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语:
网络上有句被传烂了的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这里的他,正是胡兰成。写下这句话的人,是张爱玲。
描写张爱玲的文字有很多,而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的《民国女子》,几乎是公认最好的一篇。
我感叹胡兰成文笔的同时,也发现,这篇文章简直就是浪子的自白书,张爱玲与他不幸的婚姻,明明白白写于纸上,从相识到分离,他没有爱过她。
若是以“对爱情不忠”的罪名对簿公堂的话,《民国女子》是可以条条引述的呈堂证供。
说实话,胡兰成,人不可取,但文字极好。
我看他的《今生今世》,是很欢喜的。那种调动起全副五官感知世界的笔触,三维立体,新鲜妩媚。
他说蚕沙的气息:“春阳潋滟得像有声音”,风日里的温度与湿度就这样可以捏在掌心;
他写大糕:“糯米粉蒸,映起猪油豆沙馅的褐色,流流动”,竟是触手可得的凝脂美玉。
这样的功夫实在不差。算是他能够接近张爱玲的资本。若他是个老大粗,恐怕是连个照面都不得的。
今天我们就从文字中寻踪觅迹,看看胡兰成的心思。
她是他的绝世瓷瓶,可欣赏、可仰慕,却不是用来爱的。
乡村野小子对大家闺秀的靠近,很大程度上,是被另外一个世界所吸引、震烁,但跟男女之爱没太大关系。
胡兰成生于农村,而张爱玲出生于显赫的家族。张家随便摆出个古董瓷瓶,估计都能震得人怯懦无言。这在胡进入张的房间时就有所描写。
这样的威势,胡兰成已经被弄晕,更何况张爱玲的学识、见识远在胡兰成之上。他自认为已经系统地建立起来的一套观念,瞬间被张爱玲瓦解。
照他自己的话就是:
张爱玲却把我的这些全打翻了。我常时以为很懂得了什么叫惊艳,遇到真事,却艳亦不是那艳法,惊亦不是那惊法。
字里行间,你能感觉到胡的慌张,一片混沌中,只觉得全不对。按自己的见识、经验,又无法总结归纳。他的意识中还找不到词汇来形容张爱玲的世界。
但自诩为才子的他当然不服于眼前的女人,他说:“我竟是要和爱玲斗。”这里有他暗地里的较劲、不甘,也有藏不住的好奇。
第二天我去看张爱玲。她房里竟是华贵到使我不安,那陈设与家具原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断乎是带刺激性。
三国时东京最繁华,刘备到孙夫人房里竟然胆怯,张爱玲房里亦像这样的有兵气。
张爱玲的房间布置反映着她的美学思想,这种“新鲜明亮”将胡兰成刺激得“胆怯”,他将她的房间形容为“兵气”。带着潜意识中跃跃欲试的比拼,仿佛男女情事亦战事。
自以为是的胡兰成,在张爱玲面前一败涂地。张爱玲的聪慧、博识让他不习惯。他说:“前人说夫妇如调琴瑟,我是从爱玲才得调弦正柱。”
在爱玲面前,我想说些什么都像生手拉胡琴,辛苦吃力,仍道不着正字眼,丝竹之音亦变为金石之声,自己着实懊恼烦乱,每每说了又改,改了又悔。
爱玲的聪明真像水晶心肝玻璃人儿。我以为中国古书上头我可以向她逞能,焉知亦是她强。两人并坐同看一本书,那书里的字句便像街上的行人只和她打招呼,我才知我平常看东西以为懂了,其实竟未懂得。
胡总是想展现自己的能力,但屡屡落败,文中最好笑的一句是:但我使尽武器,还不及她的只是素手。不由得人抚掌大笑。
可不是,论学识、气度,胡兰成对张爱玲,那是拍马难追。可此时你又能咂摸出张爱玲爱上胡的原因——能这样细致、贴切地描摹人心的男子,能有几个?
