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貓女:家裡的寵物死去後,她每年都有兩個月會變成貓

[故事]貓女:家裡的寵物死去後,她每年都有兩個月會變成貓

*【蒼衣社】刊發的都是基於真實改編的故事

【瘋人說】是醫生穆戈在蒼衣社開設的故事專欄,記錄她在一家精神病院工作時遭遇的人和事。希望能打破患者被妖魔化的固有印象,讓大眾瞭解、正視精神疾病。

大家好,我是臉叔。

前幾天看電影時,有個很感人的催淚橋段,在我即將猛男落淚時,眨巴了好幾下眼睛,結果就是哭不出來,場面十分尷尬。

那時候,我突然想問自己:你有多久沒哭過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哭”在成年人的世界成了件有失體面且複雜的事。說哭就哭的本事我們好像已經全然喪失,要提前醞釀情緒,準備眼淚,躲在被窩,衝進廁所,捂住嘴,不出聲,狼狽又心酸。

其實有證據表明,當人內心極度痛苦時,哭能使人心情暢快,強忍和壓抑會憋出疾病。下次痛苦的時候,要放肆地哭出來,畢竟這是成年後難得的生命體驗。


這是 瘋人說 的第 09 篇故事

本期病症:應激障礙

時間:2015年

地點:上海

人物:穆戈,小栗子,茉莉,姜女士

[故事]貓女:家裡的寵物死去後,她每年都有兩個月會變成貓

我第一次見茉莉,是在醫院的廁所。她縮在馬桶和隔板的凹陷處,淡然地看著慌張的我,眼神冷情得完全不像一個十一歲的女孩。

她身體雖不大,但絕對沒有我想的小,我難以想象她是怎麼能縮到馬桶後邊去的。

小栗子把她抱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在裡面藏了17個小時。

事情起因在上週四晚上,我獨自查房,患者們吃過晚飯已經回房休息,整個臨床二科的病區只亮著啞光的白熾燈。突然一聲貓叫傳來,我嚇了一跳,然後是接二連三的叫聲。

那叫聲聽著特別抓耳,我順著聲音走到病區的廁所,是從最後一個隔間傳出來的,照理說病區是絕對不可能養貓的,哪個護士這麼大膽,把貓帶醫院來了?

當我試圖開門時,發現門是鎖著的,裡面的叫聲也停了下來。

一隻貓,溜進醫院的廁所,還反鎖了門?

我一頭霧水,打電話給醫院唯一的男護士小栗子,讓他帶點工具過來撬門。小栗子打了個哈欠,說讓它自己跑出去不就得了,後知後覺才罵了一聲:“廁所根本沒窗啊,它怎麼跑進來的?”

小栗子沒來前,我就把那門打開了,確切來說是它自己開的。門沒鎖,是用拖把從裡面抵住的,拖把掉了,門緩緩彈開,然後我看到了那隻“貓”——穿著病號服的女孩,縮在馬桶後面,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她叫了一聲,是貓叫。

我頭皮發麻,僵在那,小栗子也到了,他愣了一下,認出了那女孩:“茉莉?怎麼從一科跑到二科來了?一科找她都找瘋了。”

臨床一科是女病房,二科是男病房。

小栗子通知了一科,來了好幾個護士,帶頭的是劉醫生,滿臉焦灼。

茉莉是他的病人,本來安安靜靜任小栗子抱著,一看到劉醫生,她又開始掙扎起來,貓叫聲悽絕慘烈,似乎飽含憤怒。

那聲音太響太尖利了,像真的貓,但又遠比貓叫聲響,我一陣雞皮疙瘩,應該整個二科都聽到了,病區傳出些騷動,刺激到患者了。

一夥人架著茉莉迅速回了一科,小栗子也跟去了,因為茉莉揪著他那頭栗子捲毛不放。

我問劉醫生:“她為什麼這麼仇視你,你搶她魚了?”

劉醫生絲毫不為玩笑所動,嘴抿成一條線:“要真是一條魚就好弄了。”

直到我查完二科的房,還能聽到一科的動靜,茉莉的叫聲穿透力太強了。後來調了監控,發現她是躲在餐車裡被送到一科的。那餐車本來就不大,還放滿了餐盒,我想這女孩是不是有縮骨功,怎麼什麼窄小的地方都能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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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是上個月入院的,症狀是學貓叫。她現在十一歲,從八歲開始出現貓叫的症狀,每回入院一個多月就出院,如此持續了三年。

我問劉醫生:“她只會貓叫嗎?會說話嗎?”

劉醫生回答:“她的症狀一般會持續一個月,這個週期結束後會說話的,一旦她開始說話,就表明她的異常行為快結束了。”

我有些詫異:“她這是週期性的啊?”

