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的感染科

路过西京医院门诊大楼东侧便可以看见写着醒目大字 “发热门诊”的白色小板房,这个白色小板房已在这个地方矗立了多年。

以前从未刻意留心注意过,虽为医者,也会尽可能的希望自己不要进到这里面去看病。

因为我知道,这个所在,是西京医院传染科撤销后,2013年为应对H1N1禽流感流行,发热病人太多,西京医院虽无传染科,但发热病人还得要分诊救治,所以才成立了感染科,建立了发热门诊。

疫情期间,有一日周末,开车去超市购物回来,经医院门诊东侧东门进入医院,停车,保安量测体温时,看见有一工作人员,穿着防护服,坐在发热门诊门口左侧,周围再无他人,犹如我老家农村老人们坐在墙角晒太阳的感觉,感觉凄凉,当时忘了拍照,但那种凄凉的感觉,一直云绕脑中。

过了几天,再去专门拍照,如下图,未拍到那个场景,不过阴影中的发热门诊,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悲凉?没落?

没落的感染科

西京医院感染科发热门诊(摄于2020年3月21日)

我上大学的那个时候,西京医院还是有传染科的,不过我当时属于空医系,自嘲在第四军医大学是蓝腿子(军裤是蓝色的),后娘养的,因为比起人家正宗的军医系,我们自己觉得要低人家一等。

待到我们上医学临床课的时候(大约1985-1988年),西京医院是轮不到我们蓝腿子的,我们去了灞桥堡子村的唐都医院,相对比较偏远一些,当然我们也有优秀的同学,留在了西京医院跟军医系的同学一起学习医学临床科。

在学习传染病学以及在传染科见习的时候,印象最多的疾病是流行性脑炎,乙型肝炎,甲型肝炎,流行性出血热,伤寒,乙型脑炎等传染性疾病。印象最深的是所有的病房门都是没有锁的,医护人员都能够非常熟练的用脚开关门。

如果你看到一个医生能够熟练的用脚开关门,那么他/她就应该在传染科工作过。这个用脚开关门,也是我到现在还能熟练掌握的一门脚上功夫。

从传染科见习后知道,在所有与病人直接打交道的医生护士行列里,最干净的,最注意防护的医生护士,是传染科的医生和护士。因为他们最熟悉如何切断传染源和传染途径

此次肆虐全国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中,武汉协和医院早期感染的14位医务人员,是神经外科的,也有骨科的医务人员手术时被感染,北京复兴医院15人感染新冠肺炎。

其中是心内科ICU 6位医务人员,5名护工感染,再到最近美国JAMA杂志报道的武汉大学中南医院138例新冠肺炎分析中院内感染占41%,医务人员感染占29%,其中普通病房医生感染占77.5%[1]。

我们选武汉市内同为重灾区的两家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和武汉金银潭医院为例,来看一下感染科建设的重要性。

武汉市中心医院,始建于1880年,三甲医院,4300余职工里,已有超过230人确诊新冠肺炎[2], 该院5名医生感染新冠肺炎先后去世,他们分别是:眼科医生李文亮、主任医师梅仲明、甲状腺乳腺外科主任医师江学庆、眼科副主任医师朱和平、伦理委员会成员刘励。没有一个是传染科的医生(现在叫感染科)。

为此,我专门到武汉中心医院官网上去找,看看武汉中心医院是否有感染科,在网站的科室介绍里,没有找到感染科[3], 在武汉中心医院官网的门诊安排里,没有看到相关科室门诊安排的信息,在官网搜索发热门诊,没有找到发热门诊科室,但搜到3条有关发热门诊的消息(搜索日期2020年3月22日):

【央广网】武汉市中心医院增设网上“发热门诊” 医务人员免费在线接诊[2020-01-30]

【央广网】武汉市中心医院增设网上“发热门诊” 医务人员免费在线接诊[2020-01-30]

【健康报】发热门诊外响起“防疫”大喇叭,急诊90后女护士“硬核”宣教[2020-02-06]

