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沿線三光政策的始作俑者,在承德自殺身亡,逃脫了人民的審判

長城沿線三光政策的始作俑者,在承德自殺身亡,逃脫了人民的審判

部落(人圈)大門

1.

前幾天,疫情稍有好轉,我遇到了一位老人。

老人今年85歲,和我的母親同歲,說起這次“人傳人”的肺炎,她說:

這個不就是當年的“瘟人”嗎?日本人投降的那年,我九歲,之前在部落裡的時候,也出現過這樣的傳染病,一家子一家子的死人,開始是拉痢疾,然後就一家人一家人的死掉了,好多人家都絕戶了。每天都從部落裡往外抬人。

我問,“瘟人”的時候,有人給藥品嗎?

老人說:沒有,那時就是不讓人出去(隔離)。

母親在的時候,也經常說起部落(人圈)裡每天都要死人。

那個時候,很多親歷者都知道當年部落裡流行過瘟疫,死了很多人,但至今沒有完整的數字以及瘟疫開始和結束的時間,因為日本人在長城沿線無人區作惡多端,殺人無數,所以,這場瘟疫就被那些更慘烈的罪惡所淹沒,在戰犯審判的材料裡,也沒有單獨拿出來,作為日軍的罪行加以審判。

至今,在那場瘟疫中的去世的人們都死不瞑目。

長城沿線三光政策的始作俑者,在承德自殺身亡,逃脫了人民的審判

部落模型

2.

1941年8月,秋高氣爽,正是北方農民準備收割的季節。

日本人的到來,使這個田園牧歌變成了人間地獄。

偽熱河省青龍縣政府在青龍國民優級學校召開“集家並村”動員大會。全縣各機關、各協和會、各警察署、各村公所頭目參加。

偽青龍縣副縣長日本人西島寬宣讀《青龍部落建設通告》及“集家並村”命令,成立工作組,在現在寬城縣的大地鄉(兩年前改為松嶺鎮)做試點,開始推行這個暴政。

那個時候,寬城縣的大部分還歸青龍縣管轄。

偽民政科街村股股長王子合任集家工作組副組長,他設計了《大地標準部落方案》,得到了日本人的賞識:

大地中心村公路沿線上建立3個武裝防備“部落”,即大地、熊虎鬥、木匠屯,需搬遷22個自然村。“部落”規格200米見方,四周修築石牆,牆高3米,寬1米,四角設有炮樓,東、西大門兩道,牆上架設鐵絲網,警戒線設在突出位置,牆外土壕圍城。“部落”間隔5至20華里。

據王子合1984年供認:“那時山區部落建設選址嚴格,以方形為原則,避免多角形,不要靠山依崗,以有利於日偽軍政活動,不利共方出入。”

方案批准後,集家工作組下設的各班就開始分工協作:武裝班負責武力督遷,巡視班負責巡視檢查。協和會搞欺騙輿論宣傳,拆房子隊負責拆燒,到處烏煙瘴氣。

搬出搬入限定10天,違者以“反集家罪”論處。最慘的是松樹溝8個自然村、瓦房溝3個自然村,共120戶,500多口人搬入大地“部落”。最遠的10多華里,700多間房子全部燒燬。被趕居民來不及搭窩鋪、建房,到“部落”只好先“住”露天地。

部落之外,被劃做無住禁作地帶,實行三光政策,見人殺光、見房燒光、見物搶光。

試點成功,便在擴延到千里之外,形成了長城沿線的千里無人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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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三光政策

我的老家離李運昌的根據地王廠溝只隔一道山樑,被劃做無住禁作地帶。

整個塌山鄉範圍內一戶不留,最近的部落是化皮的偏橋子部落、西鋪子的藍旗地部落、承德縣的小彭杖子部落。

這年的秋天,爺爺把家裡的糧食裝在一條船上,帶著奶奶和他的四個兒子,沿灤河南下,去投奔藍旗地的姐姐家。那一年,我父親五歲。

我的姥爺則帶著姥姥和大舅、大姨和母親,鑽進了興隆縣河南大峪裡的深山,開始了貓山生活。

在很多年以後,爺爺奶奶、姥爺姥姥經常和我說起那些慘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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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是在圖中的王廠溝範圍內

3.