劉醫生點點頭:“嗯,每年三月和十月發作。”

我知道,很多精神疾病的症狀是週期性的,在特定時間復發,時間過去之後又好了。比如曾有個男患者患有抑鬱症,但只有每年六月份的前三週才發作。最初的原因是他當年高考落榜,於是每年的六月,他都會毫無緣由地陷入抑鬱。

哪怕那個六月他剛結婚,事業有成,家庭美滿,也會陷入絕望。他來到醫院時一頭霧水,說他近期完全沒有值得抑鬱的事,莫名其妙就抑鬱了。

很多重大事件其實都刻在心裡,患者自以為忘掉了,身體卻替他一直記著,症狀會反覆提醒他。在和醫生充分地溝通過當年高考落榜的難受後,他的週期性抑鬱症再沒有發作過。

我問:“三月和十月,茉莉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劉醫生搖頭:“沒有,問過家屬了。”

我想了想:“三月和十月,分別是開學後的一個月,會不會跟她在學校有關?她學習怎麼樣?或者有沒有在學校受欺負?”

劉醫生說:“她最初來的時候才八歲,也就二年級,學習沒什麼問題,她母親也去跟老師確認過校園暴力的事情,都沒有。”

也是,這種基礎聯想,我能想到,劉醫生肯定早就想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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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劉醫生去見茉莉,她縮在床底下不肯出來,護士去扒拉,茉莉就咬,一個護士的手已經被咬傷了。護士們拿她沒辦法,只好守在床邊,防止她溜出來再逃跑。

劉醫生蹲下身,探去床底下,還沒開始講話,茉莉又尖利地叫了起來,飽含憤怒的貓叫聲,惟妙惟肖,我幾乎可以想象她炸起全身毛的樣子,像一隻真的貓。

劉醫生不再刺激她,起身了,面上顯出冷意,似是耐心耗盡。

我觀察了一會兒,去前臺找了一隻原本放鑰匙用的不鏽鋼小盆,洗了一下後,問一個護士要了包餅乾,捏碎,放在小盆裡,再回到茉莉房間,把那小盆擱在離床邊不遠的地上,嘬了幾聲嘴。

劉醫生立刻意會,和我一起退開了。護士們躲著不出聲,約莫五分鐘後,茉莉出來了,四腳並用地爬出來,很謹慎,朝那小盆嗅過去。

她安靜地趴在地上吃起了餅乾。護士們鬆口氣,開始準備換洗衣服去給茉莉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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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戈和茉莉


茉莉的一系列舉動,都跟貓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喜歡縮進窄小的地方、跟貓一樣的憤怒表達方式、跟貓一樣冷情的目光。

那麼就要考慮另一個問題:她是在模仿貓,還是真的認為自己是貓?

我問:“她學得這麼像,應該長期和貓一起生活過,她家養貓嗎?”

劉醫生沉默片刻:“養過,三年前死了。”

我一頓:“三年前死的?那不是剛好對上了麼,茉莉就是三年前發病的,她的病症跟貓死應該有關?”

劉醫生不說話。他的反應讓我有點奇怪,從先前在二科找到茉莉時就是如此,苦大仇深,又諱莫如深。

我問:“貓是幾月份死的?”

劉醫生:“一月。”

我:“一月啊,那和三月、十月的發病週期對不上。三月還離得近一點,可能情緒滯後了,那十月份又是為什麼?”

我還在絮叨,劉醫生已經把我揪出去了:“你不是輪崗去二科了麼,跑一科來混什麼?實習日誌寫好了?成天這麼閒?”

我想耍賴:“我來學習啊,這個病例我沒見過,好奇。”

劉醫生板著臉:“好奇害死貓,她不待見你。”

在劉醫生把我攆走前,我抓緊機會問:“跟貓死有關,是不是要給她做哀傷處理?她沒能接受這個事實,捨不得那隻貓,所以把自己變成貓了?”

劉醫生看了我一眼:“本來就準備要做哀傷處理,但她極其不配合,最近更是每見我一次都要逃跑。”

這樣我就理解劉醫生的苦大仇深了。給孩子做哀傷處理本就比成人難,領會死亡,並且消解死亡的概念,是比較抽象的,再加上孩子不配合,難上加難。

茉莉迴避劉醫生的傾向特別明顯,她抗拒治療。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來說,所有症狀存在,都是為了讓患者活下去,是患者需要症狀,症狀才出來的,所以抗拒治療是本能的。比如茉莉無法接受貓死,於是讓自己以貓的樣子存在,潛意識欺騙自己貓還在,她才能活下去。

我立刻思索起來:“她是被家屬強制送來的吧?她不配合會不會是因為那貓死得有由頭,比如就是她弄死的,她心裡有愧,所以必須讓保持症狀才能獲得心態平衡?一來自己作為貓的實體否認了貓的死亡,紓解焦慮;二來和貓置換角色用以懲罰自己?”

