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动人的中国史》之第十八章:清议和党案

光武帝刘秀用着政府的力量,切实提倡守正不变的节义,他的本旨原要使得做官的忠于皇帝,不事二姓,巩固皇帝的权位。但其影响所及,竟造了社会上一种美好的风气,使得人人知道修养品行,爱惜名誉;乡里朋友之间很严正的互相督责,互相批语。凡品行稍有失于检点之处,便会受人指责,往往因此被全社会所轻视,终身没有公然出头的机会。这就是东汉时代一种很可宝贵的清议。当时清议的力量很大,只要看了下面叙述的故事二则,便可见一般。

《最动人的中国史》之第十八章:清议和党案

光武帝刘秀

袁绍是东汉末年汝南地方的公族,并且有豪杰的声名,有一次,由濮阳令任上卸职回乡,一路护送,随从的人很多,将行至汝南界上,便请许多相送的贵客以及随从的人,都各自散去,因说道:“我这般阔绰的排场,怎好给许子将先生看见呢!”就此单车回家。

原来袁绍的同乡许劭,字子将。是一位很有德行的名士,袁绍怕他批语所以如此。

黄允因司徒袁隗要嫁女给他,他便回家要把已娶的妻休掉。他的妻夏侯氏气愤不过,便招集全体亲族,把他平日私下的干不道德的行为,尽量宣布了,然后离开。因此黄允就被众亲族的轻视,终身不得出头办事。

这种风气流传到后来,更加来历,竟至于有人于无意中犯了一点小过失,也遭人家一辈子的指责辩白不清。

例如陈寿在父亲的丧中,染了疾病,使婢子调搓丸药,恰被来客撞见,就引起人家许多议论,困顿了好几年。

阮简遭父丧的时候,出行在外,路遇大雪,到友人家里暂时一躲,恰好这友人宴客,无意中被邀参加,便大受众从批语,也是困顿了近乎三十年。

这风气起初大概偏重在个人的修养方面,后来渐渐影响到政治界,到东汉末年,因外戚和宦官互相攻击,和政治腐败的缘故,因此造成长期的党人案。

西汉虽亡在外戚手里,但是皇帝却不因此记着仇恨,外戚仍旧很容易靠着皇后和太后的力量,得到掌握国家大权的机会。东汉外戚之祸,从章帝刘烜的皇后窦氏手里开始。

章帝在位的时候,窦氏皇后就任性胡为,谋杀宠妃,废立太子。章帝死后,窦氏便以太后资格临朝听政,用胞弟窦宪为大将军。窦宪因平定匈奴有功,渐渐专横。因此和帝刘肇受不住他的压迫,便与宦宫郑众定计把窦宪杀害。这是外戚和宦宫冲突的起点。其后和帝皇后邓氏,和安帝刘佑皇后阁氏,顺帝刘宝皇后梁氏,都起用母家的人。邓阁二党外戚先后被皇帝与宦宫所杀,梁氏的父亲梁商尚能安分,其子梁冀却又骄横不法,毒害质帝刘赞,结果也被醒帝刘志与宦宫单超等定计杀害。从此,外戚不能振作,宦宫因有功却渐渐专横了。

宦官是皇帝亲近的侍臣,皇帝深居宫中,不大与外间往来,宦宫随侍左在,与皇帝最为亲密。皇帝有什么委曲的心事,一时无人商量,他们便是绝好的顾问。所以东汉诛杀外戚的事件,都有宦宫参与了。事成之后,向被外戚把持的政权,便往往转移到宦官手里。但是宦官流品最杂,其中不学无术,品行卑劣的人更多,他们执政,怎会有好的政绩做出来。又他们往往因利乘便,援引兄弟姻亲,充任地方宫吏,在外纳贿赂,害百姓,弄得丑声四布,十分糟糕。

