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實踐中，對於一些重大、複雜案件，依靠傳統拍照、錄像等現場勘查方式，難以對案件現場實現場景化重建，這促使各地檢察院積極探索利用場景化手段，儘可能全面、準確、真實地重現案件現場。本期“智慧檢務”聚焦VR技術，介紹三個地方檢察院應用該項技術在精準示證，對接傳統現場勘查、保留案件現場全貌方面的探索成果，並邀請專家進行點評，敬請關注。
實景3D全景技術
身臨其境到達案件“現場”
昆明市檢察院檢察人員利用全景拍攝技術進行地面證據採集。
當前，隨著司法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入，對案件辦理質量、效率等方面提出了更高要求，需要檢察官更加規範、客觀、全面地審查證據。為提高司法辦案水平，雲南省昆明市檢察院自主研創了一套從空中到地面全方位覆蓋、可看可測的實景3D全景輔助辦案系統，使新興科技輔助辦案變得高效、易於操作。
【難題與困擾】在辦理某些案件中，由於案件現場周邊環境因素較為複雜，傳統勘驗方法無法準確、全面展現案件現場情況。使用無人機雖然突破了傳統現場勘查設備拍攝視角的限制，但取證得到的照片和視頻數量很大且非常碎片化，勘驗照片也僅能反映一個現場的局部。檢察官在辦案時對這些碎片化的證據照片和視頻要進行大量梳理，無法達到預想的高效、易用效果。
【探索與實踐】實景3D全景技術，是現代傳感器、全景立體虛擬建模等技術的綜合化運用體系，是助力現代化科技強檢的重要高科技工具。昆明市院檢察技術部門在此項技術的建設運用中貫徹“小型化、多元化、實用化”理念，設備選購以中小型設備為主，配置滿足辦案多方面需求，攜帶方便，為技術人員赴現場勘查減輕負擔，降低建設成本。
【技術特點】實景3D全景勘檢辦案輔助系統集合三維360度全景照相、立體建模測繪、人機交互和計算機圖形仿真等科技手段為一體，不僅能用全景影像充分、真實記錄和再現現場的場景、勘查方位和現場數據測量，還可以從遠空、近空、地面、建築物內部四個維度全方位展示案件現場。
該技術遠空運用了衛星遙感技術，根據案件辦理需要，利用衛星圖片對案件現場情況進行宏觀分析和判斷，直觀反映案件現場周邊地貌、河流、建築物等的分佈情況。近空利用無人機，對案件現場進行全景拍攝和拼接，通過3D全景建模及VR技術，形成一個可以自由旋轉角度、任意放大縮小的360度現場全景影像，便於辦案人員在高空從不同角度觀察案件現場的全貌。地面和建築物內部則使用高分辨率的全景攝像頭，高效快速地對案件現場地面點進行全景拍攝，最終形成包含多個維度，可以隨意跳轉、放大縮小的現場全景，呈現一個直觀、完整、動態的案件現場，配合VR眼鏡，可以讓人有一種身臨現場的真實感。
【運用案例】8年前，某縣一名花農在自家花卉大棚裡被人殺害，由於現場遺留血跡的DNA鑑定無法比對，線索中斷。8年後，吳某因打人被行政拘留，警方採集了血樣。經過DNA比對，證實他就是當年在花農被害現場留下血跡的犯罪嫌疑人，之後，警方將案件兩名犯罪嫌疑人全部抓獲。
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後，檢察官發現，兩名犯罪嫌疑人分別指認的作案現場不具有“同一性”，對比當年現場勘驗照片也看不出任何關聯。而且，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當年的大棚均已拆光，犯罪嫌疑人指認的現場會不會出現指認錯誤，是辦理該案的一個關鍵問題。
昆明市檢察院使用無人機結合實景3D全景系統幫助辦案，對案發現場進行了現場勘查，以地標建築、河流、橋樑、道路等相對8年前變化不大的地標景物作為參照物，在高空對案件現場位置、道路等現狀進行宏觀固定，並以3D影像的方式進行全景呈現。結合對比8年前的現場勘驗照片，使平面變立體，二維變三維，將犯罪嫌疑人對現場的指認情況與過去的案發現場在全景體系內進行對比，所有地點一目瞭然，直觀、全面、靈活地從地理位置、環境、現場情況等方面為辦案人員重現出一個全方位的案件現場。通過對比，證實指認地點與案發現場具有同一性。庭審當天，動態3D全景影像將被告人和法官帶回到8年前的案發現場，證據和場景的動靜結合，讓控辯雙方不再是紙上的唇槍舌劍，而是可看、可動的“原景”呈現，讓公訴意見直擊人心。兩名被告人當庭認罪服法。