劉醫生無語地冷眼看著我:“接著編。”

我閉嘴了,他帶我在一科實習的時候,就極其討厭我這副毫無根據大膽假設的習慣。

劉醫生:“那貓就是偷溜出家被車軋死的,跟她沒什麼關係,直接發病原因應該就是無法接受貓的死亡,她和貓很親近。”

我:“哦。”

劉醫生不耐煩地擺手:“回你的二科去。”

我:“哀傷處理打算怎麼做呢?給她的貓辦一個葬禮嗎?”

劉醫生:“嗯。”

葬禮是一種告別儀式,患者在儀式中向逝去者表達未盡的哀傷,承認死亡,達成心理上的道別,哀傷處理要在這個環境裡發揮作用。

人活著是需要儀式的,不良情緒是水,它一直流,儀式就像是給它畫上一個水龍頭,哪怕是假的,人在心裡有了水龍頭的概念,就有了開關調節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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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傷處理定在這周,做之前茉莉又溜了一次,還是在二科找到的。不過這回不是我找到的,是齊素找到的。

齊素是二科的男患者,約莫四十出頭,身材瘦弱,書生氣質。他的症狀不嚴重,和康復學員一起參加戲劇心理治療,是在患者中我能講上話的。之前康復患者裘非的失控事件,他還給了我很大啟發(

點擊藍字前情回顧:無法量刑的罪惡:我的尊嚴在學校廁所裡,關了15年 | 瘋人說008)。

在我們找得焦頭爛額時,齊素髮出了貓叫,非常自然,他一邊走一邊貓叫。

我一頓,其實我本來也想學貓叫的,一時沒拂開面子,齊素卻直接得很,不斷調整著貓叫的語調,絲毫沒有不齒的心態。

他真的在找一隻“貓”,而我還是在找一個人。

沒一會兒就有一聲回應了,是茉莉。她藏在活動室的箱子裡,齊素去把她抱出來,茉莉在齊素懷裡很乖,叫聲也很柔和。

我有些愣,問齊素:“你們認識啊?”

齊素逗了下茉莉:“先前放患者去花園散步,她也被帶出去了,那個時候認識的。”

我點點表示明白:“她頻繁要往二科跑,不是來找你的吧?”

齊素笑:“可能吧,她大概覺得我親切。”

茉莉依偎在齊素身邊的樣子真是太和諧了。我從齊素身邊去牽茉莉,她不肯走,目光雖冷情,但明顯對我有敵意。

我疑惑道:“我沒招她吧。”

齊素說:“你的白大褂招她了,她不想見醫生。”

我明知故問:“她為什麼不想見醫生?”

齊素:“大概,見了之後會失去什麼吧。不如你自己問她吧。你有試過模擬患者嗎?”

模擬患者?這個詞我第一次聽說。

齊素接著說:“模擬患者,把自己當成患者,去儘可能地呈現症狀,極致共情。”

我有些驚訝,齊素經常能說出些讓我愕然又戳中我的東西。我沒來得及回話,劉醫生來了,他遠遠地打斷了我們:“做醫生不至於做到這份上吧。”

齊素笑了笑,沒再說話。劉醫生抓過了茉莉,茉莉又開始拼命掙扎,那種穿透天靈蓋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在那尖銳中,迴盪在我耳邊的卻是齊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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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患者不配合,哀傷處理其實是沒法做的,茉莉拒絕哀傷,不承認事實,就算把碑立她面前都沒辦法。

劉醫生把茉莉的媽媽叫來了,她媽媽姓姜,離異獨自撫養女兒,小栗子叫她姜女士。姜女士來了之後,茉莉就變了,在姜女士面前的茉莉,就是隻奶貓。

看得出她們母女關係非常好。

我有些欣慰,姜女士沒有嫌棄或是抗拒茉莉的症狀,是否具備強健的社會支持系統是患者能否康復的關鍵,親人的態度尤其重要。如果姜女士不喜歡茉莉,甚至厭惡她,那茉莉的治療就會更難。

逃避媽媽的厭惡這一現實,會把她更加往症狀的世界趕去。

我和小栗子杵在一旁看,小栗子是很喜歡茉莉也很喜歡姜女士的,他看著看著忽然道:“穆姐,也有狼孩什麼的啊,茉莉這樣,也不算太不正常吧。”

我點了下他的栗子頭:“狼孩是狼養大的,是環境使然,如果茉莉是貓養大的,那正常,可她是人養大的,這就有問題了。”

小栗子咂嘴嘆息。他不知道此刻我背上冷汗直冒,我偷偷地拿起手機,小心地錄下了眼前讓我毛骨悚然的一幕。

姜女士離開後,我立刻拽著小栗子走到劉醫生面前:“我有東西給你們看。”

我把剛錄的視頻放出來,劉醫生立刻就是一個白眼:“你這是侵犯患者隱私!”

