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藝術藏家呂英菖:在部落的世界裡,發現「原始之地」的創造力


非洲藝術藏家呂英菖:在部落的世界裡,發現「原始之地」的創造力


從17歲開始,呂英菖就開始收藏非洲傳統藝術品,到今天已經22年了。近幾年,不管是藝術界、收藏界,還是更多不同的領域,非洲風開始日漸盛行的。呂英菖認為,這是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後,越來越多的人在藝術審美上走向了返璞歸真的道路。


與大眾的不同的是,非洲傳統藝術中對群體的關注度讓他感到心有靈犀,因此在他的個人藝術創作中,非洲藝術的影響和「在一起」的表達形成了他鮮明的個人風格。日常生活中,他重視家人與朋友,與非洲藏品自在相處;創作中,他保留了孩童似的樸實真意,輕鬆又充滿想象力。


非洲藝術藏家呂英菖:在部落的世界裡,發現「原始之地」的創造力


Q&A


Q:我們知道你本身是一個當代藝術家,你的藝術作品主要關注什麼樣的題材?


呂英菖:現在創作的軸心是家庭,我的靈感大都來自於我家人和生活的點滴,我會把一些真實經歷轉換成有點像神話故事般的奇幻畫面。


其實我的創作分為兩個階段。2006年,在意大利米蘭求學時期的創作主要是集中在個人情緒上或觀察上的,因為一個人到外國去,心境是很開放的,在創作方面嘗試過抽象和具象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方式。回到臺灣以後,大概兩年我結婚擁有了家庭。結婚對我來講就是一個關鍵點,對我創作有很大的影響。尤其是當我有了小孩以後,我作品的整個方向就開始以故事的方式來呈現。到2009年,我的創作風格里忽然開始有了非洲藝術的元素,當時我收藏非洲的作品已經13年了,以前卻沒想過畫它們。


不過所有影響與轉變都是我之後才發現的,當我過了幾年回過頭去梳理我的作品時,才發現為什麼那時候的作品自然而然地就不一樣了。那個「不一樣」,在當下是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察覺的。


現在關注的表現大致分為三種。第一種是會將家裡的成員和身邊的朋友用創造的角色(這些角色有些是我的藏品雕像,有些是動物)來象徵。第二種是花園,花開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狀態,但也必然意味著會有花謝,這是一種生命的循環。最後是許願池,許願池對我而言更像是一種自我對話,面對空無一物的水面時,你會對它許出你想要的——即你所缺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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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英菖於2014年創作的《 方舟上的禮物 》,由家庭的生活情感作為創作靈感的啟發。


Q:22年前你是怎麼接觸到非洲藝術的?


呂英菖:大概是我17歲的時候,我跟我父親去參觀一個傢俱博覽會,剛好裡面有一個展位在展售來自非洲的東西。例如說鴕鳥蛋、非洲的石頭、黑檀木的雕刻之類的非洲工藝品。那時候我連地理位置在哪裡都不知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那些鴕鳥蛋什麼的完全視而不見,就看著幾個黑黑的、拙拙的、舊舊的面具蠻特別的。我們看展覽通常走得很快,到那個展位我就突然停下來看。做父親的看到兒子這樣,就想耍帥一下,就說「怎麼了?你有喜歡嗎?」,我點點頭。我爸就很帥地給我買了三個。後來我用工作薪水的三分之二,收藏了第一個加蓬芳族面具,正式開始了這段奇幻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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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呂英菖於2010年創作的《最後的晚餐》中,運用達文西的構圖來呈現另外的涵義,作品裡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受到非洲傳統藝術影響。


Q:這麼說,你接觸非洲藝術是從工藝品開始的嗎?


呂英菖:不是,我後來發現我那時候買的其實就是他們從部落收集來的,反而是當時看到的工藝品我沒有興趣。那個展位大概70%、80%都是工藝品,可也有收集到少量部落的東西。因為部落的東西賣相不太好,舊舊拙拙的,顏色也不是那麼鮮豔,而且它的價格會更高一點。對於一個普通的初次購買者來講,可能工藝品反而更有吸引力。我剛開始也不懂,到後來才發現,原來我當初看到的、收集的那三個面具就是部落裡面的作品。


Q:除了新舊的對比和顏色之外,工藝品和部落藝術品有什麼別的區別嗎?