截至2020年9月，昆明市檢察系統已成功運用該項技術系統協助辦理公益訴訟案件30餘件，刑事大要案5件。使用實景3D全景系統輔助辦案，已經逐漸變成檢察官辦案的一種“新習慣”，也成為出庭示證時檢察官手中的一把科技利劍。
【辦案體驗】昆明市西山區法院刑庭庭長孟陽：檢察院在示證時，有了現場全景影像的幫助，在審判席上就可以身臨其境到達案件“現場”，對於案情的判斷有了質的飛躍，對辦案起到了很好的輔助作用。
【運用效果】昆明市公安局刑科所痕跡專家尹建華：利用全景技術進行現場勘查，可以全面、客觀記錄整個案件現場情況，尤其是法醫在討論案件鑑定意見時，可以結合現場具體情況，完整、客觀反映現場案情，讓人如臨現場，效果很好。
宜良縣檢察院第三檢察部檢察官尹斌：3D全景技術為辦案檢察官提供了高效、及時、準確的技術保障，有效節約了檢察辦案資源。
（作者：雲南省昆明市檢察院吳波、徐浩瀚、楊茹）
“重回”案發時刻
庭審示證更加充分、有效
虛擬現實技術作為人與計算機生成的虛擬環境交互的一種手段，被視為僅次於互聯網的改變世界的重要技術。在庭審階段輔助檢察官針對涉及法醫病理和案件現場分析等問題進行演示，為示證的順利進行起到了重要作用。
【遇到的問題】在傳統刑事案件庭審階段，公訴檢察官舉證示證主要通過口語表達，對部分客觀證據會通過圖片或視頻方式展示。在此過程中，證據的大量信息停留在平面狀態，需要人通過理解來整合信息。顯然，不同的人因認知水平和關注點不同，會對同一事件產生不同認知，隨著信息專業化程度的提高，這種偏差會越來越大。如何破解專業壁壘是保障案件證據確實充分清楚的關鍵點。
【技術特點】 VR技術是一項整合性的技術，藉由頭戴式顯示器，手持的操作設備，可以讓使用者身臨其境般地感受如同真實情況下的聲音、圖像等情景，並可與虛擬場景進行交互，讓參與者融入模擬真實情況的環境中。
目前，此技術尚重在視覺的呈現，將原本平面化、抽象化的文字和圖片轉換為三維、立體、可動的圖像，通過預先設定的情景進行演示，讓偵查人員、檢察官和法官可以親自體驗、瞭解案發現場情境，有助於釐清案情、理解證據。
【應用案例及效果】2017年10月，李某男報警稱“女朋友李某女用刀扎自己心臟自殺”，後李某女經搶救無效死亡。法醫屍檢證實，死者因“被單刃刺器刺破心臟及肝臟致失血性休克死亡”，李某男直至庭審堅稱死者為自殺身亡。因案發現場在家中，在案客觀證據之間又無法形成完整證據鏈可以證明或排除自殺或他殺可能，案件辦理陷入僵局。
雖然，經法醫鑑定人員綜合證據分析認為，李某女的死亡不符合自傷特徵，但該分析意見中的大量專業術語和概念闡述，讓理解存在不小難度。如何將這些專業意見讓非專業人士更好地理解，成為影響庭審能否成功的關鍵。
庭審中，VR技術工作人員配合法醫講解進行模擬演示。
於是，北京市檢察院運用VR技術，製作了按1∶1比例還原的電子化案發現場環境，加入了三維可視化的視角，以案件死者為核心製作了可交互的犯罪現場的虛擬仿真場景。在庭審中，法醫以“有專門知識的人”身份出庭，藉助VR技術，將專業化、抽象化的文字信息轉變為可直觀、可互動模擬的圖像，向各訴訟參與人列舉、演示分析了案件中的專業性證據，直觀且準確地傳達了案件證據與“死者系自殺”的衝突之處。法庭最終採納了法醫的專業意見，以故意傷害罪判處李某男有期徒刑十年。
【心得體會】在人身傷害類案件中，對案發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往往是公檢法各方共同關注的重點。隨著視頻監控覆蓋範圍的不斷擴大，很多場景下都能客觀地“回到”案發。但在缺少客觀證據的情況下，重回案發現場有點難度。此時，運用VR還原技術，通過採集犯罪現場的環境數據和案情中反映的犯罪情景，重現一個電子化現場，將原本平面化、抽象化的二維文字和圖片轉換為三維、立體、可動的圖像，進行類似偵查實驗性質的操作，讓偵查人員、檢察官和法官可以親身體驗、瞭解案發現場情境，最終達到信息展現精準無遺漏的效果，讓舉證、示證和質證更加充分、有效，契合了庭審實質化的內在要求。