我揮著手機:“行行行,你繼續給我扣分,反正我在你手下的實習記錄已經慘不忍睹了,大不了就負分,實習不及格,明年咱接著見。”

小栗子喜道:“好啊好啊,那明年我也不用充飯卡了。”

一番掰飭,我們三顆圓潤的腦袋終於湊到桌前開始看我違規記錄下的畫面。

視頻裡是茉莉上半身趴在姜女士腿上,姜女士正在聽劉醫生講話的畫面,當時桌子擋住了劉醫生的視線,他看不太清。

放過一遍,劉醫生的面色凝重起來。小栗子一頭霧水:“這有什麼問題?”

我翻了個大白眼,恨鐵不成鋼。

劉醫生道:“她們太親近了。”

小栗子還是滿臉問號,我直接上手,揪著小栗子撓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揉他的栗子捲毛頭,從頭揉到腰,笑眯眯地問:“我溫柔嗎?我們親近嗎?”

小栗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蹦三尺遠,惡寒得護士帽都歪了,指著我大罵:“你拿我當狗擼呢!”

我攤手,看著他,小栗子在不帶重樣地對我靜音國罵了半分鐘後,終於反應過來了,漸漸的臉色驟變,他戴正護士帽,衝過來抓起我的手機又放了一遍。

視頻裡,姜女士認真聽著劉醫生的話,手親暱地撓弄著茉莉的下巴肉,另一隻手撫著茉莉的頭。茉莉趴在她腿上,她的手從茉莉的頭順到腰,再回去。茉莉舒服得眯著眼,頭完全跟著姜女士的手走。

小栗子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姜女士的手法,是標準的擼貓姿勢。

我和劉醫生對視一眼,道:“茉莉這樣,很可能不是她自己變成的,而是姜女士,在把茉莉當貓養。”

小栗子驚了許久,道:“也不一定吧,畢竟茉莉這樣復發也三年了,姜女士可能只是學會了怎麼和茉莉相處,順著她,讓她開心?”

劉醫生說:“茉莉的週期性症狀只有每年三月和十月,每次只持續一個月不到,一年兩次,每次中斷大半年,姜女士不可能達到接受、適應並溺愛女兒病症的程度。”

劉醫生用了“溺愛”這個詞,一下子戳中了小栗子。

我提示小栗子,關鍵不是姜女士的動作,而是她的態度。女兒得病了,就算再想表達憐愛,她心裡應該是抗拒的、悲傷的,但你看她,覺得她悲傷嗎?”

視頻裡,姜女士雖然沒有笑,但每一次,茉莉回應了她的“擼貓”舉動後,她的情緒都有些微的雀躍,她在高興。

小栗子說不出話來了,姜女士原本溫柔堅強的美麗面容,此刻突然有些可怕。

看他垂頭喪氣的,我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姜女士?”

小栗子揮著手說:“她很漂亮啊,而且很溫柔,每次來醫院都給我帶吃的,我都說我們不能拿吃的了,對我講話也很溫柔,她還餵我餅……”

說到這他說不下去了,似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慘白。

我同情地搖搖頭:“餵你什麼?餅乾?哦,她可能是貓養膩了,想養狗子了。”

小栗子的臉垮了,癟著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我真的這麼像狗麼?”

我無語。認識小栗子大半年,他每次的抓重點能力都讓我吃驚。

即將下班,我收拾好辦公室準備撤退,整理病例資料,我忽然注意到姜女士的名字:“姜木離。”

我念了兩遍,笑道:“哎,你們說,木離,木離,聽著像不像茉莉?”

另兩人都當玩笑地回了個不冷不熱的呵,沒一會兒,氣氛就有些不對,他們想了想,唸了念,還真有點像。

一種身為精神科醫生直覺上的像。

我又想到什麼,問了一嘴:“哎,你們誰知道茉莉的貓叫什麼名字嗎?”