呂英菖:在當下我並沒有任何的概念,那時我只是一個因為喜歡而去買三個面具的人。22年一路收藏過來,你會慢慢的理解什麼是為了販售而產生的工藝品,什麼是真正從非洲部落裡蒐集出來的部落藝術品。


至於說怎麼分辨?這是非常抽象的,它的抽象在於說,它就是一種氣質。當然你可以從它的外表去做粗淺的判斷,例如它的雕功、顏色、老舊程度。可是事實上那些東西都是可以做擬仿的,但氣質卻很難被複制。所謂的行畫和所謂的藝術畫差在哪裡?你說這個畫為什麼是匠氣,為什麼這個畫是藝術?這個東西其實差的就是一個氣質,這種氣質可能不太好描述清楚,多看多感受可能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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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誇張的肢體形態搭配孔洞的穿透感,極具現代感。這類型的雕像被呂英菖認為是非洲傳統藝術品裡最可愛逗趣的。


Q:那到底什麼叫做非洲部落藝術?


呂英菖:我們要先釐清一個事情,在部落裡並沒有「藝術」這個字眼,「藝術」在部落裡原則上是不存在的。因為我們對於藝術的定義是說,不為物質所困的情況下,一種所謂的精神的昇華。可是在部落裡,他們所做的物品大都是有目的性和功能性的。雕像可能是為了守護家園,通過祭拜,讓更多神靈保護他們;那些面具是為了要跳舞用的,他們會通過演話劇的方式詮釋神話故事或者善惡的概念。


為什麼我們會給它定義一個所謂的非洲部落藝術?當然非洲部落藝術最早應該是西方人定義的,畢竟東方接觸這一塊的時間非常晚。早期歐洲人有段殖民時期,在當時,他們帶一些部落的物件回到歐洲,可是當時他們的心態還是比較獵奇的。所以他們是把它定位在偏向人類學的角度,通過這些物件,去採集它的文化回來。但當時的一些西方的藝術大師,像馬蒂斯、畢加索、莫迪裡安尼等等,他們受到部落藝術的啟發,發現不同的造型視野。這個時候他們才去思考說,這些作品在形式上已經突破了藝術的範疇了。所以西方開始加上了「藝術」兩個字。我們對於藝術的定義是什麼?現在好多人講一張椅子好像藝術品。那個椅子當初的設定未必是藝術品的,它是為了使用才做出來的。那為什麼會把它稱為藝術?是因為它的美感與比例已經到達一個標準。


但現在西方人不稱「部落藝術」了,他們把它稱為「傳統藝術」,因為他們現在認為「部落」這兩個字有一點貶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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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皮繩對稱固定的夫妻小獸骨雕像,來自布基納法索,象徵著相互依偎的關係。


Q:那作為非洲傳統藝術品來說,它需要是很多年之前的嗎?因為非洲現在還有很多原始部落,如果是當下的部落的東西,可以被稱為是傳統藝術品嗎?


呂英菖:我個人認為界定它是不是傳統藝術品只有一條線,就是它是為了他們生活而產生的,還是為了販賣而產生的。例如他們50年前刻了一個面具,可是這個面具並不是為了他們的慶典而使用的,是為了販售而產生的,那縱使這個面具過了50年,對我來講它也不是一個部落藝術品。可是如果說現在他們部落裡面還是有這些儀式的存在,他去雕刻這些東西是為了部落使用的,那對我來講,它就是屬於傳統藝術品。


可是當然,早期的跟現代的,風格上會有不一樣。很多人會希望去追求早期的,因為早期的作品不管是美感方面還是表現方面,相對都是比較純粹的。當然不能說現在的就沒有價值,現在的代表的是現在的意義。


Q:早期的非洲傳統藝術和現在的差異在哪裡?


呂英菖:像馬利有一些面具,早期他們用的顏色沒有那麼鮮豔,雕刻功法是比較質樸、嚴謹的,可是現代的馬利部落裡,他們一樣有這些慶典、儀式,可是他們的面具表現出來的顏色是比較鮮豔大膽的。如果站在一個美感的角度來講,到底哪一個比較美?這個真的非常主觀。可是如果站在一個非洲傳統藝術的愛好者、收藏家來講,我當然會希望收藏的是比較早期的,因為早期的精神是比較純粹的,經過時間的錘鍊,作品上面又有不一樣的呈現,會有更強烈的歲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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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代馬利部落裡的面具會使用較為鮮豔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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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早期馬利面具作品的色彩濃度則相對較低,也更有時間的沉澱感。


Q:年代對於非洲傳統藝術品的特徵的影響大嗎?你會不會有一個偏愛的年代段?