一項新技術的應用必然存在一個從有到無、從摸索到常態，進而不斷完善的過程。不斷探索、創新現代科技與檢察辦案融合，充分使用、討論和改善對於提高技術水平，確保辦案質量，交出滿意的司法辦案答卷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作者：北京市檢察院吉馳）
VR全息復刻
生成三維場景打破時空限制
蘇州市檢察院VR全息復刻系統運行示意圖。
隨著科技的發展，檢察機關也在不斷運用新興技術助力司法辦案。為破解辦案中案件現場重現的難點，江蘇省蘇州市檢察院建成“VR全息復刻系統”，不斷探索在司法辦案領域的具體應用。
【主要功能】VR全息復刻系統，利用專用設備對現場進行實景掃描，採集信息後上傳至檢察內網服務器，由後臺算法將圖像及相關空間參數生成可裸眼查看的三維場景。三維場景將通過案件ID隨案流轉，依權限供辦案人員在各環節使用，不斷放大一體效能。
1.保留完整、真實的現場資料。通過對案件現場進行掃描，生成裸眼可視的3D實景，場景測量誤差較小，且可以720°瀏覽。3D實景能夠完整復刻現場，作為全新空間展示方式，VR全息技術讓現場建模不止是逼真，而是復刻原貌，還原全方位勘查視角，使得辦案人員在回顧現場時，感受沉浸式現場體驗。此外，全息技術也可實現與傳統現場勘查的對接，既可以近距離拍攝關鍵場景，也可將現場勘查筆錄中的照片、繪圖等作為附件插入3D實景，以便後期查看細節信息。
2.打破時空限制進行案情推演、驗證。VR全息復刻技術可以在復刻場景內置入案件需要的場景，通過人物模型、作案工具模型等，在不影響原始現場的情況下，對案件進行案情推演。目前該技術已經能夠真實還原置入模型和掃描場景的空間關係，可以對人物儘可能地貼近案情進行相應擺放。
3.快速還原現場3D格局。3D實景製作便捷、高效，150平方米的現場掃描僅需25分鐘，雲端處理建模僅需60分鐘，從掃描到生成至發佈，耗時不超過2小時，對於刑事案件的快速反應、快速研判具有重要意義。
4.暢通系統銜接，保障辦案全流程運用。該系統會通過案件ID，自動將發佈的3D實景與案件關聯，隨案流轉，依權限供辦案人員在各環節使用，低代價融入現有辦案流程，迅速形成實戰能力。
【技術特色】
“快”：該技術能夠快速生成案發現場，通過直觀、可視的實景體驗，幫助承辦人快速理解案情，高效示證、質證。
“準”：復刻內容與原始場景，在尺寸、方位、形態上，實現等比例呈現，可以進行縮放、測量，精準還原現場原貌。
“全”：通過專業設備，全方位復刻案發現場。發佈的建模可在全流程使用，實現一次構建，多環節應用，永久保存。
【應用效果】“VR全息復刻系統”已在現場復勘、案件審查、案件彙報、出庭示證等環節得到了全面應用。
案例：姜某故意殺人案。由於案件發生在一個群租房中，案發時部分房間已被整改拆除，現場佈局較為複雜。檢察技術人員通過VR全息復刻技術，生成案件現場三維模型，案發現場中剪刀的提取位置、房間的過火痕跡、門口來不及收拾的被告人的行李都一一準確復刻。在庭審質證環節，公訴人通過展示VR復刻的案件現場，向在場所有人員直觀、準確地重現案發現場原貌，有效印證了案件事實。
【用戶體驗】 刑事案件辦案檢察官：以前只能通過不斷翻看現場勘查筆錄與訊問筆錄來“腦補”案情，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對案件細節進行空間想象，現在有了三維實景，對案情有了更為全面的把握。
公益訴訟案件辦案檢察官：公益訴訟案件週期較長，現場情況不穩定，VR技術打破了時空限制，即使身在辦公室，也可以清晰看到汙染現場原貌。VR技術還可將環境公益訴訟案件修復前後的情況進行三維場景對比，更直觀地展示環境修復的效果。
法官：全息復刻技術質證更加直觀、可視，直接體驗了案發現場，效果遠遠好於文字或圖片質證，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表達最豐富的信息。
（作者：江蘇省蘇州市檢察院李雅婷、吳玉潔）
高保真、強互動
VR技術讓司法辦案理得清、斷得明
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
教授 費廣正
