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努力打针吃药化疗,只为撑到与他重逢,这是我对爱情的向往

故事:努力打针吃药化疗,只为撑到与他重逢,这是我对爱情的向往

本故事已由作者:楚觉非,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夜轮·丽江

初次见到肖遥是在开往浦东的渡轮上。那时候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动着木吉他唱歌,夜风吹起他的头发,灌进他敞开的外套。黄浦江的水花溜上甲板,打湿了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

而我被这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吵得睡不着觉,大半夜穿着睡衣怒气冲冲地爬上舷梯。

那一晚具体的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各执己见,互不相让,吵得天翻地覆。直到最后船上的保安出面调停,我们的争吵才以白眼告终。

翌日清晨我坐上去云南的飞机,可是和肖遥吵架的场景,依然不时在我脑海里晃荡。在我独自踏遍昆明的石林和民族村,默默观望西双版纳热闹的泼水节时,我竟有些想念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人陪伴的旅途,不过是好山好水好寂寞。

没过几天,我就真的在丽江古城重逢了肖遥。雨水淅沥地下着,在铺着青石板路的小巷里,他依然背着那把风尘仆仆的旧木吉他,正举着单反在给几个纳西族妇女照相。那几个美丽质朴的女人放下绣针,每个人比着剪刀手——估计是他教的,透着一股傻气。

放下相机后肖遥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转过身来,果然看到杵在一旁愣愣发呆的我——在之后的旅途中我没好气地解释说,我当时没在发呆,只是走得累了恰好站在那儿喘气罢了。

后来肖遥是这样描述我那时的样子的——“瘦得像根火柴棍似的缩在臃肿的羽绒服里,后背上摇摇欲坠地压着一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大背包,活脱脱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孩”。而他的所有行李只有一个单反、一把木吉他和一个钱包而已。所以当时他不计前嫌地用他的吉他换了我背上的行囊。

机票是在浦东机场临时改签的。本来决定独自去西藏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去丽江更是中途的突发奇想。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独自出门旅行,没请导游,没跟旅行团,并且没住进丽江客栈就被骗走了上千元现金。于是我很乐意地接受了肖遥的和解,跟着他去丽江各个角落拍照。

肖遥喜欢取色彩对比极其鲜明的景,外加大光圈拍摄。于是许多穿着少数民族服饰、脸颊黝黑且泛红的纳西族小孩和女人笑容灿烂地走进了他的镜头。

他也曾对着我举起过他的相机,但总是被我态度坚决地拒绝,并且没有理由。我们甚至为此又吵了一架,差点分道扬镳不欢而散。后来依然是他无声地妥协,但在那之后,不知是否只是我的错觉,似乎他拍人物的时候变得少了。

当拍摄冰雪晶莹的玉龙雪山、苍茫辽阔的洱海、晴朗高远的天空时,肖遥喜欢换上奇怪的鱼眼镜头,把高山、水面与天空都拍成球形的。照片洗好后肖遥把它们一张一张地举到我面前,像一个小朋友一样得意自豪地显摆他的作品,“怎么样?这样拍出来像不像是我站在外太空,把整个地球都拍出来了?”

而我总是嗤之以鼻,“地球是这个样子的吗?高楼、沙漠还有大气污染在哪里?我们坐船时那一堆排着长龙到处甩垃圾的人群在哪里?”

每听到我这样评论,肖遥总表示不赞同。一开始还要为他心目中的杰作和我争论几句,到后来似乎也懒得和“无理取闹且永不消停”的我吵了,只是无可救药地摇着头,说我太悲观。

2.丽江·昆明

肖遥虽然头脑有时候莫名其妙,而且喜欢和我对着干,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好的驴友。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地跟着他照他预计好的路线走下去,旅程从此变得充实很有意义。

肖遥仿佛是一个从不写诗的诗人——谁说诗人就一定要写诗——他总是能找到一些看似很疯狂的事情去做。

白天他带着我在丽江及周边闲逛,吃鸡豆粉和玫瑰饼,听纳西老人组成的古乐团唱《水龙吟》。他可以发一下午呆,写很多首歌又一张张撕掉。在束河古镇我们去吃腊排骨火锅,他在火锅店弹唱了一晚上的许巍来付我们的饭钱。在小中甸吉达姆草原和松赞寺,肖遥抱着木吉他,从《蓝莲花》唱到《像风一样自由》,引来了无数人围观,直到我们被金刚堂的僧人们赶走。

可是到了晚上,肖遥没有询问我的意见,自己找了一家当地的酒吧做驻唱歌手。经常我坐在台下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睡着了——直到凌晨酒吧打烊时,肖遥没好气地把我推醒。

虽然丽江从没让我失望过,但我依然心心念念惦记着我的西藏。据说一个人这辈子没去过西藏,那真是白活了——我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讲给肖遥听,以此鼓吹他陪我一起去西藏。最后虽然成功了,但肖遥却有些鄙夷地说:“喂,我说姑娘,你还有大半辈子的时光用来挥霍呢,这么急着往西藏跑什么?就不能在丽江消停一会儿吗?”

