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人生如戲,上半場,要活出氣盛,活出高低。下半場,要活出真實,活出自己。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老戲》,180cm*100cm ,2008年,2008年入選“數風流人物· 2008中國百家金陵油畫展” 。2012年9月獲得第四屆“齊魯風情油畫展”一等獎 。2018年9月參加“第十屆齊魯風情油畫回顧邀請展”獲得優秀學術成果獎。


(一)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時光匆匆,入駐宋莊做職業畫家不覺已是八年。大學畢業,落魄梁山。於公職學校授藝育人兩載,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只為內心無愧,不料卻幾番遭受自上而下的嫉妒、排擠和非難。然操守清高,不願為惡俗而苟且,遂憤而辭去公職,從此失了鐵飯碗。在那個年月,丟掉工作可是塌天的大事。

如今猶記,那是九十年代初,教育局局長親自把我宣到局裡,好幾位正副局座正色相勸、警告、威脅而無果。局長曰:“如果你不聽良言勸告,梁山教育局自1958年成立以來,你就是第一個被開除公職的人,你別後悔!”說實話,此時此刻我每想起那爛泥潭一樣惡劣的工作環境,實在不願意再違心地苟活下去,大有“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悲壯。

局座們繼續猛擊我的自尊:“你就是一個普通教師,你不教學,你想幹啥?”

我反擊:“我不想教普通高中,我只想教專業美術班。”

旁邊一提壺倒茶的衙內面露譏諷:“大學你能教的了嗎?”

我還以顏色:“此生也許我還有機會,你永遠沒有了,因為你只適合給領導提壺倒水。”

局座搖頭如撥浪鼓,衙內頓時色變,髮指眥裂,一臉尷尬。不久,一紙紅頭文件判了我的死刑,開除公職。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我要絕地求生,重新開始!從此我遭受到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巨大壓力,一度被人看成一個不務正業的失敗者。

而此時的我,倒猶如衝出籠子的小鳥,大有“一入江湖歲月新”的自由和快意。當然也時時伴隨著挫敗感和疑慮,但我始終堅信,鐵飯碗不會長久,未來終究要憑能力吃飯,去就去得灑脫,去得飄然吧。

當時,面對來自各方的嘲笑、鄙視和懷疑,像一把把鋼刀利刃不斷刺痛倔強的心,從此遭到了空前的譭譽。九十年代初,畢竟還是鐵飯碗固定的時代,沒有地方給你提供自由就業的機會,何況一個面部刺著金印的“國家罪人”。於是,我從教美術高考開始,後來成立了美術高考培訓學校,一干十幾年,學生三千,桃李滿天下。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雪後暖陽》 100cm*80cm 1991年

正如我所料,果然幾年後朱鎔基倡導打破鐵飯碗,從此中國迎來下崗潮,而我卻走在了時代大潮的前頭。恍惚間,世風浩浩蕩蕩,社會鉅變,一切已非當年。每每在舉杯應酬之際,那些曾經的勢利之徒,開始對我刮目相看。

有個教師朋友說:“昭舉,看來你當年做的對,如今你一年的收入就是我們十年的工資,厲害!”我慘然一笑,不過爾爾!

我一邊教學,一邊搞些藝術創作,並於1996年入中央美術學院進修油畫,當結業後再次回到梁山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不想再從事酷愛的油畫創作了,沒有原因,只是一時的衝動。說實話,那一刻讓我放下自己苦心追求的藝術是多麼的痛苦和不捨,但是為了全力以赴做好教學,我發誓十年不再畫油畫。與其左右為難,不如集中精力做好一樣,這就是我的性格。是宿命也是巧合,之後的十年裡我沒有再見到過一次油畫顏料,也沒有翻看過一次油畫名作,也忘記了油畫顏料的味道,似乎油畫藝術徹底與我無緣了。

直到2007年為出系列美術高考書,我在淄川峨莊進行水粉畫風景寫生,那天中午,一群大學生提著畫箱從我身邊經過,忽然一股熟悉的油畫顏料的味道飄入鼻孔,我當時靈機一動,如大夢方醒,隨即淚流滿面,立即告訴老婆說:“明年我不辦學了,畫油畫去。”老婆一驚,繼而表示支持。

沒想到當年的一個草率決定,一語成讖。掐指一算從放棄到重新開始正好十年,是命中註定還是機緣巧合,似乎命運之手在無形中支配著我走著該走的路。

放下轟轟烈烈的美術教學,準備油畫顏料畫布,開始嘗試著職業畫家的生涯,創作了第一幅油畫《老戲》就入選了2008年“中國百家金陵油畫展。”這更堅定了我走下去的勇氣。顯然開局很順利。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08 中國百家金陵油畫展”期間,在南京藝術學院禮堂聆聽中央美術學院院長、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靳尚誼先生做學術報告。

接下來我再次成為人們議論和不解的焦點,放著好好的學校不辦,每年有不菲的收入,在世人眼裡,丟掉實在太可惜。父母不理解,更多的人不理解。

我再次選擇放棄,重新開始,無疑鋌而走險,此時的我已經四十多歲,兒子又剛剛出生,面對看不清未來的藝術事業我能不能殺出一條血路,能不能給老婆孩子一個穩定幸福的生活,能不能給自己一個光明踏實的藝術人生,除了勇往直前我似乎已別無選擇。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溫暖的土地》180cm*150cm 2009年 (2011年被私人收藏)

