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１
１１樓中間的一戶人家，住著老兩口，老先生9２歲，是一位老革命。老夫人8５歲，沒有文化，可以看出，年輕時也是一位美人。老先生處於半失能狀態，精神是一陣清楚，一陣糊塗，生活完全靠人照顧。他的六個女兒有四個已退休，排班每天輪流來照顧他們，已經有６年了。
天漸漸變暖了，經常可以看到女兒用輪椅推著老先生曬太陽。老先生白白胖胖，穿戴乾淨整潔。老先生靠坐在輪椅上，閉著雙眼，喘著粗氣，外人只看到他的外表，真的無法瞭解到他生活質量是如何。
可是，到了晚上，樓下樓上的人們總能聽到從他們家裡傳出的敲擊聲，時間久了，樓上樓下的找上門來，老夫人和女兒一個勁地賠不是。
老先生晚上基本不睡覺，他不上床，也不讓家人關燈，坐在沙發上打盹兒，他坐在那裡，就要讓守護的人坐在那裡陪著他。他閉眼的時間只有幾分鐘，立刻就睜開，守護的人太累了，也會靠在沙發上打盹，只要他一睜眼，就會嗷嗷喊：“你叫我，你叫我，我不知道時間。”說晚又會閉上眼打盹。有時女兒們太累了，斜靠在沙發上迷著，他會掄起柺杖打過去。
白天，女兒們勸他讓上床睡一會，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最多十幾分鍾，就叫喊著“扶我起來，扶我起來。”守護的人稍微慢了一些，就會掄起柺杖打你。
老夫人年輕時很能幹，現在也老了，幾個女兒很好地保護著她。當老先生喊著：“叫你媽，叫你媽。”時，女兒們會將媽媽藏在屋子裡不讓出來，怕媽媽再次受到傷害，因為爸爸的霸道和壞脾氣女兒們都領教過，媽媽受過的氣，她們也都記在心裡。
好幾個外孫都是在姥姥家長大的，可是，已長大成人的孫輩們沒有一個能替媽媽和姨姨們值個班，替換一下疲勞的長輩們。
有時，和她們幾個姐妹聊起，誇她們的老父親有福氣，誇她們有孝心，誇她們家風好時，能明顯感覺到她們的身心疲憊。有個女兒說，這樣下去，老爸會把我媽耗走，媽媽受老爸的折磨太久，現在看老爸的樣子就會很煩躁，很焦慮，很痛苦。老爸能吃能喝，還能且活幾年，女兒們照顧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但我們也已經筋疲力盡了。
這是我見過的最享福的老人，也是見過的最孝順的女兒們。這也是因為他老人家修來了六個女兒，而且個個都很有耐心。如果這個老人有六個兒子，六個兒媳，那可就不好說了。
我不敢說這位老先生是在享福，他對生活的要求有多高？能看出，他已經沒有了提要求的能力，一切的一切全靠家人的安排和照顧。
縱觀現實社會，老人的幸福程度與兒女關係的好壞有很大的關係，遇到孝順和有能力的兒女，儘管只有一個人，也能給老人一個幸福的晚年。如果家風不好，就是有幾個兒女，老人還是沒人管。
人呀，到了一定的年紀，就開始明白，有些事情，註定無法左右，懂得隨緣，中年之後，越往後，時間越珍貴，不要揮霍，也揮霍不起，人生就是一個過程，在有限的時間裡把握好生活質量。因為，我們這一代人大多數只有一個孩子，老了靠誰都靠不住。
０２
有一位朋友的母親已經９５歲了，有四個女兒，一個兒子已經去世。老人現住在安寧療養院，家人請了一位護工照顧著。
前幾天我去看望老人，老人已經很瘦很瘦，側躺在病床上，蜷成一團，微微閉著眼睛。朋友叫到：“媽，小王來看你了。”老人慢慢睜開了眼，我伏下身去，仔細端祥著老人，老人看看我，微弱地說：“謝謝你來看我。”
