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成为意大利累计确诊人数第二多的城市!”弹出来的一条坏消息出现了我熟悉的地方。可明明,我离开前那里还一切如常。截至5月1日晚,意大利的累计确诊病例已高达205463例。一连串的坏消息让人揪心。几个月里,意大利成了疫情重灾区。
“你们真是冒着生命危险回国啊!”2020年2月11日,回国前一天,我在意大利都灵的房东一边检查房间设施,一边无奈地说。
房东大姐建议我们在意大利多留一阵子,都灵大学的老师也表示我们可以延长交换学习时间。但我们一致决定,马上回国。第二天,我们从都灵启程,辗转米兰、莫斯科,飞回国内。那时,正好是国内疫情最严重的时期。
我们一起七位同学,去年9月到达意大利都灵,在都灵大学进行为期5个月的交换学习。那时就早早预定了2月12日卡塔尔航空的机票。
都灵大学大堂
意大利五渔村
2020年伊始,国内疫情爆发。我们一直关注着,并留心回国的航空信息。1月30日,由于罗马确诊两例新冠病毒,意大利暂停中国航班。几番确认下,得知只是直航停飞,我们都松了口气——转机航班不在此列。
接着几天,各大航空公司纷纷发布公告,停飞或限飞中国航班。
卡航呢?卡航有没有消息?
2月1日,卡塔尔航空官方发布公告,取消往返中国内地的航班服务。
真的停飞了,我们还能回国吗?
网上订票平台没剩几家航空公司了。俄罗斯航空?还是阿联酋航空?买了之后,过几天会不会也停飞了呢?中国民航倒是不可能停飞,但转机两次以上,实在太过辗转。
我们七位同学,有人想选俄航,有人想选阿航,迟迟定不下来。
阿联酋航空还没有相关公告。俄罗斯航空此前已发布过停飞公告——“停飞往返中国的所有航班,北上广和香港除外”。既然俄航已经发布了停飞通知,估计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改动吧?
我们决定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说不定机票都要没有了。几番权衡对比之下,我们购买了2月12日上午的俄罗斯航空机票。
2月4日,阿联酋航空停飞了除北京外的中国航班。
啊!幸好没买阿联酋航空!
2月12日凌晨,我们踏上了开往米兰马尔彭萨机场的大巴。机场里一切如常,和初到时一样。
准备离开前的都灵街道
早晨去米兰机场的大巴上
我们还未办理登机手续时,一位朋友已掏出一个带呼吸阀的口罩戴上。“这还在米兰机场呢,人也不多,不需要现在戴上吧?而且,也不需要这么专业的口罩吧!”朋友的口罩一鼓一鼓的,瞪着眼睛看我:“命重要!”
排队登机时,几乎所有中国面孔都带上了口罩。大家第一次戴上口罩,都被那股怪味道弄得直皱眉。最开始就戴上了专业口罩的那位朋友实在受不住了,换上了医用外科口罩。
我们终于登机了。这是米兰飞往莫斯科的航班。我特别留意了空乘人员,他们都没有戴口罩。机上的乘客,戴口罩的也不算多。
在莫斯科机场降落时,正下大雪。机场很大,转机时间很紧。我们都戴着口罩在机场里面飞奔。挤在航站楼转换地铁里,我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捏紧了口罩。
在莫斯科飞广州的航班上,没有人不戴口罩了。空乘人员戴着口罩,在机舱里行走。
我的口罩限制着我的呼吸。还有漫长的9个半小时,真的很难熬。我强行睡过去,醒来发现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再睡,再醒。啊?为什么屏幕上显示飞行时间竟还有7个多小时?
我座位的旁边,半睡半醒的朋友放着《乱世佳人》,白瑞德正带着斯嘉丽逃出战火连天的亚特兰大。我手中那张“健康检查卡”翘起了一个角。我无聊地拨弄着,盯着屏幕,渐渐睡过去了。
在迷迷糊糊之中,飞机终于降落到广州了。
飞机降落广州
然而,机舱广播通知,我们暂时不能下机,请某某女士先到机舱口去。
该不会查出了什么问题吧?难道机上发现了疑似病例?我开始焦躁起来。十分钟后,广播通知乘客下机。幸好没事!