(二)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放棄美術教學,毅然開始做個職業藝術家,不僅僅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更是長久以來的願望。

做出一個足以讓人萬劫不復的決定,的確需要彌天之大勇,這也不是我具備了多少蔚為萬夫雄的熱血氣概和宏圖遠景,只是為了不負初心,不負此生志,也不負丹青而已。想想人生已是半途,總不能把畢生夙願帶進墳墓而成終生遺憾。與之提心吊膽地期待不如奮起一搏,輸,也悲壯!贏,也瀟灑!

為了爭取更好的發展,2011年3月17日帶著不滿週歲的兒子入駐北京宋莊畫家村,開始了為藝術而戰的北漂生活,此時我已經四十五歲。

人都喜歡做夢,有夢想永遠不是錯,最怕的是你總是無緣由地做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很多時候我們都樂意沉浸在無邊的迷茫裡,生髮些自我陶醉自我意淫的幻想,抑或不能自拔。無奈現實生活的沉重和殘酷,很快就會把那些天花亂墜的美夢擊碎成一地紛亂的雞毛。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椅子》 100cm*80cm 1992年

2008年之後,宋莊畫家村已經是強弩之末,隨著一些國際藝術機構的退出,當代藝術已日漸式微,並受到不小的衝擊與質疑,藝術的面貌也漸漸的更加多元。隨著國畫藝術家的大量湧進,傳統繪畫隊伍的不斷壯大,以及其他藝術門類,諸如音樂、電影、戲劇、詩歌等藝術人才的融入,宋莊也日益成為多元並舉、廣泛包容的藝術發展平臺。

但這些似乎與我無關,因為我首先要生存下來。自從離開梁山來到北京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沒有了退路,不管前面是光明坦途還是荊棘叢生或萬丈深淵,都只能拿出“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勇氣和血性,努力向前,義無反顧。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兒子一週歲了,開始模仿我畫畫。

每每看到蹣跚學步的兒子,理智就會告訴我,衝動是魔鬼,生存第一,藝術第二。我的藝術創作之路,必須循序漸進,慢慢發力!

宋莊做為中國乃至世界上最大也是最有影響力的藝術村,無疑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江湖,這裡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七八千藝術家、評論家、策展人、藝人、藝術混子和附庸風雅的閒人,以及各種藝術機構。這裡不僅是一個讓許多藝術家實現理想,展示才華的夢工廠,也是讓一些藝術家失意、彷徨、焦慮乃至發狂的人間地獄。

宋莊幾乎囊括了各種藝術人才,包容了各種藝術風格,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這裡有世界上最多的掛狗頭賣羊肉的藝術培訓機構,以及最五花八門而且名號繁多的山寨組織,有給畫家創作提供美術材料的商店、銷售藝術品的畫廊、經常舉辦展出的美術館,也有形形色色、情趣特別的、由個別失落畫家開的供落魄藝術家發發牢騷或讓意氣風發的成功者吹吹牛逼的飯店,這像極了十九世紀巴黎藝人區浪漫的紅磨坊,只是這裡沒有低廉的苦艾酒,而是十分流行的最便宜的牛欄山。也有包裝得十分另類且很前衛的、專供有洋品味的藝人寂寥抓狂、閒來一坐的咖啡廳,更有隱藏得很深、看不見猜不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監聽機構。

對於藝術家來說,這裡基本上是一個思想可以天馬行空,靈魂可以自由自在的天堂。如果回到現實,是浪漫的天堂還是煎熬的地獄,一切歸根到底還要看你藝術的造化和腰包的實力。每個人都可以現身說法,每個人都可以自以為是,每個人都可以編制一個彌天大夢,吹大一個泡沫,每個人都可以自信滿滿,心雄自許,唯我獨尊,裝一回老子天下第一。

而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不切實際的狂想,我終究不知道這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因為這裡藏龍臥虎,也藏汙納垢。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整個工作室,滿滿的都是西藏風情。


(三)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一步踏上陌生的征途,面對一個新的環境,內心總是充斥著一種無言的恐慌和莫名興奮。

初來乍到,苦於對宋莊一無所知,好在這裡有我的老師李倫先生,我的同學郭仁杰兄和我的學生高冰南弟。他們可是在我之前很多年的老宋莊了。

李倫是我大學時的老師,雖沒有直接授課,而我也執以師尊。據說他退休後就到了宋莊,玩起了職業藝術。郭仁杰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就在北京發展,通過不懈努力,多年後,藝術氣象已蔚為壯觀,成為頗有影響的當代畫家。冰南是我第一屆的學生,他很早就紮根這裡,也主攻當代藝術,如今亦是藝術大成,並且也是第一個接待的我的人。

為了對宋莊多些瞭解,或是出於禮貌,同時也為自己在這條路上多些助力,我懷著一顆虔敬的心情,帶上一些禮物專門拜訪了李倫老師。他那時很是春風得意,據說宋莊大凡舉辦一些比較有影響的畫展也時常邀請他策展、主持、或做藝術總監或捧場嘉賓等,據說為了生計也時常辦班招幾個學生掙些零花錢。

