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巴传统手工技艺——木匠

在我的印象中,大舅是个令人敬畏的人,不苟言笑,常一脸严肃状,让人不敢亲近,即使是现在与他老人家同桌吃饭喝酒,我也总是唯唯喏喏,小心翼翼,生怕有一言不慎,遭他老人家喝斥。

土地刚下户时,大舅正值盛年,也正是他人生的顶峰时期。大舅是方圆数十里闻名的“掌墨师”,木工技术精湛。那个时候,解决了肚子问题的人们,有了一些余钱剩米之后,大都盘算添置家具、修房造屋。

镇巴传统手工技艺——木匠

于是木匠成了很热门的行业,村里无所事事的小伙子,多数投身到大舅门下,拜师学艺。每次出门,大舅总是板着脸,背着双手,走在前面。后面背背篓、提斧头、拿锯子的总有十数人之众,就连乡长书记下乡,身边也只有三两个随从,见状也只有望而兴叹,自愧不如。

至今我还记得,那年五月我们家修堂屋,自然也是大舅的“掌墨师”。小孩们喜欢凑热闹的,大舅在干活时候身前身后总是围着许多穿开档裤和放学回来的孩子,碍手碍脚不说,且斧凿利器,木屑飞舞,容易伤人。

说实在话,我也很喜欢玩弄那从刨子刨出来的弯曲的木花,喜欢那方的、尖的木块,更喜欢手工钻一圈圈的荡过去又摇回来的那种胜似拉“麻老虎”的感觉。

母亲折下一根长长的树枝,挥舞着,吓唬着,于是大伙一哄而散,但稍不留神,又溜了回来,依然我行我素,常常不是弄断了钻头,就是砍缺了斧子,这令大舅颇为头疼,尽管暴跳如雷,双脚直跳,但也无济于事。

母亲私下告诉我,大舅虽然小学毕业,但也看过“鲁班书”是有法术的,所以他怕东西是万万动不得的。

我也曾悄悄地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伙伴们,但大家都不以为然。一天放学回家,见大舅坐在案板上,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一幅慈眉善目的样子。

镇巴传统手工技艺——木匠

他招手让我过去,我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炒黄豆,放在案板上,用斧头一粒粒地切成两半,放了几粒到我的嘴里,让我尝尝香不香,自己也抓了一把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那情景,让旁边看着的伙伴们流口水。

不一会儿,我们正在吃饭,听见外面一片号啕大哭,出来一看,原来是伙伴们都一个个回家炒了黄豆,拿来用斧头切了吃,一不小心,切破了手指。

母亲则乘机说:“说你们师爷会法术,还不相信,看你们的手还敢不敢……”。大舅瞪圆双眼,拿起斧头,往上面吹两口气,“澎”一声,砍在案板上。至此,大家对大舅看过“鲁班书”会法术的事深认不疑。以后他干活的时候,我们总是远远地围观,没有人敢去动他的家伙。

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堂层也终于修好了,父亲请善看风水的姑父择了一个黄道吉日上大梁。那天是阳光灿烂的日子,远亲近邻们有的提一捆白菜,有的找一袋包谷或大米,还有的背一背篓洋芋赶来祝贺。

镇巴传统手工技艺——木匠

我们全家都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喜悦之中。母亲红光满面,忙前忙后地张罗着招呼客人。中午一点钟,吉时到了,在一片鞭炮声中,大梁被悬空而起,横架在堂屋正中的墙垛上。

大舅高高地站在墙上,右手提斧头,左手执墨斗,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到:“太阳出来喜洋洋,张家请我修华堂,华堂修起四面方,银子用箩筐装,华堂修起四只角,银子拿撮箕撮……”末了,又是一阵鞭炮。“请问主家有没有?”围观的人们轰然应到“有……!”“有就有!现过手!”父亲连忙毕恭毕敬地献上八包香烟一个红包。上梁仪式完毕之后,便是坐席吃饭。那天,大舅喝得大醉,从红包里抽出五元钱硬塞给我,只可惜,一转眼便被父亲悄悄把我喊到一边要了回去。

其实大舅并不十分贪财,虽然大件活计都需要有红包利市,也都随主家心意,封多少随意。但对于过分吝啬小气的人,大舅自有他的一套方法,还是那年十月,我堂兄结婚,请大舅做新床,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打开一看,却是十三张一毛和三张一分的。

大舅自然心里十分窝火,表面却不动声色,照样把活计做完。新婚那夜,新房里传出“嘎吱嘎吱”的怪响,还时快时慢地变换着节奏,声音之大,连间隔几间屋都可以听见。次日清晨,堂哥堂嫂面对亲友,一脸的尴尬和难为情。

镇巴传统手工技艺——木匠

可堂哥怎么鼓捣那张床也无济于事,用力推它纹丝不动,没有一声响,可人一睡上去,一动就会发出响声。思前想后,堂哥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奥妙,重新封了一个红包,请大舅来看,大舅提起斧子。“嘡嘡”在四个床脚各敲几下,好了。自此之后,堂哥和大舅成了对头,见面不说话,老死都不相往来。

如今,人们修房造屋也多以钢筋水泥为主,木工活计也少了起来,家具也多图方便,到家俱店里去买。但大舅对斧头凿子和螺丝钉组合固定的家俱 嗤之以鼻,说那太笨重蛮实。我家需添置家俱,还是请他老人家来做,虽然样式古朴笨拙了些,但经久耐用,且实在,至少也给大舅的木工技术予以肯定,若干年后说不定还是件文物。

来源:镇巴县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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