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洞隧道入口｜拍攝日期：2019.07
隧道，對於重慶人來說實在太過尋常。不管是逢山開路，還是躍江穿房，重慶人早已司空見慣，輕描淡寫地將隧道統稱為“洞子”。但在觀光客的眼中，卻常常驚奇於它的存在，感嘆建造之難，再到瘋狂打卡，造就了很多網紅隧道。
渣滓洞隧道入口｜拍攝日期：2020.09
今天，我想說的是渣滓洞隧道。這條位於歌樂山山麓的火車隧道，因為鄰近渣滓洞而得名。
新建成的歌樂山盤山公路
渣滓洞原是重慶郊外的一個煤洞，因渣多煤少而得名。被國民黨徵用後，在此地先後關押過包括楊虎城將軍、江姐在內的數百位革命先烈，如今是歌樂山上著名的紅色旅遊景點。
渣滓洞隧道的來歷
渣滓洞隧道修建於1960年代，是重慶特鋼廠鐵路專線的一部分。這條往返於青草坡鋼材倉庫與梨樹灣火車站的鐵路專線，曾是十里鋼城的運輸幹線，白天有火車來往運送貨物，夜裡卻是附近居民乘涼的好去處，即使三伏天，坐在洞門口也很涼快。
曾經的渣滓洞隧道入口
渣滓洞隧道的過去
1965年元旦，全長4.06公里的專用線通車。其中隧道兩個，映山紅隧道長150米，渣滓洞隧道長380米，中、小橋各一座。廠內劃分為4個車站：大河溝車站、碼頭車站、詹家溪車站和石井坡車站。其中，大河溝車站是路廠協作的主要站，主要與重慶鐵路分局梨樹灣車站協作，廠生產所需原燃材料、成品的進出、外部運輸總量的72%都通過大河溝車站轉運完成。1978年以後，為兄弟廠如農藥廠、重慶耐火材料總廠、十八冶金建設公司、嘉陵機器廠等單位辦理運輸業務。
過去的渣滓洞隧道內部
在那些年月，裝滿貨物的蒸汽火車每日雄赳赳氣昂昂地穿行在這條專用線上，正如精神振奮、氣概豪邁的青壯年，那中氣十足的“嗚嗚～嗚嗚”的鳴笛聲，很遠就能聽到，那自帶節奏韻律的“哐當哐當”的車輪聲，在山谷間久久迴響，正是彼時廠裡的工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唱響。
興建準軌鐵路，來自《重慶特鋼志》
資料來自《重慶特鋼志》
遠處的成品庫房｜拍攝日期：2009.02
渣滓洞隧道的現狀
工廠破產後，鐵路也就荒廢了，到後來拆除鐵軌，再取走枕木，這條鐵路就像被抽去筋骨，不復存在了。但隧道自然還在，因為鐵路停擺，來乘涼的、取近道的人反而更多。最近聽說已經打造為平整的步道，於是8月中旬的一個傍晚，趁著暑氣未消，我們吃過晚飯就沿廠區公路前往渣滓洞隧道。和平山一帶的廠區公路比較窄，停放路邊的車又佔了一邊，開車前往是很容易堵上的。如果堵車了也不要慌，能退則退，能讓就讓，可以往山上開到和平山社區路口調頭。
我們一家人打直穿過昏暗安靜的農貿市場，來到一片樹林改造的社區公園，越往前走越涼快，人也越來越多，沁人的涼風先於眼睛告訴我們已到隧道入口處。走進隧道，裡面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旁邊的大爺，就是大河溝居民，擺起龍門陣，滔滔不絕；一手搖著蒲扇，一邊娓娓道來這隧道的來龍去脈。（文章後面有補拍的照片）
在隧道內走到一半，就看到前方的隧道頂部霓虹閃爍，像極了開屏的孔雀。老爸說：“這燈飾裝上還不到半個月，引來了好多人打卡。”快速移動的光帶，頻繁變換的色彩，美還是美的，就是覺得怪怪的。
霓虹燈有規律地閃爍
夜晚隧道內人來人往｜2020.08
出了洞口，一切景象全部變了。不難看出，為了打造旅遊景點，是花了大功夫的。我抬眼就看到一個站臺，站牌上標著“渣滓洞站”，旁邊有5張供行人休憩的長椅，長椅上納涼的居民排排坐著家長裡短地吹龍門陣。那座老橋也加寬修整一番，橋旁安置了一臺直飲水設備。夜間，澆水的工人還在作業，龐大沉重的吊車緩緩升起。變化最大的是橋下新投入使用的凌雲路，又新又寬。（文章後面有補拍的照片）
夜間工作的吊車｜2020.08
站在橋上，望著橋下這一片土地，沉睡在夜色中的那一部分我看不清。它的從前，我還沒來得及琢磨明白，此刻的它，還太陌生。
我篤信：我定要再來一次……
午後，初秋的雨，驅走了炎熱，送來了涼爽。看著窗外的青草坡上煙雨朦朧，我心中突然一個悸動：我要去渣滓洞隧道，現在、馬上就去。拿起手機，往耳朵上塞進耳機，關上門，來一次說走就走的雨中漫步。
耳機裡傳來“Star of the County Down” “Last Reunion”……無論這音樂是喜是悲，在我耳邊就像吹起了向前的號角，此刻我的心情特別激動和歡悅，因為我與時空隧道越來越近了。