那時李老師已是古稀之年。依然精神矍鑠,精明強幹。 他一見到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馬上擺出很是高高在上的樣子,一臉藝術大師的清高,我心裡不禁一涼。

大學一別雖已二十幾年後,無疑他對我印象依然深刻:“怎麼不辦班了?這裡可都是搞當代藝術的!!!”顯然他對我教美術比較瞭解,並有些不屑一顧,而對我來宋莊從事藝術創作似乎格外的看不上。言辭間,好像我不適合搞藝術,而他卻把自己劃入了高深莫測的當代藝術家的隊伍裡。

我儘管十分的謙恭,他總是不屑一顧的樣子:“聽說你出了不少美術高考書?辦你的班吧!畫什麼畫?”他好像非常看不上我。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教堂》 100cm*80cm 1992年

我有些無地自容,為了獲得一點他的理解,便把自己參加金陵油畫展的入選作品照片拿給他看,他還是一動不動,只用眼斜了一下,便對旁邊的一位東北畫家王興傑說:“這種水平所有的人都能畫,你說呢?”他反問王興傑,王立刻附和。然後他指著牆角里一幅巴掌大的油畫說:“你這水平連這幅畫都不如,這是一位沒有學過油畫的女孩子畫的,我教她學油畫才一個星期。”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幅畫明顯是初學者的練習作,還沒有入門的樣子。

聽他說完這句話,我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也開始質疑自己的水平,莫非我從事美術幾十年不如一個初學者?何況我的作品已入選了中國百家金陵油畫展?就是再差也不至於差到這步窘境吧!於是我也開始質疑他的用心和人格。

我一生經歷了許多老師,幾乎所有的老師都給我留下了非常讓人尊敬的崇高形象。

況且,我也做老師十幾年,算得上桃李滿天下,我知道為人師表的基本準則,學高為師,身正為範。教書育人,誨人不倦。平等待人,尊重後進。

學生誠心拜訪,老師為老不尊,這讓我大惑不解。當然我也知道,像他這樣口無遮攔、自以為是,動輒以當代藝術家自許,眼空四海,狂放不羈的人在宋莊大有人在。他們見不得那些功底紮實搞傳統藝術的人。在他們眼裡,那是落後了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似乎離經叛道,胡塗亂抹才是王道。顛覆傳統,放大另類,追求異端,顛倒是非,以醜為美是其一貫的心性做派。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7年中國美術家協會學習座談會期間,與恩師毛岱宗先生、校友馬昭銀教授兄在濟南留影。

況且李倫老師也根本算不上什麼當代藝術家,他牆上掛著的幾幅油畫,明顯是一些風格很傳統的作品。

著實大出我意料的是,他竟然當著人,拿一個初學者的練習作,如此藐視一個對他執以師禮的老學生,是老師輕薄傲慢?還是我這個學生技不如人?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頓時有些輕浮了些,後來我都不知道是怎麼離開的,畢竟我尚存一點自尊心。

回到工作室我心情非常抑鬱,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可行?我到底有沒有勇氣走下去?我該如何走?老婆看我無精打采,問發生了什麼,我把此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她說:“這種人沒有活明白。”我於是對老婆發誓,從今天起如果我在宋莊混不出人摸狗樣絕不離開?結果,之後的一個星期,我極力在壓抑的狀態裡調節著平衡。

無疑宋莊是一個深不見底、讓人鬧心的火坑。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6年初在甘南拉卜楞寺採風


(四)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我再次把自己置於激烈的漩渦之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活出價值,活出精彩。當然,不管未來的藝術之路如何充滿兇險,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起碼不能窮困潦倒,因為身邊還有老婆和幼小的兒子。如今想想,也不禁為當年的決定常常捏一把冷汗,因為宋莊的生存現狀之惡劣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逝者如斯,暮然再回首這八年的經歷,猶如把自己架上了刀山,丟進了火海,置身了煉獄,受盡了斧劈劍削、烈焰炙烤和毒漿灼燒。

這倒應了《紅樓夢》裡林黛玉在《葬花詞》中的那句話:“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想想也格外的膽戰心驚,讓人折了銳氣。

郭仁杰兄是山東平邑人,他是我們同學中做職業畫家最成功也是最有影響力的一位。他為人誠懇,思想前衛。心性寬容,人情練達。作品涉獵面廣,藝術語言多元而成熟。他對宋莊的前前後後如數家珍。他鼓勵我慢慢來,腳踏實地,立點要高,遠離庸俗,這對我的創作起步潛移默化地起到了警醒作用。他並許下諾言:“如果你能堅持五年,我請你吃飯。”畢竟時下的宋莊,高昂的房租,浮躁的風氣,嚴酷的環境,使得許多懷揣夢想意志脆弱的人,知難而退且做了逃兵,從此或永遠與鍾愛的藝術事業一別成末路。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年年有去者,歲歲有來人。影影綽綽,替換著角色,輪迴著興衰,也延續著藝術村的前世今生。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雪原》 170cm*105cm 2011年(被私人收藏)

