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與陌上春風相遇

軍旅作家王雁翔飽蘸鄉愁

帶給我們

一部時代漩渦中鄉村變遷史

一部充滿詩性的心靈悲憫史


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我的故鄉下雪了》

王雁翔 / 著

北嶽文藝出版社

2020年3月出版


歡喜,或者悲傷

圖文丨王雁翔


有朋友說,我寫故鄉的文字裡,有淡淡的憂傷。也許還有尖銳的痛。

1989年3月,我告別混沌,粗糙,泥土,莊稼的芬芳,草綠色軍衣下揣著力量和夢想,與小城上百名懵懂青年揹著嶄新的“井”字揹包,從天水踏上了一列綠皮火車。

和所有的年輕人一樣,我滿心歡喜,丟下親人與家鄉,揣著一腔子滾燙的激情奔赴遠方。

向西,向西。綠皮火車在戈壁和夜色裡,車頭噴著熱汽,在崇山峻嶺和茫茫戈壁上走走停停。鐵軌在前方無窮無盡地延伸,看上去永無盡頭。緩慢裡我能真切感受到時間的黏稠與蒼涼,還有車輪與鐵軌堅硬的巨響。

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生命裡的第一次漫長旅途,像長在我身體上一粒不易覺察的疤痕。許多年後,它讓我懂得,這世間,並非所有的事都需要快。

現在,我仍喜歡坐綠皮火車,愛聽那種緩慢、堅硬、綿綿不絕的咣噹聲,這是否與我當初坐它的深刻記憶有關?也許吧。它平穩,不緊不慢,從容淡定地在大地上前行,很像一個莊稼人的人生。

我當戰士時駐防的營盤,在天山深處一個叫牛圈子的牧區,牛羊成群,雪山連綿。我們在那裡的任務是,把自己錘鍊成鐵骨錚錚的軍人,隨時準備奔赴戰場。

那是我最難忘的四年時光,我和戰友們坐在寂寥的山坡上臆想山外的繁花與喧囂,訓練間隙偶爾聊各自心儀的女同學,坐在山坡草地上看碧空棉絮般的流雲,凝視一隻年邁的鷹在沉默裡孤獨地滑翔。聽粗糲的風吹動草叢裡一堆堆舊馬糞發出的聲音……蓄滿力量的青春,真實,粗糙,日子簡單、透明,又充滿無窮懸念。

那時,在遙遠的異地,能收到一封家信,就是生活裡最快活的事情。

我的故鄉隴東娑羅原,並非荒遠之地,80年代末期,莊稼人的生活雖說不上富裕,但也不算貧窮。而我落腳的遠方,則是名符其實的偏遠,閉塞,荒寒。一份報刊,一封書信從內地抵達我們手上,差不多要近一個月時間。

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我像牧區的牧民和孩子一樣,常在雪山深處眺望外面的世界,思念遠方的故鄉和親人。我也成了親人最牽掛的遠方。

三十多年,我從最西邊到最南邊,從最冷到最熱,不停地奔波,輾轉,兜兜轉轉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心頭仍然放不下故鄉。

收在這本集子裡的文章,寫得都是故鄉原野上的事物。這片古老遼闊的平原,是我少年時代全部日常生活的版圖,也是我離開後難以放下的鄉愁。

故鄉是我的精神家園,也是我熟悉的寫作領地。但書裡敘述的,又遠不止我的故鄉,它的變遷與困境,在當下中國無數鄉村也普遍發生著,是中國鄉土社會在時代漩渦裡的一個截面,或切片。

對我來說,故鄉是我生命的源頭,是我的骨頭與血肉,這裡有我的先人和親人。有親人就有無盡的牽掛和思念。

這本書裡敘述和呈現更多的,是劇變里人的困惑與掙扎。人活在塵世,除了金錢、房子、車子、美女,還有血液裡流淌的記憶。

七零、八零後的個人成長,是與大刀闊斧的改革開放緊緊連在一起的。在我青春年少的生命體驗裡,鄉村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的勃勃生機和發展,像曾經的老電影,一直生長在記憶裡。也許人到了一定的年齡,都喜歡自己熟悉的、舊的東西,但熟悉的東西不斷被時間掩埋,像我們失散的親人,永難再見。