也就是说,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后,武汉市中心医院才增设了网上发热门诊。

没落的感染科

没落的感染科

没落的感染科

没落的感染科

没落的感染科

武汉中心医院官网首页(截图日期: 2020年3月22日)

说实话,到2020年3月22日为止,武汉中心医院已经因为新冠肺炎去世了5位医生了,还有200多人确诊新冠肺炎治疗中,但于3月22日访问武汉中心医院官网时,很少看到有新冠肺炎疫情方面的具体相关信息,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武汉中心医院,作为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官网中的这些信息,确实也说明了医务人员在该院中的地位。

2003年SARS疫情之后,国家卫生部于2004年颁布《卫生部关于二级以上综合医院感染性疾病科建设的通知》(卫医发〔2004〕292号),要求二级以上综合医院在卫生行政部门的指导下,于2004年10月底前建立感染性疾病科[4]。


从目前所获的信息来看,武汉中心医院并没有建设感染科,也并没有开设发热门诊,所以,从医院管理层面来说,也毫无传染性疾病就诊流程方面的管理经验,也从没有把医务人员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从后续的一些报导来看,武汉中心医院的官僚管理,以及不尊重医务人员专业知识,使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中心医院医务人员感染最多,医务人员死亡的也最多。

也说明,在武汉市中心医院院区内,人与人传染的情况是最为严重的,虽然目前并没有获得武汉市中心医院院内非医务工作者及普通患者发生人与人传染的具体数据。

但我相信,在武汉中心医院,非医务工作者以及普通患者早期来医院就诊时,发生人传人,被传染新冠肺炎病毒的概率要比其他医院大的多。希望在未来,能有研究者就此进行跟踪调查和研究。

武汉金银潭医院,进入医院官网[5],首页如下:

没落的感染科

武汉金银潭医院官网首页(截图日期: 2020年3月22日)

说实话,进入首页,感觉做工还是很粗糙的,要想把页面的内容看全,还得不停的按键盘上的Ctrl+-按钮,不断的放大缩小才能看全页面上的一些文字。

比如,始于1926年,以传染病为专科特色。不过与武汉中心医院的官网相比,少了些花里胡哨,多了些简洁明了,干货直接呈现。

在医院简介里,有很多内容,但也缺乏具体的本院新冠肺炎疫情的相关信息,也毫无任何新冠肺炎方面的消息和新闻。

其实最关键的就是武汉市卫计委直属三级甲等传染病专科医院,全院拥有卫生专业技术人员685人,从这个卫生专业技术人员数量来看,这跟武汉市中心医院就不在一个重量级别上。

在其官网上,看医院新闻,进入2020年后,就1条新闻:控制吸烟 人人有责:《武汉市控制吸烟条例》于2020年1月1日开始实施。

武汉市金银潭医院为无烟医院[5]。据新闻报到,武汉金银潭医院全院21人感染,其中8个是行政人员,护士大概有9个。真正在病房里面感染的,就一个医生。

这就是传染病专业医院的医生以及管理者,有清醒的头脑和对传染性疾病清醒的认识,及早防范,最大程度的保护了医务人员的健康。

从网站的建设界面来看,说实话,感觉武汉中心医院要比金银潭医院有钱多了,对于网站的建设也大手笔多了。不过有钱没用啊,在病毒面前,不认识病毒的规矩,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2020年1月22日,陕西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公布了第一批131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定点医院名单,其中没有西京医院,有朋友,包括媒体朋友,问我,作为西北地区级别最高的医院,西京医院咋不是定点医院呢?

