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得自天成,有質樸之美。古人稱“璞玉”,璞玉其實只是石頭,未經琢磨的玉,內中蘊藏玉的石頭,都叫璞。韓非子說,璞要“理”,方能得寶。古人非常喜歡質樸天成的東西,形容人的品格,也可用璞玉。因為玉有性格,君子溫潤如玉,可見玉也有“溫潤”的氣質。美女叫“玉人”。《辭海》對玉的定義直接就是“溫潤而有光澤的美石”。
而這氣質,是需要“琢磨”的,也就是韓非子所說的“理璞”。因為玉一般是看不到的,楚人和氏得玉璞於楚山中,一獻楚厲王,被砍右腳,再獻楚武王,被砍左腳,三獻楚文王,才得和氏璧。但和氏並不以被看雙足而悲慟,他悲的是天下沒人識貨,自己這種 忠貞之士竟然被說成騙子。
其實要尋找玉,有點像是賭博,歷來因玉而“不溫潤”以至於身敗名裂的也多的是。玉不外現!古人玉,得自天成,美於琢磨,整個制玉的過程絕對精雕細琢,工序非常精細,而且非常複雜。正是因為這種用心的雕琢,玉,才在中國文化中那麼重要。
「天成」
地質學上的中元古代,大約是距今600百萬年前——1000百萬年前,這個週期有近6億年的時間。在中元古代的晚期,如今中國的新疆南部地區,本來是一片淺海的。
這麼說吧,如今的新疆烏魯木齊,很早以前其實是海。這個海底,沉澱了巨量的“白雲石大理岩”——雖然這個名字來自雲南,但實際上新疆地區早就有了。這種“白雲石大理岩”中,含有很多的微量元素,比如鐵、銅、錳、鎂、鈷、硒、鉻等,但只有含“鎂”的白雲岩,最能成玉。
這種含鎂的白雲岩稱為中國玉的主要物質來源之一,鼎鼎有名的和田玉就是來自於此。
其實上古三代以前的玉,只是就地取材的美石,並不一定是真玉。殷商之後,和田玉,才大規模出現。做成各種玉器,形成玉文化。
但得到璞玉只是第一步,其後的琢磨功夫,精細而複雜,古人硺玉,工序非常多——
『搗砂』
解玉砂,是琢制玉器必不可少的東西。因為這是用來切割和研磨玉石的。
古代慣用的解玉砂有四種:紅石沙、黃石沙、黑石沙、寶沙。
“它山之石,可以為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這個“他山之石”,就是解玉砂。
解玉砂的硬度比玉石高,但不會高很多,用來碾玉,最為合適不過。南宋有一本奇書,叫《百寶總珍集》,裡面就說“玉若無此物碾不成”,水晶瑪瑙也不例外。灰撲撲的顏色,體似潮砂,價錢每斤四百文。宋代的邢臺,產大量的解玉砂,可見需求非常大。金代朝廷所用的碾玉砂都是大同府進貢,大同有三座山產碾玉砂——官山、彌陀山、石綠山。元代也是依靠大同府,甚至開辦“採砂所”,派了一個官員,統領者大概一百零六戶民工,一年磨砂二百石。明代主要靠順天玉田和真定邢臺兩個地方。
這種砂(同沙),並非出自河中,而是在清澈的泉水衝出來的細如麵粉的沙——有泉流出,精粹如面,藉以攻玉,永無耗折。
(按:以上所述解玉砂產地見《宋史·地理》《金史·地理》《元史·志》)
所以,解玉砂是琢磨玉器的媒介。但也不是採來就可以用,要經過搗砂工序,依照顆粒大小分類,才可供切割、琢紋、打磨之用。
怎麼搗砂呢?