人的情感與追求,會隨著經歷和時間不斷變化。走過萬水千山,經歷過人生的諸多甘苦後,心境會慢慢淡定從容下來,先前看重的東西,會在心裡變輕變淡,會折身往回返,回到生命淳樸、明亮的源頭。這不是嬌情,我相信生命裡的許多東西,經歷後才會慢慢懂得。

這些年,每年休假我都會抽空一趟老家。回老家,對我實際上是生命之源的回訪。除了與親人團聚的歡喜,我看到更多的是不易察覺的隱秘的痛,是鄉村社會變遷裡的迷茫、顫抖、疼痛。

機械取代傳統耕作,也許我們只看到了勞動力的解放,而巨大的疼痛與隱憂被喧囂與慾望遮蔽。看到曾經熟悉親切的東西快速消失,心有不捨,卻無能為力。

在老家的日子,每天早晚我都會一個人在寂寥的村莊和田野上行走,有時走幾個小時都見不到人。村莊還在,莊稼還在田野上生長,但我的心是蒼涼的,被一種無法言語的憂傷籠罩著。一座座寂靜的庭院,在風雨中變舊、坍塌,曾經的熱鬧、禮俗、勃勃生機,都在潮水般退去。有失散就會有痛楚,我一次次在陌生與親切、孤獨與憂傷之間徘徊、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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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我回老家,田野上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二十年,像一個淺淺的夢,一眨眼,那些勞作的鄉親就不見了。

村子裡整天靜悄悄的,偶爾某個院子會傳出幾聲狗吠。走出村子,有時我猶豫,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我一個人在田野上走累了,坐在路邊或田埂上吃一支菸。聽莊稼輕輕喧譁。路邊、田埂上有各種野花,有時我會像看人和小動物一樣看它們,看它們在微風裡搖曳、微笑,讓風把自己的芬芳與私語,悄悄帶給不遠處的另一朵花。

有時,我獨自在田埂上坐很久,想起少年的田野時光,野兔、旱獺、獾、黃鼬、狐狸、剌蝟,我和夥伴們在田野上常能看見它們。我見過多次狐狸和狼,狐狸看見人,倏地就不見了。狼有時會在遠處瞅我們,似在猶豫要不要撲上來下口,望幾眼,就轉身鑽進了莊稼地。夜間,田野或山坡上,偶爾會傳出狼嚎,一聲一聲,似呼喚,又像悲鳴,冷得嚇人。我心懷期待,很想看到一隻兔子或旱獺。但是,我像一匹在曠野上游蕩的孤狼,眺望,聆聽,在內心長嘯,卻難見它們任何蹤跡。

雨後,田地溼氣淋漓,我拿鐵鍁翻動泥土,想看看泥土裡有沒有蚯蚓。少年時在田野勞作,蚯蚓、蛐蛐、螞蚱、蜜蜂、蝴蝶,各種昆蟲很多,土地溼潤,一鍁下去,就有幾條蚯蚓。剛下過雨的村道和田埂上,長長短短,粗粗細細的蚯蚓橫七豎八,蛙聲起伏。遺憾的是,我揮動鐵鍁翻半天,尋不到一條蚯蚓,也聽不到一聲蛙鳴。我不知道它們和田野上的野物,都去了何處?

這種愛與痛的撕扯,我相信在無數村莊都悄然發生著。

等留守的老人們一茬一茬都過世了,也許村莊真的就成了一座荒蕪的廢墟。遼闊的田野變成某一個企業的什麼基地,或者某個有錢人的巨大莊園。但那已不是我的故鄉。

我喜歡和村裡看門守院、曬太陽的老人聊天。他們臉上的皺紋、彎曲的身體、疲憊的眼神裡看不到喜樂。我知道他們心裡的孤獨與寂寞,正野草般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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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奢求鄉村書寫的全新表達,也沒這個能力,但我渴望我的敘述是真誠的。我覺得誠實的寫作,應當有腳踏實地的在場,省察。卡爾維諾說,只有在生活的煙塵裡,呼吸著早晨霧濛濛的空氣,才能認識問題的實質並解決問題。