呂英菖:非洲部落的作品一般不太斷年代。例如說中國的文物,有唐宋元明之類每個朝代的劃分。可是非洲部落是沒有這些的,沒有說哪個年代是哪種風格,或者哪種風格只出現在哪個年代。因為部落裡每一個雕刻家、匠師都是獨立的,並沒有一個很強制規範的流派和傳承,所以也沒有一個系統性的年代差異。非洲80%、90%的作品都是木頭的,木頭的你要看它的年代,原則上不難。但你看博物館的書,它上面會寫這個面具的收集年代是什麼時候,不是真正產生的時間點。非洲傳統藝術來講,它最重要的應該是它造型的獨有性與創造性,年代當然是重要的,可是它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因為在非洲有100多個部落,100多個部落只能說不一樣的部落有不一樣的風格,它很難被放在同樣一個時間的水平上來做歸納,這個比較難。


Q:年代的變化對於非洲藝術品的創作風格來說影響這麼小嗎?


呂英菖:它整體上的藝術風格比較難用年代去劃分,可是有一些部落是例外。例如像剛果,在殖民時期,他們的雕像上就有出現西方服飾的形式。在沒有西方人進來之前,他們是沒有這個特徵的。他們以前的雕像上會表現點狀的紋體,後來就變成有穿衣服的。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論,只能夠說大體來講非洲部落的作品比較沒有一個用所謂的年代跟風格來做那個細的分割。有一些特別的事件或者外來文化的到來,的確會對他們的作品產生一些造型上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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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殖民以前,剛果的人像雕塑作品裡,會帶點狀紋體,呈現出更為原始粗獷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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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西方宗教的影響之後,剛果雕像裡出現了聖母瑪利亞。相同地區收集的聖母瑪利亞像卻又有不同的比例與美感。


Q:那非洲不同地區的藝術風格的差異明顯嗎?


呂英菖:地區之間會有非常大的不同。非洲有100多個部落,我用一個藝術家的角度來看,就很像是100多個不同的藝術家。例如馬利那邊的作品就是極簡的,像瑞士藝術家捷克梅蒂的風格一樣,極簡、抽象。可是到了象牙海岸的丹族,他的作品又是那樣的寫實。所以每個部落、每個部落,它的風格差異非常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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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利的鐵質夫妻雕像,風格簡約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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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象牙海岸的男性木雕為例,他們的雕塑風格則注重細緻與寫實。


Q:非洲各地為什麼會產生這麼多如此強烈的區別?


呂英菖:我覺得是他們天生的。例如毛利人或者愛斯基摩人,他們都有自己獨特的部落藝術特徵,可是縱觀其作品,會發現他們的相似度比較接近。如果把它歸結於非洲的地緣廣大,其實中國地緣也很廣大,中國也有很多民族,可是你看他們的形式落差性,沒有像非洲這麼大。所以如果你問我的話,我會覺得應該是他們天生的吧,他們就是有這種獨特的藝術的創造力,他們就是那麼出色。


以前臺灣也有原住民,可是你會發現他們表現的藝術形式、造型形式,就是比較單純的,他們的變化性沒有像非洲這樣這麼大的落差。哪怕同一個題材,也可以用這麼多用不同的媒介、不一樣的造型去表現。你沒有辦法,你只能說這就是上天讓他們擁有了很特別的美感廣度吧。


Q:這是一種怎樣的創造力啊?可以舉例具體解釋一下嗎?


呂英菖:像我自己特別喜歡的是松耶族的和剛果的魔法人雕像,我喜歡非洲的東西太多了,可是我會特別喜歡這兩個部分,因為他們對於魔法人雕像這一個主題,竟然有如此千變萬化的詮釋方式,很奇怪。這個魔法人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有時候它身上裝飾非常多的配件,有時候它也可以變成是一個很簡單的形式;有的會裝飾玻璃、珍珠、鏡子,有的會裝飾不一樣的獸角、蛇皮、龜殼或者鈴鐺來增強魔力等等。我站在一個藝術工作者的角度,會覺得這一切都好不可思議,他們怎麼會創造出這麼特別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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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耶族的魔法人雕像群,每件作品都各有各的獨特表現手法與含義。


Q:那你會主要收藏雕像嗎?


呂英菖:我收藏了快22年,很麻煩的是我什麼都喜歡,這是很糟糕的事。可是因為不同類型我都可以感受到它的美,而且它的確真的是很美,而且特別。所以不管是雕像,還是面具,還是椅凳,還是說一些配件,我都好愛。其實應該說當你喜歡一個東西的時候,它是沒有器物形制的界限的。


Q:你覺得什麼樣的東西是美的?