消停……消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肖遥特喜欢对我说这个词。大概是嫌我毛病特多,经常累得走不动路要他不得不停下来等我,或者因一个小问题开始和他不依不饶地争吵,得理是肯定不饶人的,无理却也要取闹。

不过我才不在意。现在的我只是很着急,虽然丽江并没有理由想让我离开。终于在肖遥拿到第一个月工资,请我去一家很不错的餐馆吃饭时爆发了出来,“肖遥!你是想在丽江待一辈子吗?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动身陪我去西藏!”

而他却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身体前探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很不温柔地掰开我的嘴,皱着眉头往我口腔里看,“喂,你的嘴里怎么起了五六个水泡啊?难怪觉得最近你说话有点模糊不清的。看吧,我说让你消停一点——到底怎么回事?”

“水土不服啦!所以说再在丽江待下去我会死,OK?!”我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肖遥同学,你明明说好要陪我去西藏的,现在居然不走了,还干脆在丽江找了份工作!干吗?!”

“姑娘,你别错怪好人行吗?”肖遥郁闷地往椅背上一靠,环抱双臂无奈地说,“丽江本来就是我的目的地,旅费就只带了这么多。要不是答应陪你去西藏,我哪用整天这么累死累活地挣钱啊!”

没想到他打工竟是为了这个,我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感动,但还是斜着眼睛扁扁嘴道:“我可没逼你嘛。要是我请你去西藏,我们总可以明天就动身了吧?”

“这倒不用了。姑娘,你要是真有钱,就帮我把饭钱付了呗。”肖遥狡黠地笑了一下,露出一颗洁白的虎牙,“算是我‘舍身陪君子’的报答,怎么样?”

我对他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然而那顿饭最终还是他付的钱,因为结账的时候我发现身上的所有副卡不知什么时候被停掉了。想必是我倒霉,才偷跑出来一个月,就不知怎的被常年出差在外的老妈发觉了。

记得那天晚上我哭得昏天黑地,大概圣洁的玉龙山神也为我幻灭的西藏梦感到惋惜,不然为何那天晚上山脚下的气温格外低?最后肖遥被我乱七八糟间杂着吸鼻涕的哭声弄得无可奈何,一边把外套甩在我身上,一边郁闷地说:“行啦,不就是偷跑出来被逮到了吗?想去西藏就去呗,我养你可以吧?”

“真的?”我止住了哭声,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不是真的还有假的啊?”肖遥没好气地向我翻了个白眼,“反正你一路上都没消停过,我都习惯了。”

“行啊肖遥,够义气!”我笑嘻嘻地凑上去在他背上捶了一拳,把他痛得龇牙咧嘴的,“作为报答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在轮船上的那天夜里,你弹吉他的声音确实很小小声没吵到我啦,是我自己失眠觉得无聊。”

“什么?你无聊就到处咬人啊?”肖遥又好气又好笑,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在我脑门上用力敲了一下,“作死啊姑娘!”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是的,你们一定都发现了,肖遥一直叫我“姑娘”。因为我一直都不肯告诉他我的名字——其实我没有告诉他的远不止这些,大概是我觉得,无论谁的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听上去都很奇怪。他为此非常不高兴,比我不让他拍照还生气。肖大诗人居然因此觉得我像伏地魔,不能直呼其名只能用“神秘人”“姑娘”什么的来代称。

第二天我们就乘长途汽车去了昆明,打算先在那里筹备去西藏的用品,包括晕车宁、救急箱、吸氧机和厚衣服。顺便在春城逗留了几天,肖大摄影师依然一刻不停地端着他的宝贝单反。

然而在他拍照的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在旁边睡着——在石林,在民族村,在滇池美丽的风光下……肖遥对此很不满,说我作为他的驴友却没有对他的创作表示精神支持。