232公交車完美邂逅
這是我第一次單獨去渣滓洞隧道，之前我們一家人已經去過很多次了，我遵循著記憶裡的潛意識穿過國道，走進大河溝社區，經過石井坡小學，找到了菜市場的入口。我確信地走了進去，菜市場的白天和夜晚竟然沒什麼區別，除了白晝讓它稍微亮了些許，這是我沒想到的。去年，我們還在這裡買過蔬菜，攤位都是滿的，門面也都開著。
菜市場門口
白天的廠區公路，沒有晚上堵
大河溝菜市場
出了菜市場，我特地看了一下，這片樹林原來叫民生綠地。可以說，這片綠地離渣滓洞隧道入口近在咫尺。馬上我就要穿越這條時空隧道了，我停下來整理了一下情緒。
民生綠地於2017年9月28日建成，是在原鐵路軌道拆除後的廢墟上修建而成的。
隧道入口前的路燈指示牌
隧道入口旁的牆上的塗鴉
我踏入隧道，原以為今天隧道內的氣溫會像上次一樣，和外面相差很大，但是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隧道內的氣溫和外面完全一樣。我還自作聰明地穿上長褲禦寒，看來純屬多此一舉，隧道內冬暖夏涼確實不假。隧道內的路面修整得既平整又寬闊，不用擔心會摔跤。
隧道內新鋪好的路面
如果你和我一樣，更青睞它原本的模樣，可以在黑暗處用手去觸摸它久經歲月的石壁。沒有堅硬的稜角，沒有冰冷的觸覺，你會摸到鬆軟的苔蘚，和一觸即落的酥脆的沙粒，不變的還有一直不曾滅過的壁燈，和這些巨石完美融合。這些都是時光留下的痕跡。
隧道內壁
隧道內的壁燈
此時的隧道非常安靜，鮮有人經過。我走到隧道的中間段，向前望去，望不見出口，往後回看，看不見來路。但是前方迴響著迪斯科的喇叭，後面播放著歡快的音樂。這種奇妙的處境和感覺從不曾發生過，我站在原地，似乎這就是世界的本來，而我耳邊響起的聲音卻來自另一個世界，虛無縹緲。
一輛摩托車迎面駛過，提醒我繼續前行。走過晝夜閃爍的霓虹燈，很快就到達隧道出口。眼前的景象和我夜晚所見沒有分別。只是這一次，我看清了這路、這橋、這草坪和高高的大樹，細雨綿綿中的綠色嬌嫩、蔥蘢、醒目。這是我喜歡的，讓我覺得呼吸輕盈。
隧道出口
站臺
直飲水設備
綠化
從橋上下來，路邊有一塊非常大的礦渣擺件，像一個實心大碗。順著這條道路一直往前，就是烈士墓。我旁邊經過一對中年夫妻，妻子說：“好久沒來了，這地方變得我都不認識了。”還有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互相打著招呼：“吃完飯，出來溜個彎兒就回去了！”
礦渣
礦渣近景
猜猜藍色的幕布下面遮蓋著什麼？
這條路通往烈士墓
當我要返回時，雨停了，卻沒有將衣物打溼。我決定穿越回去時，打秒錶計時，還要數一數隧道內避讓洞的數目。最後，我用了5分28秒從這條半個多世紀的時空隧道穿越回來，隧道內共12個避讓洞，每邊各6個，其中有兩個特大避讓洞，深度是其他洞的近三倍深。
站臺全景
避讓洞
渣滓洞隧道入口的紅色長椅
從菜市場出來的馬路上，我無意中看到左前方還有一個隧道。難道是《重慶特鋼志》中提到的映山紅隧道？我走過去一看，果然是！老爸說：我們也從映山紅隧道穿行過。我說我忘記了。在渣滓洞隧道已成網紅打卡地的今天，你是否記得二鋼廠裡還有一條映山紅隧道呢？
映山紅隧道口
映山紅隧道口前
小賣部的牆壁上畫著開往映山紅隧道的小火車
這是一家麵館
後記：
很多人去一個地方，僅僅是為了讓它的美、它的奇、它的與眾不同當背景，拍完九宮格的照片，錄完幾分鐘的視頻，便急急忙忙離開，這就像上班打卡，例行公事，這種事情我也做過。後來，我漸漸明白，其實真的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既然來了，不妨多花點時間去看，去聽，去想。正如詩人卞之琳在《斷章》中所寫：
-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你、我、他，步履所到之處，交疊在前人的步伐中，化作歷史的印記，刻在時光的牆上，同那深深的幽暗一起，成為時空隧道的一部分……
一座城、一片地，輝煌的歷史，只有朝夕相處的人才會念念不忘。
一座城、一片地，衰敗的痛楚，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會深深銘記。
一座城、一片地，重生的今天，大方地收藏過去，慷慨地接納變革，煥發出動人的光彩！
尊重原創，請勿搬運抄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