日本人策劃這種“人圈”和“無住禁作地帶”,最早始於東北。

偽隆化縣長春風有一篇回憶文章《偽滿熱河省的堅壁清野》,寫到了無人區的起因:

楊靖宇手下的叛徒程斌向通化省警務所長岸谷隆一郎獻策:清鄉斷糧就可置義勇軍死地。楊靖宇、趙尚志的部隊為此遭受重大損失。岸谷隆一為此提升為偽滿國務院地方處長,讓他企劃整個偽滿洲國的堅壁清野政策。

1933年3月4日,日軍佔領承德,接下來佔領長城,把長城作為傀儡偽滿洲國的南部邊境線。

1938年6月和1939年3月,八路軍第四縱隊和冀熱察挺進軍先後進入冀熱邊區,開始創建冀熱邊抗日根據地。

日軍為切斷八路軍與人民群眾的聯繫,從1939年秋至1944年春,在東起山海關以西的九門口至赤城縣獨石口以東的老丈壩長城沿線,製造了舉世罕見的千里無人區。

岸谷隆一郎由國務院地方處長,調任偽熱河省副省長,他把他豢養的爪牙警察討伐隊程斌部隊、範文部隊、鵬飛部隊、徐景部隊、陳天部隊都調到熱河,再加上日偽軍,不下十萬人,實施慘無人道的三光政策。

他還提出懸賞八路軍首領的口號:

拿獲肖克10萬元,李運昌5萬元,王抗3萬元,連以上幹部由2000元至2萬元。有私報住處因以捕獲者賞十分之一。

岸谷隆一郎窮兇極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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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谷隆一郎

4.

1941年5月17日,日本關東軍憲兵司令部發布第28號關於實施《時局應急西南地區特別肅正》作戰命令,在其要領中特別指出:

西南地區實施特別肅正的實施區域,已經從熱河省的局部地區擴大到熱河全省,其中重點是興隆、灤平、豐寧、青龍5縣,再次強調:進行集家並村,建設集團部落為“治本工作之重點”。(《長城線上寬城無人區》)

事實上,千里無人區的範圍包括了河北、北京、遼寧、天津、內蒙5個省市區的25個縣區,總面積5萬平方公里,被集家的自然村有1.7萬個,總人口達140萬人。

承德的八縣三區全部在無人區的範圍之內,約佔無人區總面積的三分之一。


長城沿線三光政策的始作俑者,在承德自殺身亡,逃脫了人民的審判

興隆縣無人區

5.

南有南京大屠殺,北有千里無人區。

熱河人民的慘痛經歷、日本人在這裡欠下的血債罄竹難書。

他們把十幾、幾十個村莊的老百姓集中到一個人圈裡,做了20條規定:

1、為實行王道主義,保護人民利益,便於皇軍剿匪工作,進行全省集家。

2、凡不滿10戶或稍多一點通匪地區住民,一律遷移指定部落或地點,不準有任何留戀。

3、一經指定遷移的人民,不拘遠近,一律限期搬淨,過期即是有意資匪,盡行燒除。

4、不向指定地點遷移,逃亡山裡者,均為不法,槍斃不貸。

... ...

7、為鍛鍊國民道德,尊皇愛國思想,凡出入卡門時,須向日滿國旗和門衛人員敬禮,必要時得令背國民訓。夜間禁止出入,遇有特殊事故,必須經保甲長證明事實,門衛批准方可放行。

... ...

集家並村後,每個人圈少則幾百人,多則幾千人。寬城的藍旗地、偏橋子、偏崖子人圈,人口都在4000人以上。這麼多人一下子擠進這樣狹小的空間裡,少部分人臨時搭起的窩棚裡,更多的人只能尋點樹枝柴杆圍個圈欄湊合,夏不能避雨,冬不能擋風,無論男女老幼、病人娩婦,都擠住在一起。牛棚、羊圈、碾道、磨棚甚至街頭牆角都成了上好的住所,人畜同居,髒亂不堪。

夏天,棚子裡和街上一樣,遍地泥濘、汙水、糞便,臭氣熏天。蒼蠅、蚊子、臭蟲、蝨子、蟑螂、恣意肆虐。

於是,各種傳染病就出現了,鼠疫、霍亂、痢疾、瘧疾廣泛流行,還有可怕的敗血病,得了病的人鼻口噴血,死亡率極高。

1942年,作為試點的大地部落開始傳染疥瘡,死了40多人。張其友一家5口、王士中一家3口、翁全一家3口全部病死。

生疥先由手上行,腰裡轉三轉,

屁股扎老營,毒氣歸一就喪命。

——寬城人圈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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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谷隆一郎的警察討伐隊程斌部隊

6.

陳平在1942年和1943年在無人區度過,他寫的《一個特殊的戰略地帶——長城無人區》裡說:

據統計,僅1943年夏季一次瘟疫流行,興隆縣就死了6000多人,靳杖子村一天就死了40多人。一次可怕的鼠疫流行中,村村死了不少人,大水泉村就死了300人左右,家家陳屍,戶戶嚎啕,死了人沒人往外抬,屍體臭在家裡。

2009年10月,承德市委黨史研究室編著了一部《歷史作證》,裡面不完全的記錄了那場瘟疫的情況:

