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半死桐》:读完他的词,你会忘了他的丑


贺铸《半死桐》:读完他的词,你会忘了他的丑

诗言志,但稍显端严;曲叙事,但稍显俚俗,在中国古文言中,词怕是其中最美最雅的体裁了。但是,就在这美雅丽语中,有两个著名的作手却以相貌奇丑而闻名:一个是花间温八叉,一个是梅子和鬼头。

这贺鬼头姓贺名铸字方回,是北宋著名词人。除了“贺鬼头”这个狰狞的绰号外,他还有一个别致的雅号,叫“贺梅子”。

贺梅子雅号得益于他的一句词“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初读这句词的时候,会使人想象这该是怎样一个玉树临风、多情腼腆的俊朗少年啊。

后来才知道这完全是想多了。


那么,贺鬼头做到底有多丑呢?有史料为证:

长八尺,面铁色,眉目耸拔。——《宋史》

“长身耸目,面色铁青,人称贺鬼头。”——陆游《老学庵笔记》

“哆口疎眉”——程俱《墓志铭》

所以,称其“贺鬼头”,自当十分贴切。

贺铸虽然貌丑,但是出身却十分显赫。他的祖先一是大宋的开国元勋,一是开国皇后,所以,他生下来就是皇亲国戚,地位十分荣宠。

可是,越是拥有的东西越不觉得稀罕,此乃人之常理,贺铸也一样。

他生性耿直,不懂和光同尘;他文武全才,不懂韬光养晦;他才思缜密,不懂游刃有余。所以,尽管他天生显贵,尽管他有辅国之能,报国之志,却始终遭人打压,一生事业无所建树,仕宦之路越走越窄,至晚年干脆辞官而去,退隐吴下,落寞而死。


贺铸《半死桐》:读完他的词,你会忘了他的丑

《宋史》中,记载他的政绩的言语寥寥无几;记载他耿直的轶事到有不少。而流传最广的自然是他的诗词了。他善学唐人,词句深婉密丽。有人称其"语精意新,用心良苦"(《碧鸡漫志》),有人赞他"兴中有比,意味更长"(鹤林玉露》),在词史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作为才子,贺铸生性风流,四处留香,词作中浓词艳曲比比皆是。但是却有这样一首小词:它铅华洗尽,却精光乍现;它质朴平易,却让人听到灵魂深处最沉的叹息。这首小词是写给他的亡妻的,它原来的词牌叫《鹧鸪天》,他把它改名为《半死桐》。


贺铸《半死桐》:读完他的词,你会忘了他的丑


半死桐

贺铸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阊门依旧,万事俱非。你我曾携手同来,缘何不能相伴而归。现在,我独自站在风里,如半死梧桐,失伴鸳鸯,倩谁垂怜这满头白发,入骨清霜?生命何其短促,你就像这草头珠露,倏忽之间就已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房孤坟,两相守望。南窗凄雨滴沥,敲打着无眠的长夜孤床,再也没有谁会为我挑灯补衣了。

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人丢下他走了,词人用梧桐半死,鸳鸯失伴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死了一半的梧桐,残损的另一半还有多少生命的希望;失去了朝夕交颈的伴侣,遗留的这只还有多少存在的价值?而当她收回了自己生命的时候,带去了又何尝不是词人的垂老的生命?

贺铸和他的妻子是受父母之命门当户对结成一对夫妇,相伴婚姻三十多年。赵氏家族也是皇家宗亲,但这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夫荣妻贵的人生。

赵氏贤淑端庄,持家有方,而贺铸却官职卑微,游宦他乡,长年累月在外驱驰,一生不得志。分居是他们夫妻生活的习惯,贫困更是他们家庭生活的常态。


贺铸《半死桐》:读完他的词,你会忘了他的丑

有一种姿态在他的眼眶里定格成永远的画面。

问内

贺铸

庚伏压蒸暑,细君弄咸缕。乌绨百结裘,茹茧加弥补。

劳问汝何为,经营特先期。妇工乃我职,一日安敢堕。

尝闻古俚语,君子毋见嗤。瘿女将有行,始求然艾医。

须衣待僵冻,何异斯人痴。蕉葛此时好,冰霜非所宜。

年轻的贺铸不解:“你每天缝缝补补、忙忙碌碌的干什么。”妻子告诉他,筹划你的饮食起居,是我的分内工作,我一刻都不能懈怠。于是,这个缝补的姿态就成了词人永恒的记忆。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而现在,昨日境犹在眼前,昨日人却阴阳两隔。面对着长夜苦雨、空床孤窗,这个孤寂的白发人的老泪淋湿了自己的心,同时也打湿了多少读者的眼眶!

人生之中,最奇妙的缘分莫过于一对不相干的牵手,最绝望的距离莫过于一种不可及的守望,最美丽的伤痛莫过于一份不可弥补的怀念。纵然踏遍万水千山,终究走不到天上人间!

贺铸《半死桐》:读完他的词,你会忘了他的丑


这个相貌奇丑的男人把生命中的最后一点柔情献给了烟火红尘中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那年他57岁,而后,他寄寓吴下,孤独潦倒,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从这首词起,《鹧鸪天》词牌有了一个新的别名——《半死桐》。

半死桐,语出梅乘《七发》:

“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使琴挚斫斩以为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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