案件現場的源頭證據是案件偵查、實驗、推演、討論、庭審示證等環節的重要支撐材料，對司法辦案有著無可替代的基礎性價值。近年來興起的虛擬現實技術，因其可以全視角、多方位、真實地記錄和復原案件現場，與傳統辦案中採用拍照、錄像等案件現場記錄方式相比，有著質的飛躍。在辦案實踐中有效運用虛擬現實技術，有望大大提升場景勘查、偵查實驗、案件推演等辦案活動的效率和質量。
對於一些複雜的案件，在案件偵查階段往往需要對現場進行反覆的細節勘查和線索推演，在案件辦理的其他環節，也需要對案件現場進行真實、直觀、全面再現。面對頻繁往返案件現場會增加司法成本，案件現場有可能隨時發生變化等難題，迫切需要採用一種高保真的交互可視化技術對案件現場進行全方位的採集、存儲和展示。
針對以上難題，各地檢察機關積極響應最高檢提出的智慧檢務建設要求，在辦案實踐中積極探索應用多種案件現場VR復原新技術。關鍵就是要遵循真實性、完整性、專業性、規範性、互動性、闡明性的原則，在提高檢務辦案效率的同時，不斷提升公正性、科學性、標準化程度。從上述地區對案件現場VR復原技術的應用情況來看，都較好地做到了以上幾點。
證據材料的真實性和完整性是司法辦案對案件材料的基本要求。這就要求所採用的技術手段能夠準確而全面地還原案件現場原貌。蘇州市檢察院的“VR全息復刻系統”，對案件現場實現實景掃描、內網上傳、三維場景生成、隨案流轉、按需調取等功能，達到了對案件場景測量誤差較小且可全方位瀏覽的效果，強調現場建模不止要逼真，更要追求能復刻原貌，確保現場場景在尺寸、方位等方面都可以等比例呈現，從而高保真記錄現場細節，還支持在三維實景場景中嵌入現場勘查筆錄中的照片、繪圖等。在此基礎上，還可以通過在復刻場景中加入人物和作案工具模型等，對案件進行案情推演。以上都充分體現了保持證據材料真實性和完整性的原則。
證據材料取得、固定的專業性、規範性是司法辦案程序公正性、科學性的必要保障。這就要求在司法辦案中能採取專業手段獲取案件現場資料，並在辦案中依據權限調取和展示原始案件現場材料，從而避免對案情缺乏依據的假設和推斷。昆明市檢察院運用實景3D全景技術輔助辦案，綜合運用多種專業設備，從遠空、近空、地面等維度全方位記錄案件現場，形成完整的，可隨意跳轉、自如縮放的現場全景動態影像。在一個時間跨度達8年的案件中，為驗證嫌犯指認地點與案發現場具有同一性，就通過上述專業手段全景呈現了8年前後的案發現場，讓辦案人員通過全方位、跨時空的瀏覽和對比，明確了嫌犯指認地點與案發現場的同一性。在法庭示證和控辯階段，則通過動靜結合、生動直觀的案發現場呈現讓被告人心服口服，認罪服法。可見，實景3D全景技術的應用，大大提高了辦案檢察官在審查證據時的規範性、客觀性和全面性，從而進一步提升了司法辦案程序的公正性和科學性。
證據材料的互動性、闡明性是司法辦案中案情推演邏輯完備性和庭審實質化的內在要求。這對於客觀證據之間無法形成完整證據鏈的案件尤為重要。北京市檢察院運用VR技術還原犯罪現場，將法醫鑑定人對案發現場情境的抽象性、專業化表述，轉化為交互可視的案發現場虛擬仿真場景，然後通過交互操作，精準、全面地動態模擬各種可能，並讓不同辦案人員親身體驗，從而確保舉證、示證和質證更加充分、有效。
可以看出，近些年全國不少地方檢察院對VR技術在智慧檢務建設中的應用探索成效顯著，明顯提升了辦案效率和質量。但應當指出的是，大多數地方對VR技術的應用還停留在個案探索階段，距離常態化、標準化應用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在這個摸索並不斷完善的過程中，要始終堅持開放包容、務實創新的理念，堅持先進科技與檢察辦案實踐相結合的指導思想，堅持網絡化、智能化的發展方向。在下一步應用推廣中，建議開展全國智慧檢務VR案件場景數據和流程標準化研討，在此基礎上，可優先構建可共享的基礎素材庫，通過網絡化建設的推進，避免重複建設，提高資源利用率。為進一步提高場景創建和應用的效率，建議嘗試運用智能化技術實現場景自動分析、場景元素自動標註等人性化功能，降低使用門檻，從而讓更多人員能夠應用這項技術提升辦案效率和質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