氣氛於是更不對了,我們三人都僵了一會兒。

茉莉的貓,也叫茉莉。

劉醫生打電話問了姜女士,姜女士說是叫起來親切,就這麼取了。

這個家,有三個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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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開口說話了,意味著三月的週期結束了,姜女士來接她回家,向我們表示了感謝,小栗子有些尷尬,但依舊對姜女士好聲好氣的。

劉醫生說了一些和往常一樣的注意事項,姜女士認真地記下了。

姜女士和我不熟,她溫柔地和我說再見時,我也笑眯眯的:“再見呀,十月份再見。”

姜女士起先沒什麼反應,似乎這句很理所當然,後來才頓了一下,朝我點點頭。

我在後面招手:“等您再親手把茉莉送來哦。”

姜女士又看了我幾眼,走遠了。

小栗子期期艾艾地回前臺去了,我和劉醫生又站了一會兒,我忽然問:“劉醫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姜女士有問題?”

劉醫生不說話,就算是默認了。那天我給他看視頻時,劉醫生並不驚訝,而且從最開始,他對茉莉就總是顯出一種矛盾和猶豫來。

我繼續說:“你知道茉莉是這個家庭的索引病人。”

劉醫生在門口站了很久,還是不說話。話已至此,我也不再說了,聳肩,回頭離開,找小栗子吃中飯去。

索引病人——一個家庭裡被指認的病人,而非真正的病人,他的作用是承擔家庭的症狀,由他身上呈現。真正的病人可能是指認他的人,因為真病人沒有自覺,不知道或不承認自己有問題,病症便只能引渡到索引病人身上被呈現出來。

索引病人的症狀,是服務於這個家庭的,用於維繫這個家庭固有的生活模式。

茉莉是姜女士家的索引病人,她的貓化症狀是服務於這個家庭的,或說是服務於姜女士的。劉醫生比誰都清楚,就算茉莉在這裡治好了,她回去依舊會復發,因為真正有問題的是姜女士。

這也是家庭治療在精神治療中興起的原因,單個患者的治癒其實沒用,當他回到家後,又會被固有的生活模式困住,呈現出症狀來。

要治療的不止是一個人,而是整個家庭的生活方式。

但這個對精神科醫生來說,是超綱的。每天接診的患者太多了,精神科醫生不像家庭治療師,後者可以預留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只為一個家庭服務。

在這一點上,劉醫生是被動和無奈的。雖然我覺得他本來就不喜歡多攬麻煩事,能躲就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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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一週後,劉醫生帶著我和小栗子去姜女士家做隨訪。

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六月飛霜,宗旨是不多生事的劉醫生居然主動攬了隨訪的活,像他這麼忙的醫生,完全可以不用親自走隨訪,交給CDC(疾病控制中心)就可以了。

小栗子小聲說,劉醫生一定是看上姜女士了。我立刻說放心,我更支持你,姜女士看著像喜歡吉娃娃,不喜歡哈士奇的。

小栗子臉紅了一大圈,又對我進行了長達半分鐘不帶重樣的靜音辱罵。

姜女士家小小的,很溫馨,一進家門,我左右兩個門神就禮貌客氣地跟人鞠躬寒暄了半天,然後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等著姜女士泡茶送小餅乾來。

我心裡嘆氣,一個知情理,一個要面子,那麼不知情理不要面子的就只能是我了。我從沙發上起來,冒昧地說:“姜女士,我能隨便參觀一下嗎?”

姜女士顯出為難,但我都提了,也不好拒絕:“家裡挺小的,參觀也算不上了,茉莉,帶姐姐看看。”

小栗子小聲哼哼:“姐姐?叫姨還差不多。”

我順路拔了他幾根頭毛,跟著不太情願,但還是牽起我的茉莉,進了房間。房間收拾得很乾淨,沒有我想找的東西,應該在我們來之前就整理過了。

但姜女士可能不知道,很多東西,不需要靠親眼所見。

我聞到了貓糧的味道。並不輕,她們常年生活在貓糧的環境裡,可能已經嗅覺習慣了。貓已經死了三年了,現在還有貓糧,是用來做什麼的,是給誰吃的?

茉莉把我牽到房間,就自顧自安靜地玩去了,她在玩一個毛球。我走過去,把毛球拿起,在她眼前舉高,她顯得有些興奮,撲起來搶。

週期性貓化症狀已經過去了,說明這是她日常的反應,姜女士應該經常用逗貓的方式這麼逗她。我把毛球還給她,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裝作難受地坐到地上。

茉莉有些慌,瞪大眼睛看著我,在她喊媽媽前,我抓住她,故作虛弱道:“姐姐只是餓了,太餓了,茉莉能給我一點吃的嗎,茉莉平常吃什麼,給我吃一點就行。”

