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歲艾滋男童遭203個村民聯名驅趕,6年後他長成陽光男孩


8歲艾滋男童遭203個村民聯名驅趕,6年後他長成陽光男孩

2014年冬天,8歲的艾滋病男孩坤坤遭四川省西充縣203個村民聯名驅趕,引發廣泛關注,以至聯合國發表聲明:羞辱和歧視是應對艾滋病戰役中最大的敵人。

幾個月後,坤坤被當地政府送到國內創辦最早、專門治療教育艾滋病少年兒童的山西臨汾紅絲帶學校,校長郭小平接收了他。

6年過去,當記者在紅絲帶學校再見到坤坤,他已成長為14歲的陽光大男孩,曾經如堅冰一般的孤獨得以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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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坤的故事,要從2006年說起。那一年,坤坤還未出生,母親懷胎三月,在廣州打工認識了坤坤的繼父,兩人一起回到西充縣的村子裡。

坤坤出生剛滿月,繼父離家;十個月後,母親也離去,並沒有血緣關係的爺爺奶奶,勉強把他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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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9日,坤坤獨自走在鄉村的路上,因為攜帶艾滋病毒,村裡的孩子不跟他玩,學校也因家長反映強烈而對他關閉了校門。)

2012年,坤坤6歲時打球磕破頭,在治療過程中發現感染了艾滋病。隨後,疾控部門查實,坤坤系通過母嬰傳播感染。坤坤的生父是誰?至今無人知曉。

自此之後,害怕和躲避,是村民與坤坤的相處的方式。坤坤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是村中最調皮的“熊孩子”,追雞趕鴨,放火燒山;他是遊蕩在林野山間的野孩子,每一條小徑他都熟悉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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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9日,夜晚準備睡覺的坤坤,他的床是一個一米多方的拌桶,此前他玩火燒掉了兩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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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坤雙手被凍得都是裂紋。)

2014年冬天,坤坤遭到203位村民聯名驅趕。經報道後,引發聯合國關注,並發表聲明:羞辱和歧視是應對艾滋病戰役中最大的敵人。所有形式和情境下的羞辱和歧視必須要停止。

繼續留在爺爺身邊散養,還是送往專業機構寄養?坤坤的去向牽動大家的心。“我沒有幾年可以活了,他有個好去處,我才能放心”,爺爺羅文輝的態度很明確,希望有專業機構可以給予坤坤更好的治療和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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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9日,由於記者和愛心人士的陸續來訪,很多村民遠遠地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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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19日,坤坤與前來採訪的女記者玩得開心時,會下意識地擁抱女記者。)

2015年3月3日,羅文輝及鄉黨委書記等人,帶著坤坤來到山西省臨汾市紅絲帶學校,與學校簽署委託協議,西充縣每月提供1000元生活補助,將坤坤交給了校長郭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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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坤剛送去的時候,身體狀況一塌糊塗。病毒載量(病毒載量檢查可檢測患者體內的 HIV 病毒數量,通常是指 1 毫升血液中的 HIV 拷貝數。)非常高,體型瘦弱,與年齡嚴重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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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20日,課堂上,坤坤在座位上打起哈欠。)

“他在家裡,每天在山上跑,不跟人對話,也不會說話。還有在垃圾堆裡撿吃的習慣,甚至到地裡吃草”。起初,郭校長對坤坤的各種行為極為震驚,也萬分心疼。這些年,紅絲帶學校的老師們,為了讓坤坤迴歸正常,付出了艱辛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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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19日,坤坤在紅絲帶學校,已是上課打鈴了,依舊要鬧著讓老師抱。)

紅絲帶學校距臨汾市區約16公里,與極速擴張的市區間隔著一大片原野,守著一塊稀缺的寧靜之地。

這裡曾是臨汾市的非典隔離病區,非典消散後,醫院就把艾滋病人轉過來,集中醫治和康養。

後來,陸續有些由母嬰傳播感染的艾滋病兒童,在父母去世後成了孤兒,醫院出於人道,接管了這些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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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2日,週日,勤快的女生把自己的寢室打掃得乾乾淨淨。對他們來說,這裡不僅是學校,也是家。)

當時還沒有兒童抗病毒的藥,孩子們的生命能持續多久,大家都不知道。醫護人員希望讓孩子們在未知的生命旅途中,也能受到一點教育。一間病房騰出來,擺上幾張課桌和一個黑板, “愛心小課堂”就開張了。

2006年,愛心小課堂成為全國首家艾滋病患兒學校紅絲帶小學。2011年12月1日, 經批准,“紅絲帶小學”更名“紅絲帶學校”,成為9年制義務教育學校,正式納入教育序列編制,也是全國唯一一所集艾滋病兒童少年的健康、教育為一體的全日制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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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0日,一年級下課後,兩個學生留下來整理書桌。)

坤坤剛入校時,就讀於紅絲帶學校一年級。

“快過去6年了,坤坤仍在一年級就讀”,57歲的郭校長說。他曾經的同班同學,有的上四年級,有的已經上六年級。

課堂上,坤坤的個頭比其他同學高出一頭多。老師讓他背誦加法口訣,背到2+3之後,就開始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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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20日,算術1+2,坤坤的班主任賀延慶教了10幾分鐘,坤坤才掌握,不過第二天就忘記了,“幾秒鐘就走神,注意力還不夠集中”老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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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0日, 14歲的坤坤在課堂上。)