白云机场空荡荡的,国际航班到达口只站着零星几个人。几个小时内,只有我们这一班飞机到达。
我在回家的途中,碰上了数次排查。在一个个路口,工作人员把车拦停:检测体温,检查身份证,询问来源地……刚回国的我,实在想象不到国内的疫情排查工作已经到达了如此严密的程度。
我的一位朋友家在四川攀枝花,根据当地规定,外地返攀人员均需自行在家隔离14天,家里人也得居家办公。社区发给他们家一张“买菜卡”,三天才能出一次门。
我终于辗转回到了阳江的家,尽管我们这没有相关规定,我还是在家待了十几天。我每天查询疫情实时动态,生怕我乘坐的航班有同乘人员感染。妈妈笑着说:“真有同乘病例,哪里等你查到再自行上报?早找上门来咯!”。
我们回国十天以后,没想到意大利的疫情爆发了。房东大姐口中的“危险”与“安全”两地竟然来了个大反转。意大利首先对中意航空进行限制,却成为欧洲第一个疫情泛滥的国家。
最初,意大利的伦巴第大区和威尼托大区较为严重。然而,意大利在最初阶段对疫情根本不够重视,一段时间的紧急状态后,18点后的酒吧营业禁令取消,米兰大教堂重新开放。在意大利放松警惕的同时,欧洲多国取消了飞意航班。
渐渐地,各个大区都沦陷了,意大利封国了。
疫情地图上,意大利北部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伦巴第、皮埃蒙特、艾米利亚-罗马涅、威尼托——这几个大区的区确诊数远远破万。4月29日,我待了5个月的都灵成了确诊人数第二多的城市。
在购票平台查询广州飞往米兰的航班,我发现意大利已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了。航班列表空荡荡的,转机航班没有,直航就更不用说了。
我挂念着我的意大利朋友。她告诉我,因为疫情十分严重,她整天都待在家里,不敢再出门了。口罩实在太难买到了,所以她在家里囤下了足够支撑15天的食物。我们还在意大利的时候,街上的药店已经几乎没有口罩出售了。现在这种状况,想买到口罩,估计更是难上加难。都灵的情况越来越糟,她在都灵上学的朋友们纷纷离开都灵回到家乡去。可因为她的家乡远,途中风险大,她不敢回去。
像国内大中小学一样,都灵大学也开始了线上授课与办公。都灵大学的官网,整个版面都是对疫情的相关提醒,我的邮箱仍然会收到一封封线上教学课程安排。由于疫情影响,我的成绩单也无法盖章从意大利邮寄到中国了。
这些天,妈妈无数次提起意大利的疫情。哪个大区沦陷了?新增人数增长到哪个程度了?哪国对意大利采取了怎样的措施……尽管我已经在家安安全全地待了两个多月,妈妈还是后怕地念叨了一遍又一遍。
现在,国内的疫情已经好转。我们市里的病例早就“清零”了,但严密的防疫措施丝毫没有放松。
我们的小区里贴满了疫情防控宣传文件,保安大哥在门口拦着,人人进出都要测量并记录体温,报上楼栋房号。外来人口一律不得进入小区。若是从地下停车场进入,保安大哥就会从亭子里钻出来,待车上每个人都检测合格后,才能放行。若逮到一个没有戴口罩的,此人便会遭来一顿严厉的呵斥。
我所在的大学也会每天对我们进行情况监察。每天早上,学生们都需要完成“健康打卡”,报告自己的身体状况与位置。若有同学忘记打卡,班干部、辅导员都想尽办法与其联系上,不放过任何的异常情况。有几位同学的的定位有变化但没有提前报备,被辅导员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我的爸爸参与了市内疫情防控工作,春节时一天假都没能休上,有时甚至加班到很晚。周末,他也早早地往办公室跑,一大早就把午餐做好,装在饭盒里带到办公室解决。最近疫情好转,爸爸终于可以在周末歇一歇了。
最让我意外的,是我的高中班主任。
我和吕老师已经好久不联系了,前段时间他突然找到我,询问我的出国境情况与身体健康状况。尽管已经回国几个月了,我还是按照规定填写了一份“阳江市留学人员名单”。原来,随着国外疫情日益严重,现在阳江市正通过各种渠道排查留学人员及留学归国人员。若是这时候从意大利回国的,需要到隔离点隔离14天。
中国严密的疫情防控工作让人感到心安。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当时留在国外,现在的我该会有多么恐慌。
作者来自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栏目主编:孔令君
文字编辑:孔令君
题图来源: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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