待我们次日就要坐火车去成都双流机场的晚上,不知道肖遥发什么疯,硬拉着我去街边的大排档喝扎啤啃酱骨。

很快酒精燃起了肖遥的兴致,不顾我哈欠连天、睡意蒙眬,竟然开始跟我畅谈理想畅谈人生。从他说的一大堆语无伦次的话里我大概听明白了,原来是他寄给某摄影杂志的照片被退回来了。

肖遥给我倒了一大杯酒,像个大叔似的拍我的肩膀,时而叹息,时而又无所谓地大笑,说等到了西藏“要把想而未实现的梦写在经幡上”。后面貌似还说了一大堆话,但我已经听不到,熬不过困意直接趴在油腻的饭桌上睡着了。

3.昆明·边缘

后半夜我醒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下一下用手指节奏混乱地敲着墙壁,但隔壁的肖遥睡得特别沉。之后我就再也没睡着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出门给肖遥带早餐,一个人坐在冷清的街边吃过桥米线,浇头加得几乎溢出来,滚烫的热气氤氲了我的双眼。

在朦胧的视线里,昆明清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像起了雾。牛车吱吱呀呀地经过,赶车人哼着小曲儿,铃铛清脆地响。牛车驶过的马路上有时会遗留下老牛的粪便,但没有人因此觉得让牛车与汽车骈行有什么不对,似乎牛粪散发出质朴的气息,本就理所当然是属于昆明这座城市的。

在朦胧的雾气中我仿佛看见了三毛——那个在红尘滚滚中踽踽独行的诗意女子。我总感觉自己和这个传奇女子有着什么渊源。我出生的那一天,三毛在台北的医院自杀,结束了自己精彩却又充满伤痛的短暂一生。

所以大概是因了这个缘由,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三毛写的所有作品,对其中一些名篇甚至熟悉到了能一字不漏背出的地步。印象最深的就是《撒哈拉的故事》。

当初在看的时候,我特别沉迷于她在书里描述的自己那种流浪天涯的样子:穿长长及地的波西米亚裙子,趿拉一双人字拖,披散着头发上别一朵大花,独自走在撒哈拉孤独且吹大风的公路上。

在丽江灯光黯哑的酒吧里,我们曾一起讨论过三毛,连同她的爱情。

肖遥说她和荷西的爱情虽然凄美得轰轰烈烈,但他一点也不喜欢。他觉得爱情就应该天长地久,否则不能叫爱情,只能叫苦果。而我——我和他似乎一切都不同,虽然正结伴走着相同的路——我喜欢甚至是羡慕着他们的爱情。如果可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纯洁如雪的爱情,哪怕只是曾经,那么就算它短暂如烟火,也值得用所有珍贵的东西去交换。

肖遥对此嗤之以鼻,“爱情是什么?不大声说出来,也能叫做‘爱’吗?爱情多伟大,不是像我们这么卑微的人能懂的——你说是吧?”

当时我说不知道。诗人都说不上来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知道?但爱情可以只是一种感觉,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不禁思绪飘得太远,眼前的雾气也终于凝成雨消散了。忽然意识到带的早餐都快冷掉,赶紧胡乱又吃了几筷子米线,匆匆结账。

等回到旅馆才发现肖遥已经起来了,在我的房间里。我的手机显示几百条未接来电的屏幕,被肖遥冷冷地举在我眼前。

“难怪你一直不开机——是在躲电话吗?!”我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肖遥,脸上阴云密布。往常他也冲我发过火,但从来没有沉过脸,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低着头没讲话,听见肖遥深呼吸了几下平抚了情绪,从我床头柜里翻出几剂杜冷丁和一个注射器,冷冷地说:“今天起这么早,是因为昨晚痛得睡不着吧?从医院逃出来打算独自去西藏,还真有你的!”

如果换做之前,我肯定会跟他吵起来。然而距离上次肖遥请我在丽江餐馆吃饭才过了两个星期,密密麻麻的水泡已挤满了我的口腔,说话都有些困难,更别说涨红脸跟他吵架。

只有我知道,那其实不是水泡,而是转移的癌细胞。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神经病,住着院还……一天想着到处乱跑?我告诉你,肖遥,我必须——去西藏,就算你不陪我,我一个人,也要去!”

肖遥恼火地看着我,怒不可遏地说:“知道这一周你家人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如果不是今天一早我到你房间来找你,刚把你手机打开就接到你妈妈的电话,她就要报警了!也该到此为止了吧!西藏究竟有什么让你生着病还这么不消停?”