老人在這裡已經躺了兩個月，在西寧的兩個女兒，一個星期來探望一次，禮節性的買點水果麵包。我問朋友，老媽媽平時吃什麼，她說，護工吃什麼就給她吃什麼，老人家也吃不下多少，這個醫院在郊區，食堂裡有什麼就只好買點給她吃。
老人沒有什麼大病，都是這疼那難受的小毛病，就是老了，經常呻吟，本來是住在小女兒家的，家人看著心疼又著急，再加上疫情期間，只好送到這裡。
老人望著我的臉，我安慰著老人，可老人的眼角流出了淚，我強忍著淚，緊握住了老人的手，好可憐的老人。
一會老人給女兒說：“我讓小張（護工）給我洗了個頭，你給她５元錢。”朋友告訴母親，這些都包括在護理費中，不用單獨給錢。老人聽女兒說話，眼睛直直盯著女兒。
這種眼神裡包含了什麼？委屈？孤獨？害怕？痛苦？失望？
現在的情形就是在等著老人離去，可老人沒有什麼大病，就是老了，在這裡消耗和等待。前些天朋友說老人不行了，有幾天好好不吃飯了，可過了幾天又說緩過來了一些，能慢慢吃一點飯了，這樣反覆了幾次，求生欲很強的老人頑強地在孤獨中喘息著。
這麼清醒的老人，躺在這裡等待那一刻，是不是很殘忍？我無法去揣摩老人的心情，也無法理解朋友和家人的心情，我只有我自己的心思。事情不在自己的頭上，無法想象困難。
看到這種情景之下，對孤獨、對死的害怕油然而生。每個人都會要經歷這個過程，但這個過程的體驗太痛苦了。
所以，我寧可縮短生命，也不想在長壽中如此度日，因為，這對家人和自己都是一種折磨。
０３
還有一位朋友的母親現已８８歲，３０年的糖尿病，四個兒女給她請了一個住家保姆。朋友說，他們也就是每個星期過去看望一下。老人一見到他們，就開始哭和罵：“讓我死吧，我難受死了。”罵完了，哭累了，閉上眼睛不再理睬任何人。朋友說，每次都是這樣，我不知道怎樣安慰她，只好靜靜陪她一會。這種場面肯定是很尷尬，也很痛苦。
老人的情緒極度不好，越是這樣，兒女們害怕去母親家，保姆說，你們沒人來，她還好一些，不管你們誰來，她都會生氣。
由於糖尿病的原因，老人身上多處潰爛，兒女們也心疼母親，可是老去和生病的這個過程任何人也代替不了。
我想，老人為什麼見到兒女，情緒就會失控，其實她內心是孤獨的，是沒有安全感，她想通過這種吵鬧的形式引起兒女的注意，她想讓兒女們多陪陪她，多關心關心她。
０４
這些都是我親眼看見的長壽，平常百姓家的長壽。最後的時光裡，多是掙扎、是無奈，沒有尊嚴，沒有溫情，奄奄一息的老人在等待，家人也在等待。
等待這個過程是最難的，人越是老去，越會留戀這個世界，有無數個理由想留在這個世界上，所以，很害怕死去。越是這種情形，人越會感到孤獨和無助。
我想不明白，這難道就是人們從古到今，追求的長壽？
隨著現代醫術的發達，人的壽命越來越長，但是一些只能維持人的生命，但是卻無法維持人的生活質量。一些長壽的人要比正常的人承受的痛苦要多得多，在生命的整個過程中要經歷無數讓人崩潰的事情，有些痛苦是很多人都承受不了的。所以，越長壽的人可能也並不會快樂。
未來和明天，我們誰都無法預料。人生短短几十年，只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人生價值是最重要的。生命一味地延長也不見得有多幸福，重要的是親人的陪伴和支持。
所以，每個人應該趁著年輕的時候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多陪陪家人，多陪陪父母和孩子。不要等著失去的時候，給人生留下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