茉莉猶豫片刻,從一個箱子後面扒拉出一袋東西,裝在紅色塑料袋裡,然後她把桌上鉛筆盒裡的筆倒出來,把鐵筆盒放在地上,把那袋東西倒進去一些,推給我。

是貓糧。

我只是看著,沒動,茉莉有些急,似乎以為我不知道怎麼吃,還給我示範,趴下身,頭伸到碗裡,她連連給我示範了三遍,最後一遍自己舔了一顆到嘴裡,嚼起來。

那一刻怒火直衝我腦門,茉莉才十一歲,那個女人給茉莉吃貓糧。

她可能已經吃了三年了。

我幾乎控制不住要出去罵人了,齊素的話卻忽然闖進我的腦子:“你有試過模擬患者嗎?把自己當成患者,儘可能地呈現症狀,極致共情。”

我出神地看了會兒地上那盒貓糧,伸出手,抓了一大把,塞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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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惚地走出房間的時候,劉醫生常規的部分已經聊得差不多了,小栗子無聊地在邊上走來走去,見我出去,立刻招呼我過去了。

他拿起了一張在置物架上的狗相框,然後比對自己,做口型:“像不像?”

我樂了,別說,還真挺像的,那是隻非常老舊的相框,照片上是一隻沙皮狗,耷拉著腦袋,滿身鬆垮的皮。

我接過那隻相框看,小栗子卻咦了一聲,極小聲道:“這後面有字。”

我立刻把相框翻過來,小栗子也一同湊過來看。

相框後面的字跡似乎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大致還是看得清的,筆觸有些稚嫩,應該是個孩子寫的。

六個字,我和小栗子看完,皆是呼吸一窒。

/茉莉,走好,想你。/

又是茉莉,指的是這條狗?這是這個家的第四個茉莉了。

難道是他們家在養貓之前還養了狗?一直沒聽說茉莉還養過狗。走好是什麼意思,死了?也死了?

想到這,我和小栗子一下子頭皮發麻脊背發涼,他們家叫茉莉的動物怎麼都死了?

我們緩緩轉身,看向坐在沙發上,朝劉醫生笑容溫和的女人,似是感受到視線,姜女士回頭,對我們也笑了一下。

小栗子立馬轉頭,瞥開了視線,我迎著她的目光,很快發現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手裡的相框。

我乾脆就拿著過去了,把相框遞給她:“不好意思,覺得這條狗挺可愛的,就直接拿起來看了,是對你很重要的夥伴嗎?”

姜女士點頭:“嗯,是我爸爸養的狗,陪著我長大的。”

我一愣,爸爸養的狗?所以這個在相框背後寫字的就是姜女士了。我立刻問:“這條狗的名字也叫茉莉,是你取的嗎?”

姜女士不說話了。

我沉默片刻,決定開誠佈公:“冒昧地問一下,姜女士或許小時候,也被叫過茉莉嗎?你的名字跟茉莉發音也很像呢。”

姜女士依舊沒什麼反應,似乎毫無觸動,卻也沒有反駁。

我又湊近一步:“那麼,這條狗叫茉莉,跟你叫茉莉,是否有關呢?”

姜女士終於抬頭看我。

劉醫生皺眉:“穆戈。”

我退遠一步,做舉手投降狀:“這麼一串,忽然想起剛剛在裡面,茉莉跟我講了個事。那隻死了的貓茉莉,不是茉莉養的,是姜女士養的,是她父親送給她的貓。”

剛剛在房間裡,吃飽了貓糧的我,試圖開解一下目前神思清明的茉莉,把哀傷處理做了,我問她:“貓死了,茉莉難過嗎?”

茉莉點頭,又搖頭:“小茉莉難過,大茉莉更難過。”

我一愣:“大茉莉是誰?”

茉莉不講話,我猜是姜女士。

我問:“你的貓死了為什麼大茉莉更難過?”

茉莉搖頭:“是媽媽的貓,外公送給媽媽的。”

意思是,這隻貓死了之後,更受打擊的應該是姜女士,而不是茉莉。

那為什麼發病的是茉莉?

本來我對這也沒上心,一個家無論是誰養了貓,都是大家一起相處的,貓跟孩子還可能相處得更多,貓死了茉莉悲傷發病也正常,但看到這條叫茉莉的狗也死了,忽然就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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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醫生顯然已經意會全部了——該做哀傷處理的,是姜女士。

他問姜女士:“茉莉是你的貓,那它死了之後,對你打擊很大吧?”

姜女士點頭。

劉醫生:“那你或許,有宣洩過麼,或者……崩潰過嗎?”

姜女士恍惚片刻:“好像有過,但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有過一陣子,意識好像飛走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

意識飛走了!解離!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症狀!意識和身體分離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嚴重一點,甚至可能會產生另一個身份。

劉醫生連忙追問:“是幾月份你還記得嗎?貓死是在一月份,你崩潰呢?”