呂英菖:這個很難講,心動就是一個感覺。當你看到一個東西很美的時候,它的獨特性會深深吸引著你。例如,我很愛的一件剛果的權杖。那個權杖上面有一個男性的角色,那個男性的手上拿著一根草藥,放在嘴裡面。它的意涵是,當你面對的一個事情是對的時候,這個草藥會變甜的,當它是錯的時候,草藥會變苦的。然後這根權杖的下面很特別的是,有一個被絞死的人。它表示著,每一個酋長就位的時候,必須要處決一個他的親人。因為酋長的角色必須要非常公正,這代表了他不會因為你是親人,就對你的標準不一樣。一種非常嚴肅的觀念,在部落裡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把它詮釋為一件權杖,而且它的美感形式是這麼獨特,再看它雕刻的美的細節,我覺得它簡直美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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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獸骨製作的剛果權杖,代表著當地酋長對於是非對錯的判斷力和對族群一視同仁的公正性。


還有很多作品,例如像丹族的面具,很黑,它的形式就像是一顆鵝蛋,非常的優美。那個嘴唇非常厚,就像黑人的厚唇一樣。它兩個眼睛非常圓,就像是我們用圓規畫起來一樣。我就會覺得這個面具好有神秘感,又很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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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象牙海岸丹族的木雕面具,風格寫實,但又充滿神秘感。


Q:它們的製作原來這麼有講究,這些作品的製作者是不是需要有一定的資格?


呂英菖:我以前看過一些書裡說,在非洲,鐵匠的地位是很高的,因為鐵匠可以操控火。部落裡對大自然非常敬畏,那些鐵匠要做鐵質的作品時,就必須要自己住到森林裡去,要有一個類似淨身的環節。再比如一些面具、椅凳,會代表著相當受人崇敬的位階。我相信這些東西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製做的,它一定有一定的規範和技能資格,應該是有特別的匠師在做。


Q:說到椅凳,一直以來在東西方文化中坐具都被認為是身份的象徵,非洲也有坐具文化嗎?


呂英菖:非洲的椅凳有象徵形式,它上面會有很多圖騰,像蜘蛛、豹、鱷魚等等。用什麼圖騰就是說他們會期待這個椅凳可以帶來哪種力量。例如說它有蜘蛛,因為蜘蛛在部落裡是巫師用來占卜用的,所以當你的椅凳出現蜘蛛時,就是說期待坐這張椅凳的人可以擁有與蜘蛛相同的智慧。這個跟我們東方的皇帝坐龍椅類似。雖然文明不一樣,但是我覺得人類的期待其實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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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自科麥隆木凳上,凳面與凳底連接處由數個蜘蛛形態的木刻圖案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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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基納法索的椅凳整體被雕刻成預言鳥的形態。


Q:近幾年國外好像又出現了非洲風的潮流?非洲風滿足了人們什麼樣的共同心理需求?


呂英菖:非洲傳統藝術這幾年在歐洲那邊是蠻火熱的。非洲的作品同時保有兩個特質,一個是孩子般的純真,它是直接的,絲毫不做作的,飽含了強大的想象力跟創造力;另一個更難得的是,它還擁有非常成熟的比例。以我們學藝術的來講,經過學院訓練後,其實畫的東西開始會受到侷限,因為你的頭腦會被一些教條給規範,給綁住。可是在非洲部落作品裡感受不到教條式的東西,這很難能可貴。


全世界範圍內是法國人最喜歡非洲部落藝術。他們的希拉剋總統在任內推動蓋了個凱·布朗利-希拉剋博物館(Quai Branly-Jacques Chirac Museum),這是全世界最大的部落藝術博物館。要知道法國人實際上是非常驕傲的民族,他們是非常有優越感的,可是他們為什麼對這些部落藝術這樣著迷?我覺得當人們的文明發展到一個地步的時候,反而會想要返璞歸真,回去找以前最純樸,最能夠打動你的那股真誠。


像時尚品牌YSL創辦人聖羅蘭也是部落藝術的愛好者。很多人看到部落的東西可能就覺得黑黑拙拙的,說這個雕刻怎麼看起來那麼不成熟,像小孩子雕的。可是為什麼這個東西能夠引起時尚大師的興趣?因為它的造型有一種很純樸的潔淨感。這種潔淨感源於他們在思想和行為上的單純,而這種單純是經過了現代文明的人所無法擁有的。人們自然會去尋找自己已缺失的東西。


Q:如果更多人被非洲部落藝術吸引是基於這樣的理由,那對你個人來說,這樣的藝術有沒有給你帶來獨特的共鳴?