“坤坤小時候頭部受過重傷,再加上9歲以前,他從未接受過任何教育,智力開發晚”,郭校長說,“到了14歲的年紀,智力還在兒童水平。可你說他傻,他又不傻。除了學習不行,啥都利索,腦子也好使。電腦、手機,沒人教,他就會。師生們都愛見他,人氣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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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0日,坤坤撫摸一隻小貓。)

提起坤坤,郭校長言語間都是親人長輩般的寬容與愛護。

他至今還記得,有一次帶坤坤去北京,因為坤坤做錯事,就有意就不理他,“但是他知道,到你跟前把你抱住,在你臉上親一口,你就會跟他說話了”。

“那傢伙就是那麼個娃,他的名字‘羅坤’那兩個字,學了幾年也不會。現在好了,知道自己是中國人了,還會畫畫了,畫完畫,還寫上署名‘中國人羅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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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20日早自習,坤坤和小他兩歲多的江江互拽耳朵打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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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1日,郭校長逗坤坤玩。平日裡,孩子們幾乎把郭校長當大孩子看,使著性子和他玩耍。不過做錯事的時候,郭校長的嚴厲,也讓他們一點兒不敢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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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坤坤一直是紅絲帶學校教工們最操心的孩子,一年裡總是要“失蹤”一兩次。

坤坤愛玩手機,有一次,他乾脆鑽到床底下躲起來玩,玩得手機沒電了,自己睡著了。當時學校的大門敞開著,大家以為他跑出去了,全部分頭去找,擔心他會不會掉附近水庫裡,會不會被人販子抓走,越想越害怕。最後他自己醒了,從床底下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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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0日,週五課程結束後,坤坤和同學們在計算機室上網。郭校長說,坤坤識字不多,但上網很熟練,學手工也快。)

還有一次,他說想爺爺了,不久就人就不見了。

“在他的意識裡,他不知道四川省有多遠,以為出了校門就能找見爺爺”。教工們最後找到他時,他在離學校兩三公里的幾間廢棄的老房子裡,一個人睡著了,冷得直打哆嗦,老師心疼地一把把他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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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20日晚,坤坤披著紅絲帶,在院子裡奔跑,他說自己是蝙蝠俠。)

之後,學校每年都會聯繫當地政府,讓孩子回去跟爺爺過年。但爺爺還有兩個親孫子,如果坤坤回去,兩個親孫子就不敢回。縱然爺孫倆有感情,可也有親疏之分。

6年來,坤坤回老家和爺爺團聚了兩次。

如今坤坤也逐漸融入了集體,2019年以後,再也沒有“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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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課上,坤坤從器材室裡拿出一個足球玩。)

郭校長說,別的孩子來半年就融入進去了,坤坤確實花的時間長了點。“坤坤這個小孩心底裡很善良” ,剛來的時候喜歡藏食物,吃飯時,只管往自己盤子裡面扒菜,這是因為以前吃不飽而養成的本能反應。現在,他不缺吃穿了,會主動給同學夾菜,開始懂得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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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坤在剛剛建成的青愛小屋裡和一年級同班同學玩微縮玩具,他幾乎能叫出所有玩具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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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坤今年已經14歲,嘴唇長出了絨絨的小鬍鬚,身體已經有少年特徵了,開始進入青春期。郭校長說,青春期教育,尤其是性教育,對於這裡的孩子,更為重要,這是對他們未來防止艾滋病傳播的必要的基礎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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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長期養成的習慣,孩子們服藥依從性好,用藥規範,紅絲帶學校孩子們大部分病載數據基本在個位數,甚至接近於0。)

“艾滋病的治療我覺得最應該關注的是青少年。對於無依無靠的孩子,如果教育不好的話,隨他野蠻生長,我們今天可能省一些事,將來必然會給社會帶來很多麻煩”,郭校長說,這也是他堅持把紅絲帶學校辦好、把孩子們照顧好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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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級課堂上,牆上的紅絲帶是學校的符號之一。)

2017年,紅絲帶學校16個孩子,15個孩子都順利考上了大學。有10個孩子大學畢業,走上了工作崗位,有做電子商務、計算機數據備份、人工智能等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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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9日,紅絲帶學校的全體學生在一起上體育課。目前學校共有27名學生,大部分是孤兒。)

“當他們有了收入,有能力購買更便於服用、療效更好的自費藥,將病毒載量控制在個位數,甚至接近於0,也就基本不具備傳染力了。他能夠把握自己的健康,生髮出高度的自律性和責任感,在社會上也就有更多的選擇。”

“那孩子我們不圖他上學上的多好,第一就是保持健康,第二是將來能夠學個技能,自己在社會上生存下去”,郭校長說,“紅絲帶學校教育孩子們的目的就是,在走向社會的同時,讓艾滋病傳播止於自己”。為了這個願望,他工作了15年,並且還將一直努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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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19日,校長郭小平和學生們一起玩籃球。在企業的捐助下,紅絲帶學校建起了一個小型的體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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