姜女士蹙眉,似乎不太想回憶,但劉醫生目光灼灼,姜女士沒逃開,她艱難地回憶了好一會兒:“好像是,是三月份。”

三月份!我和小栗子懸著的心落下一半,茉莉發病的第一個週期原因找到了!是母親因為貓死的第一次崩潰。

我問:“那你能記得任何你意識飛走之後做過的事嗎?任何都可以。”

姜女士搖頭,抗拒之色盡顯:“沒有。”

劉醫生:“那麼你意識回來後呢?在做什麼記得嗎?”

姜女士一僵,不說話了。於是我們都知道,問到點上了。

劉醫生:“我們的初衷,都是希望茉莉能健康,如果年復一年,我們都要在三月和十月於醫院見面,茉莉的人生會變得怎麼樣?”

姜女士臉色白了些。劉醫生毫不心軟:“如果這樣的茉莉有一天也生下了孩子,茉莉的孩子會怎麼樣?”

這句話似乎把姜女士擊垮了,她面色慘白,忍不住掩面,哆哆嗦嗦道:“我意識回來的時候……我在……我在吃貓糧……夜裡,在廚房,扒著裝貓糧的碗,頭紮在裡面吃貓糧……茉莉,在旁邊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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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著貓糧的碗


劉醫生繼續質問:“茉莉在旁邊看著,只是看著嗎?”


姜女士深呼吸,道:“看了一會兒,她過來,也吃起了貓糧,在那之後,她經常翻貓糧吃。”

室內皆靜。基本可以復原了,媽媽的貓死後,媽媽崩潰了,突然不認識自己了,行為奇怪,大晚上在吃貓糧,茉莉全都看到了。

她起先可能只是受了影響,漸漸的,她發現吃著貓糧的自己,會讓媽媽冷靜下來,她和媽媽的互動,也漸漸成了媽媽和貓茉莉的互動,為了媽媽能活下去,茉莉讓自己成了貓。

在房間的茉莉似乎聽到媽媽在哭,連忙跑了出來,抱住媽媽,似乎是覺得那樣的自己不夠安慰媽媽,於是習慣性地,貓叫了一聲。

姜女士再度崩潰了,她死死抱住茉莉,讓她別叫了,別叫了。

茉莉很著急,只能一聲一聲接著學貓叫,並不在症狀發病期,她的貓叫,其實不太像,完全沒有在醫院時讓人頭皮發麻的真實感,但她努力學著像。

小栗子跟著在哭,劉醫生面無表情,在所有人情緒深陷的時候,他一定是最清醒的那個,要把質詢繼續做下去。

劉醫生大聲說:“姜女士,想讓茉莉停下貓叫,你不能靠說,得有行動。”

姜女士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劉醫生道:“你得配合我們,把關於茉莉,你們家所有茉莉的事情,都儘可能詳細地告訴我們。”

姜女士點點頭,小栗子連忙上前,想把茉莉哄走,茉莉死抱著姜女士不放,小栗子無法,看了眼劉醫生,劉醫生點頭,示意算了。

劉醫生:“那我們來聊一下十月份的問題,現在已經知道,茉莉的症狀,是依據姜女士你的情況而產生的,那麼每年的十月份,姜女士你有什麼問題嗎?”

姜女士很努力地想,然後搖頭:“沒有,我十月份什麼事都沒有。”

劉醫生:“你小時候養的那條叫茉莉的狗,是幾月份死的?”

姜女士想了會兒:“是在冬天的時候,具體日子不太記得了,狗茉莉是冬天在屋子外凍死的。”

冬天,那就不可能是十月份了,要說為了狗茉莉崩潰,拖到十月那也太長了時間。

討論了好一會兒,沒有定論。

我忽然有一個猜測,問姜女士:“或許,你父親還活著嗎?”

姜女士一愣,搖頭。

“那你父親的忌日,是什麼時候?”

姜女士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有些震驚,她完全沒有想過這方面,她道:“我,我不記得了……但是不可能吧……你們等我一下,我去翻一翻。”

她抱著茉莉去了房間,步子有些踉蹌,也有些急迫。

片刻後,她出來了:“10月8日。”

所有人都沉默了,茉莉的第二個週期性原因,找到了。

姜女士還是滿臉難以置信,她顯得慌張極了:“可是我從來不記得啊,我也根本一點都不想他,我沒有想到過他的……這不可能的,我都不記得,茉莉又怎麼會知道?她從來沒跟外公生活過的,面都沒見過幾次。”

劉醫生也明白了:“你以為你不記得,但你的身體是誠實的,你每年十月都會產生的情緒變動,都被茉莉捕捉了,孩子是很敏感的。”

姜女士還是難以置信,面目滿是慌張。

劉醫生問茉莉:“茉莉,每年夏天開學之後的一個月,媽媽會有什麼不同嗎?”