用杵臼,不斷搗砟,砂便成為如米糝一樣的顆粒,再用細篩子篩,然後分出粗細顆粒,分別放入清水之中,把上面那層“漿”漂走,跟淘米很像。最後才把乾淨的沙子放在水中。備用,以待開玉。
「開玉」
古代開玉,在準備好解玉砂之後,還要用到一個工具——大法條鋸。
這種鋸子是沒有鋸齒的,在璞玉上撒上黑石沙,來回拉鋸,就把大塊的玉石粗刨成片狀的玉料。這過程,黑是沙其實是起了鋸齒的作用。
其後是扎碢( tuó)。
「扎碢」
碢,這個字只有一個意思,就是古代用的琢玉工具。圓盤形,旋轉帶動解玉砂碾玉。其質地上古時為石、骨、木等,夏商周三代用銅,戰國末、漢代後用鐵。其實就是“砣”,這兩個字是同一個字。
碢玉,就是用解玉砂進行碾玉。
扎碢,就是一種工序了。也要用到很多工具,木軸、登板、鐵碢、鐵鎚[chuí]、扎碢。
這個工序就是用扁而薄的圓盤碢具,把開玉那一步粗剖的玉料切割成更小的、符合造型所需的片狀玉料。
接下來要衝碢。
「衝碢」
衝碢,是切割小塊的玉料和基本成形的主要程序。
工具:木軸、登板、衝碢。
衝碢,這個碢比較厚實,木頭的,空心的,中間有一個橫槓,為了手握。因為不能再用鐵的了,太硬,這時候已經接近玉核心了,不能傷玉。
在這種厚實的木碢周邊,加上鋼圈。撒上浸水淨紅石沙,把玉邊緣的那些方角,磨成圓角。要磨得平整光滑,弧度優美。
玉的稜角一旦去掉,器形既成。
但這樣的玉還不夠溫潤。還要磨碢。
「磨碢」
衝碢只是把稜角去掉。但玉體上那些小坳、沙痕還要磨去。叫“磨碢”。這是個更 精細的活兒。
工具:登板,轉繩、尾丁、木軸、紫寥、鋼磨碢。
磨碢用二三寸厚的鋼盤、木軸,所以叫鋼磨碢——圓而平。至於碢的大小,有很多種。這個步驟,主要是把鋼磨碢衝乾淨,然後去除切割玉料時留下的切割痕跡等。其後才是掏堂。
「掏堂」
掏堂主要是在製作比較精巧複雜的玉器時要做,比如鼻菸壺、玉瓶等。
工具:鐵軸、革條、彎子、繩。
彎子主要是用來掏空玉料的,這個動作就叫“掏堂”,就像古人庭院裡有堂一樣,登堂才能入室。不能用彎子生挖,要合理使用解玉砂,然後用彎子先慢慢磨,最後把內部玉料掏空 。
接下來上花。
「上花」
上花就是給玉做紋路。
工具:鐵鎚[chuí],鐵軸、小碢、登板。
這個步驟最重要的還是碢,有寬碢、細碢、斜碢,用它們在玉器上雕琢紋飾。
「打鑽」
這是鏤空的第一步,就是在玉器內部打孔。需要很高的技巧。因為玉很薄很脆,要用解玉砂一點一點的磨。
工具:浸沙盆、彎弓、金剛鑽、墜碢(相當於一個秤砣)、活動木。
『透花』
透花就是玉器內部鏤空。
工具:搜弓(這個弓可以分開,見下圖)、鋼絲、堅木棹拿(起固定作用的)。
在打孔之後,用弓形的金屬線具,穿過小孔,然後慢慢拉動,金屬線條——比如鋼絲——可以切割、琢磨玉孔。玉器內部鏤空,非常精細的一步。
「打眼」
有些玉器需要小眼,比如鼻菸壺、水柱等,這些小玉器瓶口,有小眼兒,這是裡面的流體流出來的流口,需要把瓶口的玉料掏空。否則鼻菸壺沒用。
工具:搜弓、大竹筒、鐵盅、金剛鑽。
大竹筒裡面有很多有孔的小木板,這是用來固定玉器的。
到這一步結束了?不不不,這些內部工序留下的痕跡還沒打磨。所以需要木碢。
「木碢」
當玉器的造型、紋飾都完成之後,用厚實的木碢具來打磨。
這時候,要用到非常細的解玉砂,現在明白為什麼解玉砂要分粗細,那麼複雜了!木碢的步驟,是對玉器內外全體打磨。
工具:鐵軸、光堂用的木具(玉器裡面打磨用)、木碢、軸木、登板。
但這還不夠。還要更精細的步驟,皮碢。
「皮碢」
這時候,玉器基本完成了,
每一個動作都要小心,打磨用的東西,硬度要更小,所以用 「皮碢」。在木製的碢具周邊加上牛皮,撒上最細的解玉砂,慢慢打磨,這叫拋光。這也是最後一道工序了。工具:登板、繩、木軸、皮碢。
經此 12 道工序,一件精美的玉器就打造出來了。這過程相當耗時耗力耗精神。玉,雖得自天成,但美於琢磨。古人說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隱身璞石,是處世之智;滋養君子,性質溫潤,這大概是仁了;剖肝瀝膽,方見質美,也見性潔,
而能經受如此磋磨打造,精雕細琢,義勇二字,也不在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