因集團部落里居住條件簡陋,人口密集,人畜雜居,衛生條件極差,再加之實行配給制,糧食、布匹、藥品奇缺,造成痢疾、瘧疾、霍亂、麻疹等各種瘟疫(也稱窩子病)流行,導致老人、婦女、兒童甚至青壯年因凍餓和疾病大量死亡。無村不戴孝、遍地是新墳,集團部落成了人間地獄。

承德縣倉子鄉小河西村90歲高齡的張秀英回憶:小河西周圍的東窪、南窪、前營子、後營子、椴木窪、大河西全集到這兒來了,進部落時300多人,到日本垮臺時時還有不到25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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灤平縣:把逃亡、餓死、凍死、瘟疫病死和直接被敵人殺害的人一起統計,1940年——1945年,死亡20700多人。

隆化縣:患瘟疫死亡4985人。

豐寧:村村瘟疫流行,每個部落幾乎每天都能聽到三兩起送殯的哭聲,野地裡、山坡上,新墳隨處可見。

平泉:人圈裡能蓋起房子的不足三分之一,多數人家只能搭個窩棚,或住在馬棚或碾道里,夏不遮雨、冬不避寒,人畜共住,潮溼、蚊蟲、蟑螂、蝨子成群叮咬,大批人生疥瘡。

寬城:全縣多數人圈都鬧瘟疫,開始還有人抬死人,後來都沒有人抬了。瘟疫無藥可治,有人染上瘟疫後,怕傳染給家人,就自己默默的走出去,到山溝裡默默地等死。解放後黨史部門不完全統計,僅寬城一縣,因各種瘟疫而死的人數就有8500多人。

營子:瘟疫流行時,每天都有大車往外拉死人的,最多一天死亡37人,今天埋別人、明天被人埋,家家陳屍,人人戴孝,孫朝林一家6口因瘟疫全部死絕。

至今,熱河全區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數字統計,但因瘟疫而死的人,至少在萬人以上。

瘟疫蔓延在長城內外的所有的部落,李永春、陸佔山寫的《遵化境內的無人區》,寫到這次瘟疫時,有更細的記錄:

1943年夏季,雞鳴村流行瘟疫,一下病倒百十多人,不幾天,死亡50口子。人圈的情況更嚴重。1943年5月到8月,新立村人圈鬧瘟病、霍亂、痢疾,劉福貴一家4口,沒出三天就都離開人世。這個人圈因傳染病死亡530多人。

瘟疫肆虐,美麗的山河成了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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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的岸谷家族合影

7.

1949年8月15日,承德《群眾日報》發表記者林放採寫的新聞稿件:

四年前承德的這幾天

“渡邊省次長(應為岸谷隆一郎)帶著兩個姑娘,喝毒藥死了!”

雖然這已經是在十六七日,大街小巷傳播著的一件新聞,可是人們都摸不清怎回事,因為還不知道昨天叫“八一五”啊!

... ...

承德抗日鬥爭大事記:

1945年8月15日,蘇蒙聯軍進佔承德,繳了日偽軍的械,偽第五軍管區中將司令官赫慕俠等17名將校軍官、日本顧問根東大佐、高級參謀南清一等被俘。在東北和熱河製造無人區的元兇、偽熱河省次長岸谷隆一舉家自殺身死(岸谷及其妻、兩個女兒)。

終究,這個製造無人區的罪魁禍首沒有遭到審判。

其他沒有自殺的幫兇和“人圈”方案執行者,也沒有為這場瘟疫買單。

隨著中國政府對日賠償的放棄,長城千里無人區的平民百姓,也沒有得到任何賠償。甚至,這場瘟疫也被淹沒在日寇所犯下的更多的罪行裡,沒有被人專題研究。

長城沿線三光政策的始作俑者,在承德自殺身亡,逃脫了人民的審判

8.

2019年10月24日,一個特別的日本訪問團,拜謁位於吉林通化市的靖宇陵園。

CCTV做了一期節目:

時隔79年的“對話” 日本訪問團帶來84歲老人的“謝罪書”

訪問團帶來岸谷隆一郎的侄女岸谷和的視頻:

我自己在年輕的時候起,就贊同中國革命,所以楊靖宇將軍是我敬仰的國際友人。關於岸谷隆一郎的研究,儘管有各種各樣的看法,不管他本人當初去偽滿洲的目的如何,也不管他本人到偽滿洲後思想上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歸根到底,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岸谷隆一郎是一個忠於法西斯的日本侵略代表人物。實際上,我20多年前去了通化,拜謁了靖宇陵園,並向(楊靖宇)謝罪,但是我認為,對於日本的侵略就是謝罪多少次也不夠。這次因為我的腿腳不便,我沒能來,我在日本再一次向抗日英雄楊靖宇將軍表示謝罪,並獻上鮮花以表達我的敬仰之意。我認為從今以後日中友好越來越重要,為了構建更好的世界和平秩序,讓我們攜起手來共同努力吧。

在千里無人區因人圈而死去的一萬多普通百姓,無人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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