茉莉安靜了一會兒,抱著媽媽道:“媽媽不怎麼吃飯,媽媽晚上睡覺會哭。”

姜女士又崩潰了一次,她幾乎站不住了,小栗子連忙上前接住茉莉,怕她給摔了,但姜女士下意識把茉莉護在懷裡,她站得很穩,她收住了崩潰,強忍著。

下一秒,茉莉卻哭了,哭得很大聲,她代替姜女士在哭。姜女士怔神地望著茉莉,在這一刻,她完全意會了劉醫生的話。

劉醫生向她解釋:“每個家庭都是如此,總有一個承擔家庭症狀的人,那個人不是你,那就是茉莉了。你無法消解的情緒,通過相處和互動,全都流去了茉莉那,孩子是被動的,敏感的,她只能從你那接收東西,你給的無論是好是壞,她都會吸納,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呈現出症狀來,這就是孩子作為家庭的索引病人所給予的警示,你要重視。”

姜女士絕望極了,她抱著茉莉坐回沙發上後,終於跟茉莉一起哭了起來。

之後,她講了許多事,姜女士的父親小時候是有一段時間,把她當狗養,狗茉莉在她出生之前就在了,是父親離異後跟他相依為命的動物,給姜女士取名木離,也有受狗茉莉的影響。

狗茉莉死後,父親就變得有些魔怔,有時候會對著她叫茉莉,把她的飯盛在狗盆裡。

她講了許多事,唯獨沒有講和父親的感情,她也沒有評價,敘述時好像在說旁人的事。但她每年十月影響了茉莉的強烈情緒,已經說明了一切。

無論好壞,姜女士和父親的依戀關係是很深刻的,她哪怕在意識中遺忘了父親的忌日,或是刻意遺忘了,潛意識裡也還記著,身體表達了出來。

孩子與父母的依戀關係,其實是帶有傳遞性的,你小時候,父母是怎麼養你的,那你長大了,就極有可能也是這麼養孩子的,你與父母的依戀關係,會傳遞成孩子與你的依戀關係,你自己可能意識不到這點。

這個有著四個茉莉的茉莉之家,就是典型的依戀傳遞家族。

當劉醫生跟姜女士解釋了依戀關係的傳遞性後,姜女士震驚了很久,隱隱又要崩潰,她顯然是不喜歡父親養育她的方式的,可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變成了父親那樣的人,把父親和她的悲劇,重演在她和女兒身上。

我有些心疼她,姜女士的成長必然萬分艱辛,她現在又是離異未婚,她自己都未曾收穫到足夠的溫暖和愛,要怎麼把愛去分給茉莉,她已經很努力了。

我道:“可是你把茉莉送來醫院了不是麼,你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你想切斷這份不良依戀關係的傳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不想這樣的,你只是沒辦法,你只是……病了。”

姜女士大哭起來。

我停了一下,繼續說:“所以你把茉莉的貓糧,換成了小餅乾。”

先前在房間,我為了極致共情,抓了一把貓糧吃,發現那並不是貓糧,不腥,甜的,是小餅乾。

我拍拍她:“你已經在心裡開始畫一隻水龍頭了,想要阻止從上一輩流下來的壞水通過你再流去茉莉那,你現在只是需要把它畫完而已,讓我們幫你。”

[故事]貓女:家裡的寵物死去後,她每年都有兩個月會變成貓

姜女士帶著茉莉一起來醫院治療了。

茉莉穿得白白淨淨,牽著媽媽的手,她這次踏入醫院,不是以貓的身份,而是以人的身份。

劉醫生還是她們的主治醫生。

姜女士首先要做兩次哀傷處理,貓茉莉的和父親的。

小栗子嗑著瓜子說:“我就說,劉醫生肯定看上姜女士了,他忙成狗,哪還顧得上做家庭治療,這也太麻煩了,不是愛是什麼?”

我也嗑著瓜子:“難,你看茉莉對他那討厭勁兒,要我說就該轉介,等茉莉能喊他一聲爸,前路漫漫。”

齊素聽著有些好笑:“你們一定要在病區嗑瓜子麼?我好像是個病人。”

我抓了一把放他手裡:“齊大仙,你考慮收徒弟不,你看我怎麼樣?”

齊素嘆了口氣,也嗑起了瓜子。

姜女士和茉莉的治療必然是長程的,我之後也經常能在醫院碰到她們,茉莉討喜地逗笑姜女士時,姜女士總還是會下意識撓弄她的下巴肉,但她會突然醒過來,停住,改成刮鼻子。

她心裡的水龍頭正在畫成。

*文中手繪插圖均為原創,版權所有。

編輯 | 熊貓

插畫 | 阿柴

—END—

作者 | 穆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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