從軍之前,我跟著父母和鄉親在故鄉的田裡勞作,跟村裡孩子一起上學,擔水、割草、餵豬、放羊,在風吹日曬裡成長,很小就跟父母下地幹各種農活,犁地、播種、收割、晾曬、打碾……十八歲之前,我已經是一個諳熟農事的莊稼把式。

一次次重返家園,別人眼裡視而不見,熟視無睹的事物,在我的眼裡是敏感的,我能看見那些細小的無人關注的散失。

遺棄、消失,或者掩埋,都是生命的輪迴與必然。我豁然,也惶然。

馬爾克斯說,生活不是我們活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面對呼嘯著洶湧而來的層出不窮的新事物,我想我們需要一些安靜與省察,從歡喜,或者悲傷裡,用心分辨出那些對生命真正有價值的永恆的東西。

一個人不管自己的人生目標多麼遠大,也不管走多遠,總歸要回頭望一望來路,我們不能一回頭,身後什麼都看不到,那樣人生就太荒涼了。

平原上的天空遼闊、高遠,藍得一塵不染。陽光熱辣辣地潑向我,潑向無垠的大地。村莊與田野,好像在寂靜裡等著待什麼。

――選自王雁翔《我的故鄉下雪了》自序


內容簡介

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我的故鄉下雪了》是青年軍旅作家王雁翔最新散文力作。

收在這部書中的二十五篇文章,以一個個橫切面呈現時代發展中的鄉村變遷,細膩而真實,不少篇章發表後得到讀者的廣泛肯定與喜愛。王雁翔是作家,也是資深記者,有深切的生活積累和生命體驗,語言靈動,觀察敏銳,平靜舒緩的敘述裡,流淌著生命的憂傷與叩問,筆下的事物洋溢著厚實的人間滋味。書稿文字真誠、節制,既有生命體溫和情感熱度,又表呈著時代氣質和理性叩問。

與陌上春風相遇。披一身月光還鄉。

這是一部時代漩渦中鄉村變遷史,也是一部充滿詩性的心靈悲憫史


名家推薦

從遙遠的西部邊陲到華南沿海,王雁翔艱辛跋涉,把生命的煎熬和感動揉成濃烈的汁,一點一點浸潤進質樸的文字,敘述看似沉靜、波瀾不驚,卻奔湧著直刺人心。

――著名軍旅作家、編劇 朱秀海

王雁翔的筆觸是詩意的、靈性的,文字真誠、節制,既有生命體溫和情感熱度,又表呈著時代氣質和理性叩問。

――著名軍旅作家、茅盾文學獎得主 徐貴祥

王雁翔的散文透著鮮明的時代和地域特色,沒有傳統的拘囿與刻意的文本實驗,在一種妥帖的合乎當代人審美情趣和散文嬗變之中自由前行,筆下的事物洋溢著厚實的人間滋味。

――著名軍旅作家、茅盾文學獎得主 柳建偉

雁翔散文有深切的生活積累和生命體驗,文字溫潤、淡雅,不動聲色,人物生動、空靈而具象,作品中流動的感傷緩緩浸入心靈,尖銳的痛裡有人性和生命的光亮。

――著名軍旅作家、編劇 傅建文


王雁翔 | 歡喜,或者悲傷

作者簡介

王雁翔,甘肅平涼人,作家、記者,現居廣州。

詩歌、散文作品見諸《解放軍文藝》《天涯》《作品》《四川文學》《山東文學》《滇池》《散文海外版》《廣州文藝》等刊。

作品曾獲第十三屆、第二十三屆中國新聞獎二等獎,中國人民解放軍新聞獎,全國報紙副刊作品金獎、年度精品獎,長征文藝獎等。

已出版非虛構作品集《走在高高的山岡上》,散文集《穿越時光的河流》《我的故鄉下雪了》等作品多部,作品入選多種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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