“有。”就像我们每一次吵架的那样,纵使这次我在气势上输了很多,但丝毫不妥协地回过去,“有长满鲜花碧草的玛尼堆,有随风飘舞五彩经幡,有唐古拉山布达拉宫,还有全世界最虔诚的朝圣者……如果能去一次西藏,我,死也无憾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好像在提醒着,不要静默,不要静默。再也没有奢侈的时间可以给我挥霍。

不知是不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肖遥,我们最后一次的争吵再次以他的退让而告终。我坐在旅店的床上慢慢地荡着双脚,低头看见蹲在地上埋头帮我收拾行李的肖遥,不知怎的竟悄悄湿了眼眶。

4.边缘·机场

我的嗜睡已经严重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走在路上都会膝盖一软瘫在地上睡着。到最后肖遥只好背着我去赶飞机,胸前挂着单反,一手拎我的大背包一手提吉他。我们就像最艰辛的朝圣者,为了抵达心中的梦想国度永不消停。

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我感觉自己正在唐古拉山积雪的峰顶游荡。胸口如同积压着千斤巨石,沉闷,却又莫名开朗。

肖遥递给我一杯水,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皱着眉吞下一大把如今只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药片和胶囊。他不再埋怨我的固执和不成熟,自然更不会与我争吵,多数的时候他选择保持沉默。我告诉他永远不需要同情我,我很好,就快追到我要的梦想。

抵达拉萨机场,从飞机上下来的那一刻,我直接瘫坐到了地上。不仅是因为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我晕眩,还因为溢于言表的激动,我已迫不及待地要拥抱这片圣洁的地方了。我想要走遍西藏每一寸圣土,爬遍每一座积雪皑皑的高山,然后触摸每一片纯净的云。

但我已经不能走路。癌细胞几乎扩散到全身,两条腿都肿起来,我想他大概再也不会觉得我瘦得像一根火柴棍了吧。

肖遥陪我坐在机场大厅。他默默不语地帮我整理了一下围巾,裹住我冻得通红的脸,最终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上飞机前他偷偷给我妈妈打了电话报告行踪,并联系了拉萨医院,救援直升机还有二十分钟就到达。

他一定以为我会气得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叛徒”,但是这次我也和他一样沉默,只是把手插进羽绒服的口袋里,大半张脸埋进纳西族老妈妈织的五彩斑斓的围巾,只余一双眼睛还有些生气地四处转动打量。

我不怪肖遥。其实每一次和他争吵的时候我都没有怪过他,因为我知道是自己的脾气太坏,但我对此却束手无策。我反倒感激他那么多次无声的妥协,以及发展到最后自然而然变成的主动包容。

我感激他,作为一个与我萍水相逢的旅人,能无私地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的旅行——虽然这场轰轰烈烈的旅行才真正开始就要结束了。但是,现在的我已经透过机场的玻璃门看见了西藏纯净如洗的蓝天,真真切切地呼吸到了高原稀薄的空气。旅程依然是最美的,不是吗?

我咳嗽了一声,首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几分钟,我们这辈子都见不成面了。想要问的问题,现在说出来吧,或许我会回答你。”

我以为他还是会不依不饶地问我的名字,但他只是冷得抖了一下,望着玻璃门外正好起飞的一架飞机,问道:“什么时候生的病?”

“去年查出来的。”我冷得缩在围巾里,慢慢回答道,“肝癌晚期。”

肖遥默不作声低下了头。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是想起那天晚上在昆明大排档里给我倒酒的事情,又或者想到以前说过的某些话有些自责了。

“别这样啊,我的朋友。”我在心里难过地念着一首诗,“旅行的意义,不过只是单纯的开怀——无论目的地最终在哪里,我们又是否会如愿,如愿拥有诗和远方。”

机场大厅很安静,只有风微微吹过。安静到我们都听见头顶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飞快跑动着。

肖遥把头抬起来,跑道上的飞机早已飞走,飞向蓝天,飞向白云,飞向艳阳,飞向远方,承载着一些人远行的梦想,与一些人实现梦想后归家的渴望。他张开手掌捂住脸,深深地在手心里呼吸了一下。他在偷偷拭泪,但我假装没看见。

他取下脖子上的单反,第一次无论我如何固执己见地拒绝都不再退让,必须要和我一起照相。过去我没有告诉他,不想入他的镜头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生病而憔悴的脸;但这次我答应了他。他第一次在拍人物的时候换上鱼眼镜头,一个外国游客给我们拍照。我们都冻红了脸冻红了眼睛,很开心地对着镜头攀附着彼此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俗气地摆“Victory”。真傻。