剛到宋莊時,我的創作方向以雪景為主,之後陸續畫了十幾幅,也陸續地賣掉了。賣價雖然比較理想,但由於沒有固定的買家,總感覺這不是我終極的追求。正所謂“騎著毛驢下坡,摸著石頭過河”。我迫切需要一個契機,早日走出目前的低迷。

在這兒不得不提四川遂陽道人李春遂兄,他長我九歲,彼此的相識源於他老婆是山東人的緣故。那時我們的工作室前後毗鄰,時常方便過往交流一些藝術的感想心得。他為人低調,平素總是一臉高傲,似乎城府很深。他睿智博學,才華過人,加上見多識廣,又言語犀利,總能一針見血地看到本質,也觸及靈魂。雖然未至花甲,一尺多長的鬍鬚早已花白,飄灑胸前,連起斑斑的長髮,活脫脫盡顯非凡風采。他是中醫世家,擅長道學修身,太極養生,加上浸淫藝術半生,平素又喜穿休閒唐裝布鞋,鶴髮童顏,舉手投足,總是透著一股仙風道骨的超然。

不幾年,他離開宋莊回了遂陽,據說以執教武術為業,也拍電影,並因此獲過幾次大獎。雖說不再從事職業繪畫,寄情山水,梅妻鶴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逸興悠然。他的作品參加過全國美展,但至今都不是中國美協會員。之後多年他也曾為之努力,結果總是事與願違,從此也就看開,逐漸遠離了初衷。

我第一次到他的工作室,震驚於他的作品量,滿屋子都是油畫,牆上地下,裡裡外外。一看他就是那種深耕內在的世外高人。他不僅是老宋莊也是圓明園畫家中的一員,顯然他是藝術的老江湖。

當時,我被他西藏風情繫列作品深深震撼,他的繪畫語言樸實厚重,華滋而深沉,具有很強的視覺衝擊力。我直截了當:“為什麼畫西藏油畫?”他說:“我是四川人,離藏區比較近,很早就喜歡西藏題材,主要是西藏油畫比較好賣。”推心置腹,也非常務實。

我這個人沒有多少長處,但有一點足可稱道,那就是我在與別人聊天過程中,總能很快發現對方的長處,並能引發自己多方面的思考。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2年起開始創作藏族風情繫列作品

由於初來乍到,當時我正苦於沒有找到一條實惠的創作之路。他無心的一句話卻在我面前打開了一扇窗口,隱隱讓我看到了一線光明的希望。

時下的藝術行情,風景畫比較有市場,人物題材則難出手。凡是畫過油畫的人都知道,風景畫比較容易掌握。沒有十分專業的功力,想畫好人物畫則絕非易事。大凡天下諸般,取易致平凡,涉難可脫俗。既然要做藝術的殉道者,何必避重就輕。於是我下定決心,與其平平淡淡,苟延殘喘,不如再挑戰一回自己,從此創作西藏人物畫。

必須重申,作品要賣得出去,否則你做的可能是無用功。切莫神話藝術,因為你本身就是一個俗人。

說幹就幹,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和摸索,我創作了平生第一幅西藏油畫《天堂之光》,並很快被人買去,而且是我風景畫價格的好幾倍。這也似乎讓我在艱難的跋涉中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

之後的幾年我不停地思考、探索,相繼創作了一系列西藏題材的油畫,並陸續被國內外收藏,至此,我儼然邁出了成功的一小步。想起過去的經歷,不得不感激春遂兄當年的際遇和醍醐灌頂的啟發,同時也不忘仁杰兄高屋建瓴的善意叮囑。

光陰荏苒,歲月寂寂。兒子也到了上幼兒園的時候,除了平時苦心積慮於畫作,每天看著兒子慢慢學會了走路,慢慢學會了說話,也慢慢開始模仿我畫畫,心底又總是盪漾著說不盡的天倫之樂……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山村夏日》100cm*80cm 2015年


(五)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宋莊,一個魚龍混雜的藝術江湖,這裡每天都在續寫著傳奇,也發生著悲劇。你有多少才華儘可施展,你有多少夢想盡可兌現。你有多少閒錢儘可揮霍,你有多少人生芳華儘可消遣。粉墨登場,自作自看,大顯高調,終究煙消雲散。你可才子風流,無拘無束,大言不慚,直留下一腔悲歌成遺憾。

傷神處,多少倜儻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渾渾噩噩,淚灑絕途,到底直落得一無是處,終也休休。放眼看,流行風格,行為藝術。人才濟濟,藏龍臥虎。

走在宋莊小堡的任何一條大街或小巷,隨便一個院子裡都可能隱居著一位名不見經傳而神通廣大的專家牛人。不期而遇,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的或許是在某地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風流才俊。

表面平靜如水的宋莊,彙集了來自全國的藝術大咖,他們隱介藏形,出神入化。他們臥薪嚐膽,雄姿英發。給一個平臺,他們傲視古今,自信不負年華。借一方天地,他們足讓乾坤色變,呼風喚雨,吟嘯雲霞。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風骨猶存》 120cm*100cm 2013年