那时政治虽坏,民间却受了清议的影响,风俗还很美好;更兼一般外戚子弟,多如太学。太学是大儒名士聚集之地,他们为仇恨宦官起见,乘着时势,推波动澜,批语政治,攻击奸人。儒生等受此影响,在朝廷或地方作宫时,逢有机会,便不惜以严厉的手段惩治贪污的宦官亲戚,与旧时的恶势力相奋斗。其中意气盛的,自不免办得过度。宦官们得知此中含着外戚报复的意味,得有机会,便也构成罪案,把一般名士儒生,以党人二字,想一网打尽了。

桓帝既与单超等定计杀梁冀,乃大大的封赏宦官。李云劝桓帝不可十分信用宦官,第一个被捕入牢狱。杜众闻知李云入狱,帮请同死,亦被捕。陈蕃等营救李云、杜众,都受处分。于是宦官的声势,盛极一时;而反对宦官的无形中有了一种结合,与宦官对抗。杨秉、李膺屡次把宦官贪贼枉法的真凭实据检举出来,抑制宦官,因此宦官深深的记着仇恨,设法报复。

公元165年,有张成教子杀人,李膺捕来治罪,张成的弟子牢修,受了宦官的指使,出头控告李膺与太学生及各地生徒结党作乱。桓帝受了宦官的包围,竟然下诏收据捕党人。太尉陈蕃极力谏劝,桓帝以为他们真是结党,便把李膺等捕人狱中,牵连到二百余人,或有逃避的,便悬赏辑拿。陈蕃再上书谏劝,并亦免职,后因皇后的父亲窦武说明被捕各人,都是忠良,宦官不可亲信,并引古人的事迹来证明,恒帝才把党人赦罪释放,但仍把党人的姓名纪录下来,不准再作宫吏,禁锢终身。这是党案的开始。党案中人虽被禁锢,全国都赞成他们很有气节,名誉因此更高。表表的党人,都加称号有三君、八俊、八顾及八厨等名目。

桓帝死后,窦武等迎灵帝刘宏即位,窦武、陈蕃当权。宦官曹节也因迎立有功,渐渐骄横。窦武、陈蕃定计划除宦官,请窦太后同意。窦太后迟疑不决,风声泄漏了,反被曹节等先下手,陈蕃、窦武先后被杀,窦太后也被迁在南宫监视。

窦武、陈蕃当权时,又把李膺等一辈人举拔出来。窦武、陈蕃被杀后,李膺等当然重被免职。宦官很嫉恶李膺等,因此蓄心重提党案,把他们杀害。有张俭曾抄没宦官侯贤的家财,侯贤与他有宿怨,乃唆使张俭的同乡朱并,引据八俊、八顾、八及等名曰控控告张俭结党作乱。灵帝下诏按名拘捕。曹节因此又命各地方官把李膺等前次党案中人,重行收禁。

当是时,灵帝年六十四岁,收捕党人,完全是宦官们的蒙混行事。曹节奏请严办党人,灵帝问:“党人有什么罪恶,一定要这样的严办,甚至于把他们杀死?”

曹节答道:“他们实在不法。”

灵帝又问:“他们有什么不法行为?”

曹节答:“他们要造反,要夺皇帝的权位。”

于是灵帝乃准奏。

这次党案比恒帝时更严酷,李膺等在余人,都死在牢里,他们的妻子,也被驱逐到边境地方。

当时有名的学者,和忠正强硬的宫吏,宦官一切指为党人;与宦官有怨仇的,也往往牵入党案,诬害而死,因此被杀害,被监禁,被驱逐的又是六七百人。后遇大赦,亦惟党人不赦。曹鸾乘连的灾荒,谏劝灵帝解放党人,力言党人都是忠良,受罪实是冤枉。灵帝非但不准,反把曹鸾捕杀,并下诏严办党案,凡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以及五服之内的亲属,有服官的,应该一律免职。

直到公元183年,张角等黄巾造反。宦官吕强怕他们为党案不平做口号,引起大乱,乃奏请灵帝赦免党人,于是因党案被禁的释放,被逐的召回。

这党人案自公元165年起,至公元183年,凡十八年。汉朝因此大伤元气,不久便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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