那人走后,肖遥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你的照片——在你趴在饭桌上睡着的时候,在你望着玉龙雪山和洱海发呆的时候,我偷拍的。也是用的鱼眼镜头哦,就像站在外太空,正在拍我眼中的世界似的。”

5.机场·西藏

临走的时候,我要他把那些拍成球形的高山、湖泊送给我做临别礼物,因为真的很美。我希望我的世界真的只有这些纯粹美丽的东西。肖遥虽无私地把照片递给我,却笑着自嘲地说,这些都是被退回来的照片,哪里是美丽的?

我很坚定地告诉他,只要是为了梦想拍出来的东西都是无与伦比的。之前是我说给他听的,把梦想写在经幡上,山风每吹动一次,就是经幡为我们的梦想祈祷一次,有生之年这些最靠近天空的梦想总会实现。当时他问我的梦想是什么,当时我没有告诉他,因为觉得所有梦想对于我来说都已没有意义;但现在我想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他也一定明白是什么。

“你每去到一个地方,就帮我写一张经幡挂在那里。一定要写上‘本姑娘到此一游’,证明我真的来过西藏。”我看见直升机降落在不远处的机场,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跳下来向我们奔来,突然握住他的手说,“这样一切就真的完美了。”

医护人员把我抬上担架,就在这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诀别”。相信肖遥也一样,所以他扔下他最宝贝的相机,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止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却硬要一刻不停地找话说。顿时我觉得他有点傻,于是我笑着反握住他的手,用尽全力捏了一下,最后坚决地松开了。

我记得他一直追到直升机舱门口,似乎还想要爬上来,但医护人员把他挡在外面。视线朦胧间我看不清他是否也没出息地流泪了。直升机轰鸣的旋桨声淹没了他的声音,我只能从他急迫张大的口型,辨别他一遍遍地追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地面离我越来越远,西藏却离我越来越近。无数高耸的雪山延绵成一条巨龙,盘亘着无数旅人的情怀。

肖遥完全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我终于看不见,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脖子上傻傻地挂着那把旧木吉他的模样。

我闭上眼睛,在几千米的高空上,慢慢睡去。

6.西藏·夜轮

从医院醒来时,已是数月后。

母亲放下工作陪我,在病床前安静地削苹果。她并未过多地责怪我的任性出走,只是时常喃喃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大概终究是圣洁的西藏给予了我福祉,我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意识虽然薄弱,但我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和肖遥在同一个世界里。或许,未来的某天,我们能再见面。

——就像他最后也不知道我的名字那样,我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旅人,不过是寂寞孤单让我们决定共同结伴走一段路。既然彼此之间的牵扯不会太久,那么也不必告知联络方式。

他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虽然扯平了,但留下的更多是遗憾。

这场生死之劫最终带给我的,是对生活饱满的希望。我无比主动地吃药、打针、继续化疗,意志顽强地和身体里的余孽作斗争。医生说他从没见过一个癌症康复者,恢复得如此之快。

因为我的心里有诗,还有一个想要抵达的远方。

努力打针吃药化疗,只为撑到与他重逢,这是我对爱情的向往。

当我以一个健康的身体,再次独自踏上旅途——肖遥,我一定还会重逢我的那段好风光。

肖遥,我最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回到了那艘静谧的轮船,江水微澜,江岸明媚。这一次我没有登上甲板,只是站在舷梯上静静地听着。那断断续续的木吉他声,和着你低低的歌声,让星光黯淡。

其实我啊,并不是因为自己历经艰辛最终到达了西藏,才觉得这次旅程是回忆里最美的一次。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来到西藏,那么就算我亲自登上了布达拉宫最高的那一层,恐怕也会觉得莫名的遗憾。

我始终没有告诉你的是,去丽江不是另一次的心血来潮,和你重逢也不是偶然。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夜风吹起你的头发,灌进外套,江水打湿裤脚。

那是多么迷人的场景——年轻的男孩随意地靠在栏杆上,断断续续地拨动着木吉他。一首许巍的《温暖》,为我灰暗的心情点亮对丽江以及爱情的向往:

我爱丽江夜晚熊熊的篝火,我们歌唱跳舞快乐简单。

我爱蓝色夜晚漫天的星光,天使掠过头顶飞向远方。(原标题:《我的诗,我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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