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舅舅是二婚，但是我從有記憶開始舅娘就是現在這一位，母親老說原先那個舅娘是個苦命的女人。
外公外婆都很少去提及，我從一些極少數的字句，拼湊出這個女子的一生。
舅娘姓高，住在我們隔壁鎮上，孃家做著小生意，是個還算富裕的家庭，往上有兩個哥哥，她是小妹。人長得瘦高，皮膚又白，在嫁給舅舅之前都過著較為富足的生活。
舅舅是外公最大的兒子，因為識字，又懂算數，在村裡做著文書的活。那時和他一起工作的還有一位老輩子（西南片區對輩分高人的稱呼），這個人和舅舅一般大，舅舅樣貌端正，在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踏實人。
要說，缺點，只有一個：家窮。可是舅舅也到了娶親的年紀，外公外婆忙裡忙外的張羅。
“人來往了幾波，他就是看不上！”外公說舅舅心氣高，眼光也高得很。
隔壁村的談完了，舅舅也沒有看上，“太矮了”又或者“大字不識一個！”舅舅也有自己的要求。一晃，又過了一年。
經人介紹，終於舅舅把姓高的舅娘看起了，應該說兩個人都看對眼了。外公偷偷去了一趟舅孃家，回來直搖頭，“怕是高攀不上呀！”
“郎才女貌”是村裡人對這段婚姻最多的評價，人人打趣舅舅說他好福氣，吵著也要吃他們的喜糖。事情哪有這麼容易，談戀愛時候，看人就好了，真說到結婚，就得考究家庭了。
外公外婆又是急成一團，家裡也是吵得亂成一鍋粥。媒婆催了幾次，才終於答應孃家人過來談下來，外公也想了辦法。
“去，把趙三家苞谷勸借過來！”
“王五家的小麥面也扛幾袋過來！”
等到舅孃家來看地勢的時候，看到幹苞谷掛滿了房頂，庫房堆滿了糧食，豬圈裡小豬仔喂得白白胖胖的，臉上樂開了花。
就這樣，舅舅和舅娘結婚了。但是也露餡了，孃家來了人，吵著要把姑娘接走，才接回去幾天，舅娘就偷跑出來，那時候大表哥已經在她肚子裡三個月了。
後來，外公出錢出力又幫他們修了房子，總算，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平穩又幸福。
舅娘人很勤快，手也閒不下來，她沒有事時候，院子邊的雜草也扯的乾乾淨淨，屋子永遠打掃的亮亮堂堂的，就是她走後這麼些年，外婆提到她，還是眼眶溼潤。
“這麼好的孩子，命可真苦呀！”外公又嘆了一口氣接著說。
在生到第三個孩子的時候，那時還在餵奶，舅娘就生病了，她白天上坡去幹活，按著時間有空擋就回來喂孩子，來來回回幾里的山路。外婆見她辛苦，就讓母親把表哥帶去坡上，看著他們幹活，然後好喂他。
有次，舅娘喂著喂著人就倒下去了。
喊了好久才甦醒過來，那一次，村裡的衛生所也說不清是什麼病，從那以後，她就經常暈倒，有時是端著碗，有時是坐著餵奶。
“表姐還小呀，看到暈倒就去喊你舅舅”舅舅在辦公，一聽撒腿就跑，多跑幾次，工作也跑丟了。
舅孃的病時好時壞，越來越重。舅舅揹著她到處求醫，背都背彎了。一直到小表哥三歲的時候，表哥腳被絞去半個腳背，她是真起不來幹活了。
舅娘和小表哥一起躺在床上養病，表哥一哭，舅娘就心痛。表哥的一隻腳整個被切掉了，鞋子也穿不上，舅娘抹著眼淚給他做了好些木腳模子，讓他好站起來。
“孃家人不樂意，一定要把舅娘接走!”
舅娘被接走了，舅舅上完工，就連夜趕去看舅娘。開始她家人還讓，後來，看著看著就一股怨氣全撒在舅舅身上，舅娘縮在床上，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哭。
舅舅回來抱著三個孩子哭。哭著不到半年，舅娘就走了。
“那天早上，她起床說想吃肥肉，她娘就紮紮實實的炒了一小碗，一口沒有吃，全留給她，她一個人吃了，第二天就沒有再起來過。”
舅娘死了，舅舅沒看到，連三個孩子也沒有看到，屋裡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上工去了。孃家人不許舅舅去看舅娘，人也不許拉走。
舅舅就一直哭呀，哭呀，後來人就傻了，連算數也不會了，字也不願意寫，“你舅舅的心跟著死了”外公說。
我無法去評說這一段婚姻的如何，只覺得那個苦命的女子在嫁給一個窮小子的時候是愛他的，窮小子也為這段愛情付出了代價：他的心也跟著死了。、
本文作者：何處話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