宋莊是藝術朝聖的殿堂,除了能給你提供藝術的參照與比對,同時也在你前面設置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和厚厚的壁壘。僅憑有限的一技之長求得長遠生存絕非易事,你必須還要有藝術思想、學術造詣和強大的創造力。

經過一段時間的創作和市場磨合,為了拓展一個更加寬廣的藝術之路,也本著對自己負責的態度,我必須再次拿出壯士斷腕的氣魄,找到屬於自己的藝術未來。經過反覆思考,我決定挑戰巨幅,強化創作能力,並定下長遠目標。

每一次的選擇總是斷舍離一樣的摧枯拉朽。再次讓自己揹負一座大山,無疑於重生了一回,卻也幾度無法從容。

巨幅油畫《開春大戲》,表現的是自己少年時代在農村聽戲的場景,構圖延續了《老戲》的思路。畫面上安排了108個人,除了我108梁山好漢的情結,最重要的初衷是挑戰自己,檢驗一下到底有多大能量。

當時我已搬到六合新村的樓房,畢竟宋莊很多工作室的取暖條件非常差,因為兒子還小,加上北京的冬天又格外的寒冷。

把六米長的油畫框放在屋裡,幾乎佔滿了整個客廳,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把作品搬離一些,才能進入臥室。

偌大的畫面,眾多的人物,繁雜的組合關係,讓人眼花繚亂,心情沉重,望而生畏。畢竟這是第一次創作如此大的畫幅,能不能畫好我沒有足夠的信心,僅僅憑著內心的狂張和執念。一點點一筆筆地描繪,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耐心和底氣。每天看著日起日落,多少個日子都混沌了年輪和記憶。直到作品終於收尾,整個人就像脫離了軀殼的孤魂,找不到現實的存在感。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8年在中國油畫院與楊參軍老師合影。

這幅畫剛剛畫完,正趕上十二屆全國美展徵稿,我試著投了一下,很快山東美協通知我,帶上作品作為山東省入選全國美展的特邀作者赴濟南接受中國美術家協會專家的指導和點評。由於畫幅太大,最後只好把畫布拆下來,捲起扛著到了濟南。

當時負責油畫點評的是中國美協理事著名畫家楊參軍老師,他看到我鋪在地上的巨幅,圍著作品轉了一圈,當著山東美協的領導和在場幾十位特邀畫家,附在我的耳邊說: “一,你不知道這次全國美展的尺寸要求嗎?最大不能超過240*200”,你的作品六米啊!二,你是一個善良的人,把那麼多人畫的那麼深入不容易。但有一點,油畫是一門藝術,你可以畫得細,但不能太依賴照片。藝術是什麼?你要跳出來才能走出去。三,你是一個有能量的人,不能侷限於眼下的這些,問問自己到底需要什麼?你能做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

一句話也判了死刑,這幅作品無緣這屆全國美展。

回來後,我反覆琢磨楊老師那幾句發人深省的話,我知道自己需要停下來徹底覺悟一回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動過油畫筆,我要閉門思過,龍場悟道,我不能在錯誤的路上繼續錯誤下去。有句話說得好:“健步如飛而誤入歧途的人,還不如一個瘸子走得快。”那段時間,我足不出戶,看看書,寫寫詩,也看看窗外的日起日落,雲捲雲舒。為了把自己的野性逼出來,我開始瘋狂地寫草書。因為我需要放下,更需要放開。

濟南一行,再次給我的藝術人生敲響了警鐘,要想在藝術上長驅直入,必須痛定思痛,力挽狂瀾於既倒,重新定位,重新開始。為此也引發了我長時間對藝術的深層思考。由於自己過度務實,宋莊幾年,使得我的畫風早已偏離了藝術大道,從根本上也違背了自己的心願初衷。

所以,宋莊是藝術的聖地,也是藝術的墳場。這裡能讓你雄起,讓心飛揚,也能讓你沉淪,也把靈魂埋葬。

我知道自己又要面對一場依舊看不清方向的生死搏殺,我必須撿起十二分的勇氣,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去撞開那扇幽暗的地獄之門。

路,就在自己的腳下……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8年5月在臺北藏家吳先生的展廳( 背景是巨幅油畫《開春大戲》 )


(六)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作為職業畫家,在實現務實收益之後,成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已是當務之急,畢竟從事藝術一回,儘管那不是唯一。

剛來宋莊的那幾年,我投過幾次稿,有些過了初選進入不了複選,有時乾脆初選也進入不了。顯然我的作品風格已經遠離了官方主導的藝術審美和學術範疇。

十年不動筆,卻能入選級別較高的“中國百家金陵油畫展”,做了職業畫家,卻常被拒之門外,無疑是自己的畫風出了問題,顯然是踩了黃線,逐漸遊離了藝術的邊緣。特別是楊參軍老師那幾句五雷轟頂、也醍醐灌頂的警醒,讓我徹底覺悟到不能再等了,我決定再次進修。

