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渝
萬曆十二年（1584）六月，一名叫譚希思（南京福建道試御史）的官員向萬曆皇帝上奏疏，疏請萬曆帝以史為鑑，謹防宦官干政，並希望他能夠恢復祖宗舊制，重新懸置禁閹鐵牌於宮門之上。這塊鐵牌究竟是什麼，為何要說重新懸掛？一切還要追溯到將近150年前的一段廣為流傳的故事。
那是明英宗在位時期的正統七年（1442），某天早晨，上朝的官員們發現宮門上少了一樣東西——太祖朱元璋當年專制的鐵牌神秘失蹤了！是誰盜毀了太祖的鐵牌，大家心知肚明。因為鐵牌上書有十一個大字——“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當時大太監王振權勢熏天，這塊鐵牌對他無異於眼中釘肉中刺，盜毀鐵牌之人不問自明。然而到了142年後，當譚希思舊事重提，萬曆皇帝卻要詔問他依據何在，譚希思竟只能“茫莫置對”。萬曆帝緊追不捨，詔命南京都察院讓譚希思提供這塊鐵牌的源流。
鐵牌關係到大明祖制，盜毀鐵牌事件常被後人視為王振專權的重要標誌，也難怪萬曆皇帝十分慎重。作為明朝第一代權閹，王振的崛起對於帝國兩百餘年的影響太深遠，故而對盜毀鐵牌這樣的標誌性事件，我們還真得學萬曆帝那樣較較真，問一句：“依據何在？”
國曆圖片劇 《土木之變·王振崛起》。情景再現正統七年（1442），王振（文亭飾）派人將宮門懸掛的禁止宦官幹
王振盜毀鐵牌之事不見於正史記載，但《明史》中的確記載了這塊鐵牌的存在。《明史·職官三》載，這塊鐵牌鑄造的時間為洪武十七年（1384），文曰：“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置於宮門之上。而在《明史·宦官一》中又一次提到了這塊鐵牌，內容為“內臣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與前者相差一字，但核心一致。既然連位列“二十四史”之一的《明史》都對鐵牌源流記載得如此詳細，被後世採納為信史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奇怪的是，洪武朝第一手史料中卻找不到這塊鐵牌的任何記載。《明實錄》的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朝實錄中均無一字記載這塊鐵牌的存在，翻閱《明太祖實錄》，洪武十七年（1384）七月，明太祖朱元璋的確頒佈過內官不得干預外事，各衙門不能與內官監有直接的文移往來的敕諭，這應該是《明史》中說鐵牌鑄造於洪武十七年之依據。此外，被萬曆皇帝追問的那位譚御史在兩個月後（萬曆十二年八月）也提供了一則說法，他說在《憲章錄》（成書於萬曆元年）中記載，洪武五年（1372），朱元璋敕諭禁止宦官干政，並命令工部造紅牌，鐫戒宦官，懸之宮門。可是明代以來各個版本的《憲章錄》並無此記載。所以此事導致萬曆皇帝很不高興，他認為這塊所謂的禁閹鐵牌既沒有實物，大明朝的典章制度內也沒有明確記載，譚希思的奏疏不足為信，於是倒黴的譚御史因此被降為雜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