我吹牛皮说,我们西京医院善于将战争放在院外打,我们医院专门派医疗队,远赴外地参加战斗,比如SARS, 汶川地震,玉树地震,岷县地震以及这次武汉新冠肺炎重灾区,均派了医疗队参加了战斗,而且装备优良,能打胜仗。

其实呢,我们医院的感染科,早在1996年被学校整合资源合并于唐都医院传染科,整体搬迁至唐都医院。被整合的时候,还叫传染科呢,现在斗转星移,改叫感染科了。

因为牵涉到我们自家医院的感染科,咱也不敢乱写,就咨询了一下现在感染科发热门诊的主任王九萍教授,王主任给我说了很多当年的辉煌故事,我就不详细罗列了。简述如下:

1、始于1941年建成的延安中央医院传染病科

2、1949年5月,西安解放,进城。国民党西安陆军医院旧址成立医院传染科。第一任主任为杨为松教授。

3、1996年7月25日西京医院传染科被灭,与唐都医院传染科合并, 设在唐都医院。

4、2013年8月29日重建第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传染病科,王九萍任主任, 有门诊,无病房。

这么说吧,是否辉煌,拿成绩说话意义不大,反正当时很多领导的子女,都有分配到传染科工作的,西京医院的领导也有从传染科出来的。

原本想登录西京医院官网搜索一下,看看我们医院官网上,是否有感染科的介绍,很遗憾,官网关闭着呢,原因不清楚。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后西京医院感染科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1月22日即建立了24小时发热门诊值班制度,科室所有成员均参与到了一线诊疗防控工作中来。

1月24日西京医院按上级指示也派出了自己的医疗队员。虽然组建成立不长,但感染科希望在此次疫情中出声显影,也渴望得到业内和大众的认可,却苦于当前的发展现状,在西安本地能做的事不多。

对发热患者进行预检分诊和初步的筛查,一旦发现疑似患者则分别直接送往唐都医院或西安市第八医院。似乎西京医院更像是个下级医院,专门分流病人送往更高级别的医院。

和西京医院在收治新冠患者力不从心地形成鲜明对比是交大第一和第二附属医院,近些年来两所医院感染科的地区影响力和综合实力都在逐年攀升。

在此次抗击新冠肺炎的战役中他们也始终走在了我们前面,啼笑皆非的是西京医院组织新冠肺炎培训时所用的病例仅仅是本院查出的两例疑似患者的确诊前结果。

从疫情初期到现在西京医院本部不仅没有实战经验,连真正意义上的新冠患者都没有参与救治过。

无独有偶,2020年3月23日,看到一条今日头条的消息[7], 截图如下:


没落的感染科

(截图日期: 2020年3月23日)

当然,评论里,挺咱西京、唐都的人不少,总体实力咱们肯定还是不错的,但没有感染科,人家也不可能连线咱们西京啊。

不过说起意大利连线交大一附院就新冠肺炎进行交流这个事儿来说,我觉得不算啥,我们西京骨科骨肿瘤科的李靖教授,在2011年还曾飞刀意大利去给某位意大利政府的VIP做过手术。

因为这位VIP的爱人是位意大利某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在网上查阅文献时发现,她爱人的病,李靖教授有文献发表,所以通过政府及外交部官方渠道邀请李靖教授去意大利“飞刀”治病。

从SARS, 禽流感,新冠肺炎疫情等灾害来看,医院的感染科建设以及感控建设,非常重要。但实际上,从全国的范围内的医院建设来看,感染科以及传染病医院,都处于没落状态[8]。

从武汉金银潭医院和武汉中心医院官网网站的架构来看,就知道金银潭医院肯定不如中心医院有钱,我相信,武汉金银潭医院的硬件建设,也远远落后于武汉中心医院。

就全国范围内的医院来说,不少医院感染科用房紧张,设备落后,传染病病区建设设计落后,学科建设以及医生配置不足,只能应付一些常见慢性感染性疾病。

之所以落后,是因为整体来说,医生们的待遇较低,而传染科及感染科的医护人员的待遇较低,还有就是相关学科建设的边缘化[8]。

不敢想象,如果新冠肺炎在西安出现大面积流行,没有强大的感染科的支持,我们能否躲得过去呢?

说明: 原文写于2020年3月23日,因为牵涉到我院感染科的没落,所以不敢贸然发,后来就拖了近一个月。

也曾请感染科王九萍主任给予修改,但修改后,从语言和写法,完全不是我个人的语言了。所以,今天还是坚持按照我自己的思路和写法稍作补充修改后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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