最後選定北京畫院白羽平研修班。我畫人物畫,本可以在畫院所有師資裡選人物畫課題導師,但是我考慮再三還是毅然決然走一招險棋:一是我不想受到導師的過度改造或畫風拘束,畢竟藝術這東西學會技術不難,保留一點本色不易。二是我想從白羽平老師的風景裡汲取一些藝術精華來改造我的人物畫。三是白先生的繪畫看似寫實,實是寫意。堅實的造型後面是深邃的意趣和磅礴的精神力量。

可是,等接到入班通知卻晚了一個月。

此生命薄,三次受高等教育,皆入學遲到一個月。八八年考入曲阜師範大學美術系,因隨父親東北銷售蘋果,一路坎坷,返回時開學已經一個多月。我從兗州匆匆趕到曲阜師大見系主任恩師毛岱宗老師(先生是我考前美術起步的導師),他驚訝地問我:“你不打算過來上大學了?你努力學習,我保證你畢業留校。”此時同學們已經結束了第一段課程。

第二年因動亂,學校一片混亂,學業停頓。此時毛老師又赴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高研班學習。我逐漸心灰意冷,忘記了毛老師的許諾,在上完兩年後選擇提前畢業(最後一屆專本自選)。

幾年後拿著自己的畫作再次拜見毛老師,他問我:“你怎麼沒有上本科?我不是答應你留校嗎!你忘了?”我一臉茫然,如夢方醒,也為時已晚。二十年後,如今,毛岱宗老師已經是國內外首屈一指的藝術大家。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人物寫生《山裡人》 100cm*80cm 2017年

第二次是1996年入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進修,當接到入學通知書也是開學一個多月後。原因是招生辦把我的通知書放在抽屜裡,忘記發了。

這是第三次,一日接到通知電話:“你是王昭舉嗎?你還來進修嗎?都上課一個多月了。”我非常生氣,反問:“怎麼現在才通知?”“你沒有看網上的信息嗎?”我更加氣憤:“打個電話能花幾個錢?”

三次都遲到一個月,這是不是宿命?

白羽平先生是一位讓人景仰、大名鼎鼎的藝術大師,他登峰造極的藝術造詣,毅然成為今日中國畫壇首屈一指的藝術大腕。他寡言少語,內斂深沉,溫文爾雅,待人謙和,他除了完成畫院規定的教學任務,據說常年都外出寫生或在工作室裡研究創作,是一位苦行僧般的藝術家。

白老師先帶領學員赴他老家山西右玉寫生風景半個月,回來後進入自由創作狀態,學員每週末帶上作品到畫院接受導師的點評。

從寫生回來直到結業前的一週我都沒有去過一次畫院,班長大劉勸我:“昭舉,快結業了,一塊讓白老師點評點評吧!也給白老師一個面子。”我十分不好意思,大家都畫風景,我獨畫人物,況且大半年也沒有完成一幅滿意的創作,我讓先生看什麼?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7年深入藏區採風,在拉薩布達拉宮前留影。

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先前一些相對拿得出手的幾幅創作以及西藏系列作品和巨幅油畫《開春大戲》拷到優盤,開車去了北京畫院。等大家讓白老師一一點評完畢,大劉提示我:“昭舉就剩下你了。”說實話我仍有些尷尬。

白老師打開我的作品,然後抬頭看了我一眼。有些驚訝地問:“你是幹什麼的?”我說:“我是您的學生啊!”“你的功底不錯啊!是美協會員嗎?”我說不是。他有些遺憾地說:“就你這水平想成為中國美協會員應該很容易,況且每年那麼多國展。”我無言以對,也深深知道自己的短板。他針對我的創作提了一些自己的看法,讓我受益匪淺。隨後又打開了我的西藏組畫,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些畫為了賣錢畫的。”畢竟這裡是學術聖地,我本不想讓先生看到這些,畢竟這樣的作品在許多體制內的畫家眼裡是入不了流的。他反而看的很認真:“這些畫其實畫得很好!只是與美協的要求不一致。”

我看到先生對我的作品看的比較認真,乾脆再讓他點評一下巨幅油畫《開春大戲》吧,或許能提些建設性意見,對以後的創作會有所幫助。當打開那幅長長的圖片,他看得很仔細:“你畫得相當不錯!說實話這水平就連中央美術學院的許多教師也畫不出來!你的駕馭能力很強。”我不禁誠惶誠恐,感覺先生是在鼓勵我。

原本帶著一種落寞的心情給導師捧個場,沒想到先生給了一連串的鼓勵與鞭策,這無疑是在我的逆境中給予的最大推動。之後我更加把先生的藝術思想融到我的創作中,慢慢的走出了低落的羈絆。

不久之後我的作品入選了幾次重要國展,很快也成了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父親的戲臺》,180cm*150cm,2016年。2016年7月入選“中國精神-第四屆中國油畫展(寫實展)”。2017年9月入選“色彩中華——2017·中國百家金陵畫展(油畫)”2018年7月參加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中國精神-第四屆中國油畫展綜合進京展”。


(七)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初來乍到的幾年裡,我小心翼翼地權衡著,也如履薄冰的改變著,八年時光如白駒過隙,諸多宏願意圖也消弭在庸庸碌碌的日子裡。漸漸也忘記了鏡子裡的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