男人,一方面仰望优秀的女人,一边又懊恼自己仰望的姿势。
《乱世佳人》中,嬷嬷教导郝思嘉,见了男人,不要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是的,先生!”要这样娇滴滴地回答,才会惹人爱。
而张爱玲显然对胡兰成引以为傲的学识,形成了碾压之势。
由此,钦佩之至,而离男女之情甚远。
他对她的容貌、身量并不满意
男人是视觉系动物,他们对女人的感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外貌。胡兰成第一次见到张爱玲本人,他写道:
只觉与我所想的全不对。她进来客厅里,似乎她的人太大,坐在那里,又幼稚可怜相,待说她是个女学生,又连女学生的成熟亦没有。
我甚至怕她生活贫寒,心里想战时文化人原来苦,但她又不能使我当她是个作家。
我连不以为她是美的,竟是并不喜欢她,还只怕伤害她。
这一段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批评。只是语气和缓。
“与我想的全不对。”是他掩饰不住的失望。
“人太大”是说张爱玲身量高且瘦,又说她气质看起来可怜、寒碜。
后来交往话中,他也不忌讳地说她“脸好大”。结婚后,胡兰成甚至当着张爱玲的面说“苏青的脸美”。惹得张爱玲对苏的面貌做了一番调侃。
而张爱玲爱上了胡兰成。将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随口提一句张爱玲登在杂志上的照片,她就特意洗了送他,并在背面写下那句著名的“低到尘埃里。”而胡兰成是什么反应?
而我亦只端然地接受,没有神魂颠倒。
各种感情与思想可以只是一个好,这好字的境界是还在感情与思念之先,但有意义,而不是什么的意义,且连喜怒哀乐都还没有名字。
张爱玲一个轻易不见人的女子,这次送了他私密的照片,还有那般浓情蜜意的话。
而胡兰成却只“端然”地接受,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没有回应张爱玲,“连喜怒哀乐都还没有名字。”是在婉转地表达这份感情的虚无、没有名分。
胡兰成的爱,是不会随便刻上一个女子的名字的,哪怕大才女张爱玲。
胡兰成对张爱玲说:“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是撩拨,也是实话。 毕竟江浙农村出身的胡兰成,以他对女性的审美,是不会中意张爱玲的。
与女人纠葛不断
“有个冯和仪寄了《天地》月刊来,我觉和仪的名字好,原来冯和仪又叫苏青,女娘笔下这样大方利落,倒是难为她。”
“苏青很高兴,从她的办公室陪我上街吃蛋炒饭,随后到她的公寓。我问起张爱玲,她说张爱玲不见人的。问她要张爱玲的地址,她亦迟疑了一回才写给我。”
以上两段文字,写在胡兰成见张爱玲之前。此时他闲在南京,收到苏青的月刊,在这本月刊上,他读到了张爱玲的文章,并为之叹服。从此开始了和张的交集。
写张爱玲之前,不忘赞叹苏青,一般会对异性的名字赞誉有加的,往往存了一颗暧昧的心。等胡兰成去了上海,他果然立即就去找她。
- 疑问一:吃饭也就罢了,为什么去人家的公寓?
答案不言而喻。
在苏青以后的文章中,是有以胡兰成为原型的人物的,形象颇为不堪。
- 疑问二:既然和苏青有暧昧,那为什么还要去找张爱玲?
因为他对女性从未有“忠诚”二字。
- 疑问三:苏青既然会将张爱玲的地址给他,为何不一开始就大大方方介绍给胡?而是一会推说张不见人,一会又迟疑不决?
大概她早知道胡兰成的心思。怕他对张爱玲也起了兴趣。这里有苏青作为一个女人,在感情上的嫉妒,也是对胡兰成人品的不信任。
亏得胡还大大咧咧写了出来。
还有一次,更为尴尬。
“我去苏青家里,恰值爱玲也来到。她喜欢也在众人面前看着我,但是她又嫉妒,会觉得她自己很委屈。”
胡兰成写文字有弯弯绕绕、为自己辩护的习惯。
张爱玲在众人面前是失败的妻子,她看着他,不知是何表情。嫉妒是一定,可谁说她喜欢了?胡兰成的狐狸尾巴叫人发笑。
越轨的男女,暴露在妻子的眼前,可怜张爱玲不哭不闹,只是“很委屈”而已。
胡兰成爱张爱玲吗?爱是有唯一属性的,而他未免太博爱。
他的爱永远不会归属张爱玲一人。
结语
胡兰成是才子无疑,张爱玲当他知音,所以骄傲如她,才会有低到尘埃里的爱。
而胡兰成的靠近,显然没有那么单纯,他甚至一开始就问她每月写稿的收入,而张“很老实的回答”。和人闲聊时,他搬出张爱玲炫耀,众人纷纷“吃瘪”,胡大快。
胡的精明市侩与无礼,因为张爱玲的甘心,被全然忽略,最终造成她的情感悲剧。
现在翻看这些文字,只替张爱玲不值。一代才女,写尽人间男女情爱,却看不透眼前的男人。
滚滚红尘,佳人已逝。徒留叹息一片。
作者介绍:安安,在文艺海洋中溺而不毙的双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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