進化的大勢乃足以造就 「開元之治」(玄宗實非明君),可見人謀不臧甚有害於太平,天災並不是亂世的主因。 以治國能力而論,武則天不及唐太宗、唐玄宗又不如武則天,太宗以下官場亂象日增,冗員、貪枉、奢侈等問題惡化,對此玄宗改革不多,但稍加節制而崇儒尚 法,久之竟有休養生息的良效(據說此時天下戶口方才勝於隋代盛期),顯然人民未期於仁政而只盼暴政不出。

玄宗朝既是唐代盛世也是唐代步入衰世之時,自此隋唐相沿的制度衰落而新法興起——彍騎(募兵)取代府兵(徵兵)而兩稅法(私產製)取代租庸調 法(均田制)——不合時宜的舊規消滅對於國運兼有利害,這表示唐室早期的征服力量或統治優勢,乃得自北朝固有的威武(政治傳統),但因唐朝畢竟是以漢人 文化為主的政權,顧此失彼的政策終使國家整體發展受阻,所以唐朝改制必然處於今非昔比之境而其舉有得有失。 易言之,唐代前期武功多於文治,「馬上得天下而馬上治天下」終究不濟,經濟與文化的復興迫使政治調整,此時統治者的權威已降,改革一事乃反映成敗雙重消息, 而其補救性本質則暗示唐朝難以再現雄風。

唐室憑藉北方的武威起家(挾胡自重),至其力窮之時文風興盛(用夏變夷)——所謂「文弱」實為「武衰」——於是朝廷又以振武開物 為務,希冀重建統治權威,兵鎮的設置(邊卒數量為中央彍騎之四倍)、藩將的使用(胡人出任節度使)、小人與聚斂之臣的當道(李林甫及楊國忠為 相)等皆由是而起,此惡與其說是野蠻不如說是昏庸,因為政治本來富有獸性而教化才是鞏固政權的良方,玄宗所為並無奇特之處,其舉大都出於一般人性 。

唐玄宗傾心於武功、物慾、與情色,一副凡夫俗骨,卻於時勢丕變之際握有天下大權,然其命運並非坎坷而所事亦甚平常,處變者無力挽狂瀾之功即有 推波助瀾之罪,當國而與世沉浮已難以自保,若更有自利之圖則不免招禍,畢竟無能無德者的高位最為野心家所覬覦,玄宗敗國的形跡顯然是「既隨便又 任意」。

總之,唐玄宗執政的影響力並不巨大,其所含有的個人性實不如時代性,或說唐玄宗的歷史地位(角色)主要是變遷的象徵而非變革的關鍵,正因其人不具英雄 的才性,故其時的變化也少有悲劇的意義,如此「形勢比人強」不是唐玄宗失敗的緣故,「隨波逐流」才是他無足輕重的原因。

中國唐朝衰敗之始,論玄宗朝與安史之亂


安史之亂顯示唐室胡化的實情以及胡漢對立的本質,蓋重用藩兵的政策造成胡勢大增,然效忠安史集團的漢士甚少,而發動胡卒且引進外族(回紇與大食) 軍力竟是唐朝平亂的要略(郭子儀為討賊大將中唯一的漢人),可見胡漢立場不同但唐廷無力維持華夏至尊的地位,以致漢族政權訴諸「以胡制胡」之計乃得 自全。

唐朝有求於外族又自居為上國,胡人叛變不成竟可重獲權力(史思明叛後投降猶受封為歸義王范陽節度使),唐代的胡漢關係似惡還佳,其實 繫於漢族武力的強弱變化;然而隋唐正統畢竟立於中國文化的傳承,故華夷之防逐漸嚴明,其勢與唐朝衰微並進,以至於宋代出現強烈的華夏本位主義,可見晚唐是中國 歷史的「近世」先兆。

安史之亂以後,西北荒殘益甚,藩鎮割據,河朔胡化(*注1) ,外族入侵,政治史上的長安與洛陽時代將盡,同時東南經濟的發展超越中古規模——所謂「自然經濟」 改進為「貨幣經濟」​​(商勝於農)——其為政治與文化重鎮的地位迅速興起;於是文武對立、胡漢對抗、乃至以古非今的精神氣氛漸增,儒家傳統的強化與物質 文明的躍升一齊出現,然「以力服人」的權力鬥爭也繼續開展,在此亂局中宦官勢力竟因皇位角逐者的私心自用而大為擴充,使得社會開化曲折多變。

唐朝帝國的「世界性」其實是胡風而非古典主義(*注2),當唐代的國際化色彩逐漸減少時,中國的正統文化逐漸復興,於此唐朝國力式微,令人誤以為 尚武是富國強兵的原理、而儒學是缺乏效益的空論;事實上唐朝的衰落是暴政必亡的事證,不重禮教正是其勢不久的原因,所謂「中國本位文化」的建立乃是 儒家道統的重振,這是理所當然之事,但因此事來得太遲,所以唐朝病入膏肓而無可救藥,其死豈為崇道所致。

簡言之,唐朝以霸道建國,亦以霸道亡國,其理是以武力得天下者將因武力不繼而失天下,這是人性「好逸惡勞」的自然後果,因為奪權是求「以逸待勞」的優勢 ,開國者企圖「一勞永逸」乃需力戰,而有國者鬆懈放縱便成常情,結果當然是「死於安樂」,有如報應輪迴;唐室利用胡勢而崛起,又因胡勢崛起而失國 ,這表示華夷之別即是文明與野蠻之分,胡人重武輕文的態度使其常處於鬥力的狀況,唐朝有進化之途而文武不能雙全,故親唐之胡可能反而 亡唐(安史亂後胡族將領叛變常與朝廷猜忌相關),否則唐朝「騎虎難下」,亦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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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新唐書》〈史孝章傳〉:「大河之北號富強,然而挺亂取地,天下指河朔若夷狄然。」

*注2:論者常認為唐朝開邊的武功更勝於漢朝,就形式(量)而言此見可以成立,但若從精神(質)而論事情恐非如此,蓋漢朝的華夏本位立場 強於唐朝,或說漢代「中外」之別重於唐代,所以漢朝對外開拓的難度或阻礙高於唐朝,況且漢朝的外敵為一統的匈奴,而唐朝的強鄰為分裂 的突厥,如此漢朝擴張所需憑藉的實力猶大於唐朝;質言之漢朝開疆較諸唐朝不僅更有賴武力優勢而且更具同化意念,或說唐朝武功含有的「外交」成分 (相對於「軍事」行動)多於漢朝,如此大唐帝國盛期的版圖雖比漢世更廣,但其組織鬆散且為時短暫,曾為唐朝控制的異族並未深刻漢化,而 唐朝的胡化卻頗為顯著,然則唐朝較漢朝更有「國際政權」的性質,亦即更少「中國」的實質;相對而言,唐朝較漢朝更為浮華,或者漢 朝較唐朝更為務實​​,漢代去古未遠乃多先 傳統的保守態度,唐代在五胡亂華之後乃多文化交流的人性俗氣,漢朝武功較唐朝更富有義利兩兼的動機,所以漢唐一樣企圖征服朝鮮,但唐朝的作法顯然較多 霸氣而較少謀略(唐太宗親征高麗乃為耀武揚威故不顧群臣勸阻),可見大唐之大大而無當(虛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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