循序漸進,慢慢發力,這是我在宋莊藝術起步的定調。我是一個遲到者,也因性格所致,不會再像年輕時一樣過度涉險。風風雨雨之後,我明白了自己的責任,於藝術事業必須全力以赴,於家庭也責無旁貸,畢竟那是實實在在的生活,乃或一生的靈魂呼吸。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巨幅油畫《梵天淨土》局部 2018年

此時,我並未做好“贏得生前身後名”的心願準備,不是沒有想過,而是不能,也是不敢。畢竟自己尚不具備厚重的底氣和足夠的才情以及特立獨行的秉性。

我雖也如許多藝術家一樣,性情飛揚,感情豐富。但又總是少了些灑脫而狂傲的心性。多少年的坎坷人生,已使得自己非常務實而冷靜。腰底十文錢,何須振衣響。人生至此,需要什麼,自己心知肚明。作為藝術家你可以激情洋溢,但藝術生存的不確定性,逼迫你又不得不保持頭腦清醒。放浪形骸,我行我素,無疑自食惡果,作繭自縛。或許,橫在你面前的不是希望,而是陷阱。

宋莊是一個意氣風發的競技臺,這裡危機重重,機會同等。沒有人同情你,也沒有人在乎你,這是世道,也是現實。此時的我雖說是重操舊業,終究是一場遲來的革命。面對眼花繚亂的各類繪畫風格,以及來自四面八方的壓迫感,常常感覺自己一無是處,也一無所有。曾經的理想和願景也時常顯得那麼蒼白而無力,迷茫而無助。

作為一個職業畫家,為了生存,又常常處於兩難的境地,務實取利,你就會喪失藝術的學術性。如秉持一意孤行,倡導極端藝術精神,你又會把自己擠進狹窄的不食人間煙火的通道,不得絲毫從容的喘息。在這個藝術的叢林,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也永遠是其生存法則。所謂有得必有失,當你獲得了一些看得見的收效,卻失去了屬於靈魂的東西。

我雖然在白羽平先生門下學習的時間不長,但先生對我的影響卻十分深刻而持久,很大程度上讓我時時不忘思考藝術的核心問題,也時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與自覺,使自己的藝術創作不再偏離主航道,因為宋莊就是一個大染缸,一不小心你就會被汙染得面目全非。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創作國家藝術基金申報作品《老戲臺》 620cm*200cm 2018年


(八)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5年底,山東省濟寧地區負責國家藝術基金申報的孫青老弟,鼓勵我申報2016年度美術創作項目,對此,原本我沒有興趣更沒有信心,因為像這種國家項目,常常被體制內的人情關係拆解得烏煙瘴氣,想想終究不會屬於我們江湖之人。後來,在孫青弟的真誠幫助下,勉強遞交了個人資料,並把巨幅油畫《開春大戲》做為申報材料也一併發給了國家藝術基金管理處。半年後,沒想到的是我的申報項目《悠悠戲韻 濃濃鄉情》竟然通過了。無疑國家在這方面是下了決心的,當年,山東省美術方面通過國家藝術基金的一共九人,除了我是自由人,其他都是大學教授。看來我是布衣公卿傲王侯了。獲得國家藝術基金資助,我沒有感覺到什麼欣喜,倒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之後的日子也的確沒有從中得到一絲的幸福和快樂,因為我沒有一天不在苦澀的焦慮中思索著如何完成這份光榮。歸根到底,也正是那幅六米巨幅《開春大戲》讓我在申報國際藝術基金的路上順利斬獲了榮譽,看來我挑戰巨幅油畫的規劃和初衷是可行的,甚至是正確的。這幅畫2016年被臺北大藏家吳先生高價收藏,極大地推高了我的信心,也開啟了我繼續創作巨幅的藝術之路。

之後我相繼創作了八米《天上西藏》、九米《天堂渡》、六米《梵天淨土》(連續被中國臺灣藏家收藏)等系列巨幅作品。

宋莊五年,仁杰兄兌現承諾,邀幾位好友為我祝賀,觥籌交錯之際,他給我提供了一個信息,因此讓我的十二米巨幅油畫《曬佛節》也在無意中獲得了中國國家畫院主辦的“一帶一路”國際美術工程的資助。榮譽似乎無感,壓力再次降臨,這次我是徹底拿出了全部的能量,歷經兩年苦心創作,總算交了答卷。

隨著自己獲得國家藝術項目資助以及幾幅鉅作被收藏, 漸漸地,我得以從宏觀層面醞釀和規劃未來的路線圖,儘管方向依然不夠明朗。畢竟,路要踏踏實實的走,風風雨雨,酸甜苦辣終究是免不了的。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遠處傳來駝鈴聲》入選第二屆中國少數民族雙年展被收藏


(八)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有一則寓言《兩頭獅子》:

籠子裡有一頭獅子,籠子外有一頭獅子。外邊的獅子說:“老兄,我好羨慕你,從來不用為一日三餐而發愁。”籠子裡的獅子一臉無奈地說:“老兄,我更羨慕你可以在遼闊的草原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而我只能在籠子裡,飽食終日,原地踏步。”兩個獅子一商量,決定交換一下。裡邊的出來獲得了自由卻餓死了,外邊的進去得到了溫飽卻窩囊死了。