呂英菖:非洲的部落是非常重視族群、團體的,部落藝術品是為了一個團體的生活所創造出來的。這個就區別於很多當代藝術,我們現在會更多關注個人的情緒和經歷。部落裡對家人之間關係的強調,會讓我們感受到一種凝聚力,我很喜歡這種在一起的感覺。以前我也更強調個人,可能是受到潛移默化影響,我慢慢發現家庭才是我重要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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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呂英菖於2011年創作《永遠永遠》裡,他將非洲部落作品轉化為家人:自己是釘人、太太是預言鳥、兒子是釘狗、女兒是守護形象。


它對於我的家人也有很大影響。我的小孩子其實從小就會跟我收藏的作品有很多接觸,對他們來講,那些雕像很像他們家人,不太像是物品的概念。小朋友很小,我朋友會擔心,他們不會拿筆去塗那些藏品嗎?我說不會,因為從小他們就有互動,會抱著它們拍照,我們也會戴著面具做遊戲。這些藏品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是家人和朋友。


Q:你們就這樣在日常生活中去使用那些藏品嗎?


呂英菖:對。我們家裡除了一般的沙發以外,會有很多非洲的椅凳,朋友來了就可以坐。還有一些藏品是容器,我們會用來裝水果。因為他們的東西大部分本來就是生活上在使用的,當然面具、雕像例外了。尤其是椅凳,非常好用,有時候我們出去旅行就會帶著非洲小椅凳。有一些椅叫打獵椅,是可以拎著走的,我們就放在車子後面,到了比如露營的地方,拿出來就坐在那裡,感覺還蠻特別的。


還有非洲床,也非常好睡。睡在那上面,你可能會覺得你現在身旁應該是一個叢林,因為這個床本來是在叢林或者部落鄉間的。我記得以前去看畢加索的自畫像,當我站在他的自畫像前面,我可以想象當初畢加索在畫這幅畫的時候就是站在這個位置。它有一種類似的連接,蠻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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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英菖的兩個小孩在象牙海岸的木床上畫畫。


Q:這些藏品、這樣的生活,是如何影響你的創作的?


呂英菖:我不知道為什麼開始畫起了非洲的作品。當我有了小孩以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就開始去搜尋我收藏的部落作品裡哪一個是跟我很像的,哪一個是跟我家人很像的。然後在我的畫裡,他們就變成了那個角色。例如我太太很嚮往自由,所以她在我畫面裡就是一個剛果的鳥人,預言鳥的鳥人;我兒子則是一隻剛果的釘狗,他在我畫裡面就是釘狗,身上充滿著釘子。因為我覺得他對人很和善。在部落裡,扎滿釘子的雕像是為了完成約定,有人形的。兩個人約定好的事情口說無憑,那就先在釘人上釘根釘子。如果誰沒有履約,那麼這個釘人就就會去找背約者施以懲罰。它就像是一個村莊裡面的法官,一個正義的使者。釘狗的用途則是獵人去打獵的時候會在它身上釘釘子,希望可以為他帶來好運。因為狗會咬東西,會追獵物,所以他希望這種能力能夠透過這個釘子帶給他。或者部落裡有東西不見了,那丟東西的人也會釘根釘子,希望這個狗可以幫他找回來。對我來講這個釘子很像每一次的生命體驗,每一個體驗都會留在我身上。


非洲藝術藏家呂英菖:在部落的世界裡,發現「原始之地」的創造力

○ 在呂英菖於2014年創作的《天使圈圈的女子》-5號中,帶著天使光環的女性預言鳥形象靈感來自於他的妻子。


其實後來我的創作裡面,第一件雕塑《花園裡的黑豹》也是從非洲的一些造型裡取得的一些靈感。我忽然想到我是1996年開始收集部落藝術的,但在2009年之前,我沒有畫過任何跟它們有關係的作品。我覺得很多東西好像它就慢慢地進入我的生命裡,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經由長期的相處、感受,自然而然它就進入到我的作品裡了。


我母親還說,「怎麼這些雕像都跟你長得很像?」我說,「上輩子可能真的是非洲人吧」。對我而言,非洲傳統藝術之於我的藝術創作或生命經驗都是一段奇幻又不可思議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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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孫海翔

編輯:江林謙

圖片:呂英菖提供(開篇及封面圖為藝術家王建揚作品《國王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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