如果問我是哪頭獅子,告訴你,我兩頭都是,曾經在體制內兩年,因渴望自由,不想苟且,只得做了落荒而逃的獅子,也落得個半生都在為生存而奔命,不僅為生計也為藝術。

青蔥歲月失意落拓,隱居偏遠水窪,不曾慷慨英雄起,也做桃花源里人。及近中年,為藝術再出江湖,攜妻帶子,浪跡京師。我到底成了原野上孤獨求生的獅子。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油畫人物寫生《老大娘》 80cm*60cm 2017年

宋莊八年,戰戰兢兢,處心積慮,幾度選擇,患得患失。好在也站得住,渴望能立得起。八年風雨,一路走來都是風景。感謝有你,生活才多一份精彩。

邱薇芬女士,臺北人。八年創業,邱女士一線穿連。

2011年剛到宋莊,畫了幾幅精細的雪景,忽然有一天,接到一位女士的電話,輕聲細語,如沐春風。後來去臺北,才知道中國臺灣人說話不像大陸人,總是呼天搶地的語氣。他們文明禮貌,溫和待人,說話十分委婉。

電話裡她說自己是中國臺灣人,在上海寶勝畫廊代理大陸業務,併為藝博會物色畫家,遴選作品。她看到我畫的雪景,想把我推薦給藝博會。我初到宋莊,對藝術市場的深淺雖瞭解不多,但也聽到一些零零星星關於畫家被騙作品的事。

後來邱薇芬女士多次耐心說明終也沒有打消掉我的疑惑和擔心。雖然也簽了協議,發了一些參展資料。之後依然是剪不斷,理還亂。

年後要寄作品,此時我仍舊忐忑不安,拿不準那邊的真假。想想邱女士幾個月不斷表示誠意,後來心一橫,告訴老婆:“這樣吧,不管是真還是假,不試一試怎能知道?與其失去機會不如大膽嘗試。就是被騙不就是幾幅畫嗎?”

第二天把作品送去做包裝箱,我正要離開,過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說東北話:“你是發往中國臺灣的吧?”我不禁一愣:“你怎麼知道的?”他說:“我一看你包裝箱的標準就知道要寄往中國臺灣。”因為發往國內與發往海外的包裝箱材料要求不一樣。我不禁眼前一亮,繼續追問:“莫非你也發作品到中國臺灣?”他說是,我似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原來他已經參加過上屆藝博會,作品賣的不錯。他簡單介紹了一下藝博會的情況,並告訴我大可放心,中國臺灣人素質比較高,也比較守信用,直到這時我七上八下的顧慮才終於如釋重負。

他叫劉建華,是哈爾濱一所大學的教授,教設計學,也畫油畫。他原來在宋莊也有工作室,後來學校因為加強管理,回了哈爾濱。以後他每次來宋莊都要到我的工作室一坐。我在他眼裡是一個有正能量的人。

那屆藝博會,我的幾幅雪景被旅居美國的臺胞收藏。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之後我年年受邀參展,也幾乎每年都變換著題材迎合著需要,直到我開始拿巨幅油畫參展。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6年巨幅油畫《開春大戲》在臺北引起轟動,新北市市長侯友宜到現場觀看。

2016年我的六米巨幅《開春大戲》成為藝博會的焦點,新北市市長以及一些海外藏家都到現場觀看了我的作品。估計是巨大的畫幅、繁多的人物,精細的手法,使得這幅作品成了藝博會最亮眼的重頭戲。

參與八屆,直到2018年,我才帶上老婆兒子見證了一次藝博會的盛況,也是通過此次之行,我看到了中國臺灣藝術市場的成熟,也感受到文明而溫和的人文環境。儘管中國臺灣這幾年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

藝博會期間,有幸與藝博會藝術總監佛學大師李善單先生相見。因為在我決定從事藝術的起初,2008年我的第一幅油畫《老戲》參加金陵油畫展,當時我在南京藝術學院的展廳第一次看到李善單先生的名字和充滿禪意的作品,就深深地刻在了記憶和緣分裡,整整十年後,直到在臺北有幸拜會真容,素昧平生,因緣而遇。這莫不是此生的緣分和機遇?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8年赴臺期間,與藝博會藝術總監、佛學大師李善單先生合影。

期間也受到臺北幾位大藏家的盛情款待。

想想宋莊八年,苦心經營,滿是艱辛。非常感謝臺北藝博會真誠的推廣和厚愛。每一次的創作都嘔心瀝血,傾盡才能,給了我一次次立地成佛的契機,也給了我繼續下去的信心。在此,非常感謝邱薇芬女士多年的真誠合作和機緣超度,在此十分感謝一路有您!

八年奮鬥,我沒有渾渾噩噩,沒有自暴自棄。每一次的挑剔,每一次一針見血的提醒,都是對我的鞭策和促進。敗而不餒,愈挫愈勇。人生驛站,瞻前顧後,我終於可以坐下來喘息片刻,看看左右的風景,做一點不切實際的夢了。 (完)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2018年在臺北藝博會展場,背景兩幅鉅作為我的參展作品。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王昭舉:宋莊,我這八年!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